第29章 第29章春来
家里的暖气还有些余温，春天就随着芦苇冒出的嫩芽翩翩然地来到了盘锦。
大庆来的家属们对三月底就暖和起来的天气不知所措，换季的衣裳还没准备好呢，天气咋就暖和成这样？柳树稍儿绿了，河泡子里有野鸭子游来游去，芦苇荡里经常飞起一群水鸟。
沈家继续过着四平八稳的小日子，寒假刚结束沈小四就被送去了厂子里的托儿所，他是托儿所里最小的孩子，阿姨们照顾得都挺用心。
沈艾和沈山每天像双棒儿一样形影不离，在托儿所玩得如鱼得水。沈艾快满五周岁了，是中班的小姐姐。阿姨说夏天她就可以转去上大班了，沈山九月份才满四周岁，他还得在中班呆上一年才能升班。
沈依刚开学就有了新座位，班里有两个男生不来上课了，空出来两套桌椅。沈妈说男生晚一点上学挺好，因为男生大脑和身体发育比女生晚，早上学还不立事呢。
班上转来一个新同学，名字叫李丽华。新学期老师调整了班级座位，新同学和沈依成了前后座。
李丽华性格腼腆，说话时总爱捂着嘴笑。两人课间一聊天，沈依才知道原来她是秀儿的亲戚，她爸是秀儿的亲叔叔，她们家刚从河南搬过来。
沈依回家立刻和沈妈新闻播报，“妈，你知道秀儿的大名吗？她叫李丽秀，我班新转来的同学叫李丽华，她俩是叔伯姐妹，真巧啊。”
“怪不得国庆她妈说公公婆婆以后跟他们过了。”沈妈扭头问沈爸，“老李真把他兄弟给调来了？”
“那不咋滴，辽河油田多缺人呢，进谁不是进，这叫举贤不避亲。”沈爸觉得老李这个队长挺能耐，把爹娘兄弟一大家子都给整到油田了。
“看来是比大庆好进人，要不你也帮刘臣问问。”虚怀若谷的沈妈早已原谅了表弟。
“他能看上咱这儿？春节她舅爷来信不是说他闹着要去佳木斯，这回要赖上她二叔了。”沈爸了解表弟刘臣，他向往城市生活，而且有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彪劲儿。
沈依寒假去秀儿家两趟，都碰上铁将军把门，原来过年他们一大家人是在丽华家过的。丽华她爸是大哥，爹娘也跟着他过，丽华下面是妹妹丽秋，弟弟国强比国庆大。
沈依想老李家和自己家挺像，沈爸也是兄弟两个，不过沈依二叔二婶在佳木斯上班，他们不会来投奔沈爸。
放学的时候，丽华带着沈依去自己家认了认门，丽华奶奶正在院子里喂一群小鸭子，沈依蹲在那儿看了半天。
丽华奶奶的河南话不好懂，沈依连猜带蒙，丽华在旁边帮着翻译。她才明白奶奶说鸭子长得快，小鸭子养上几个月，入了秋就能吃上又肥又香的脆皮鸭。
丽华妈也从屋里走出来，她知道闺女班上有个好朋友姓沈，她们家和大伯哥家从大庆坐一趟火车来的盘锦。
沈依赶紧问好，她对大人一向嘴甜。
“我在里屋踩缝纫机，没听到家里来人。”丽华妈递给沈依几个大红枣。“妮儿尝尝！”
丽华说秀儿家也养了鸭子，她劝沈依一起养鸭子。
沈依下不了决心，她担心自己养不好，而且家里没做过鸭子吃，也不知道是啥滋味。再说河南人的口味和自己家不一样可咋整？
过年的时候，厂子给职工发的年货里有一种香肠，和哈尔滨红肠颜色差不多，就是又短又瘦的，沈妈说可能是袖珍版的红肠。
沈妈切了几片尝了尝，“咋甜不喽嗖的，这红肠味道咋这么怪？”
沈艾沈山也凑过去，沈妈给他俩嘴里各塞了一片，沈山夸张地喊，“怪味儿肠，不好吃！”
家里只有沈依和沈爸勉强能接受怪味肠，沈依吃两回还有点喜欢这味道，快蒸好的大米饭里放一根，切片吃，肉香里带着点甜。沈爸是看不得浪费粮食，他是真不得意这怪味肠。
穆大夫来家里串门儿，沈妈和她抱怨厂子发的怪味肠，穆大夫笑了又笑，说这怪味肠叫腊肠，南方人很爱吃的，腊肠都是精瘦肉做的，味道老好的，北方人吃不惯而已。就像她更喜欢吃腊肠腊肉，不大接受北方的蒜肠，里面好多的淀粉和大蒜，只有一点点肉，她可吃不来。
沈妈慷慨地把家里的腊肠送给了穆大夫，第二天孙雯替她妈跑腿，送过来一个松仁小肚，两家皆欢。
沈依想：家里先别忙着养鸭子了，先帮妈妈养小弟弟吧。
沈小四自打满六个月开始，就成了全家人气最旺的宝贝，那几天他稳稳当当地坐在床上，像个眉清目秀正在打坐的小和尚。
哥哥姐姐每天盯着小弟弟身体的变化，觉得新奇有趣，眼瞅着沈小四隔几天就长个本事，模样也越来越好看。
“小四儿长了一颗牙！”沈山替七个月的弟弟高兴，“等你多长几颗牙，就能吃肉了。”
“小四儿今天会叫妈了！”沈艾又喜又羞，“他咋一直喊我妈？”
沈妈正沉浸在小儿子第一声妈妈的喜悦中，“他刚会说话，管谁都叫妈，再过一个月就认人了。”
沈依他们姐仨围着小弟弟，这个教他喊姐姐，那个让他叫哥哥，小四儿应接不暇，不停地妈妈妈地回应着。
沈妈让沈依给沈小四馒头片让他啃着玩儿，说这样可以磨牙床，小弟弟的牙能长得快。
小四儿还没长出第二个牙齿，沈依七周岁的生日到了。
今天沈妈给她做了碗长寿面，放了两个荷包蛋。
“妈，听说过生日的寿星要许愿的。”沈依想让爸爸再给自己买本新画报。
“说说吧，你有啥愿望？”沈妈知道闺女不能信口开河。
“姐，咱家养几只小鸭子吧！”沈艾觉得小鸭子很可爱，在水里游来游去的，她替姐姐说出愿望。
她又扭头看沈爸，“爸，别人家都养鸭子了，我也要养。”
“我可没功夫伺候鸭子，也别指望你爸，他伺候那些鸽子还伺候不过来呢。”沈妈对孩子们实言相告。
沈山跟着起哄，“小鸭子，我要养小鸭子！”
沈艾还挺有决心，“我和我姐一起养，国庆国强他们家都有小鸭子，小鸭子长大了生咸鸭蛋。”
沈依纠正妹妹：“咸鸭蛋是姥姥腌咸的。”她也挺喜欢毛茸茸的小黄鸭。
一家之主沈爸发言了，“盘锦这地方适合养鸭子，光吃水泡子里那些浮萍就能长大。”
沈爸不仅爱鸽子，他也爱各种动物，和这些活物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神情比平常都要生动几分。
天气暖和以后，老杜介绍他认识了几个鸽友，不但有水电厂的，还有附近钻井和采油厂的。他半买半要来几只鸽子，还给宝贝们搭个鸽子窝，鸽子们一鸽一格，住的都是单间。
在大庆那两年，他的鸽子都装着鸽哨，鸽群飞过时，哨音隐隐作响，婉转动听。盘锦这儿的鸽友不给鸽子装鸽哨，他们都给自己家鸽子戴上脚环，说是容易辨认。
沈爸让俩闺女保证会经管好小鸭子，早晨上学前把鸭子赶到水边，下午放学后去把鸭子赶回家。
沈依想养鸭子可真省事儿，这鸭子们不和自己一样，去外头上一天学再回家休息。
沈妈娘家养过鸭子，她紧忙提醒，“刚买回来的小鸭子哪能下水？得在家养上个把月的，才能慢慢下水。”
沈艾是个好奇妹子，“小鸭子是太小不会游泳吗？和老鹰小时候不会飞一样？”
“小鸭子身上的小绒毛软软的，不防水，身上跟没穿衣服一样，那下水会不会着凉？”沈妈也是听姥姥说的，别看她上的农林中专，动物知识还没真比不上沈爸。
沈依听懂了，“小鸭子和小孩儿一样，抵抗力差，容易感冒。”
“等鸭毛硬实油亮，鸭子就不怕下水了。”沈妈提醒着兴趣盎然的准饲养员们，“头一个月，得给小鸭子吃半生不熟的苞米面糊糊和白菜叶子，鸭子还爱吃蚯蚓和小鱼小虾。你们会整？你爸就知道撺掇你们，只管买不管喂。”
沈依可以给小鸭子挖蚯蚓，也可以去地里挖婆婆丁，她还不会煮苞米面，更不会抓小鱼小虾。她只能寻求爸爸的帮助了。
养鸭子的任务果然落在了沈爸头上。
没过两天，家里就迎来了六只小黄鸭，和沈家人数一样多。沈爸说五毛一只的鸭子，沈依沈艾养起来可要上点心。
孩子们别提多稀罕这些新朋友了，瞧瞧小黄鸭这小扁嘴儿，还有这水汪汪的圆眼睛！几只小鸭子装模作样地安静了两天，就开始在院子里撒着欢，比主人们还热情。
沈依想：鸭子生下来没十天就满地跑了，小弟弟都快八个月了，爬起来还吭哧吭哧地直往身后出溜。
小鸭子黄绒毛慢慢变色了，沈艾总觉得有人偷了家里的小黄鸭，这么丑的灰鸭子咋能是可爱的小黄鸭，还总是嘎嘎地叫。
礼拜天早晨，沈爸带着沈依她们去放鸭子，离十八栋没多远，就有一个水泡子，挨着家属区这边是一个野草丛生的土坡，已经被人踩出一条窄长的小路，水泡子对面是个葡萄园，铁丝网和柳树枝子把里面遮蔽得很严实。
鸭子们小心翼翼地下了水，在水边磨磨蹭蹭地划着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沈依看着水里三五成群的鸭子游过来游过去，各个像游泳健将。再看自家的鸭子，恨不得沾沾水就想撤退。她无奈地想：“难道鸭子随主人，我家人体育不好，它也跟着不喜欢游泳。那二姨家应该养鸭子，她没事就横跨松花江，她养的鸭子肯定能在水泡子里称王称霸。”
沈家的鸭子被带出去几回以后，爱上了水泡子，游起来也像模像样了。每天不用催，早晨沈家的院门一开，鸭子们就左摇右摆地跑出去了。水泡子里的浮萍和小虫子大概比苞米面营养又好吃，鸭子们很快就毛色油亮，出来进去挺着胸脯，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高兴不高兴都要嘎嘎地叫两声。
沈妈埋怨沈爸不会挑鸭子，没挑上一只能下蛋的母鸭，这六只鸭子清一色都是公鸭，只好等着秋天吃肉。她没想到的是，后来家里每回准备杀鸭子，沈艾和沈山都哭得声嘶力竭，说什么也不让沈爸动刀子。
沈家好像一直没吃上脆皮鸭，至于后来鸭归何处，再没人想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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