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得道之六
远处的天中,黑夜已乌云罩顶,紧紧压在卧龙村的上空。可是,在密密麻麻的夜色里,却扑散着一团淡紫色的微光。
高空中,并非天有异象,而是一男一女两名少年修士正在降落,年龄估摸不过十四五,紫色的灵力随风涌动,水烟般的将他们笼罩。二人皆身着紫衣,身量纤纤,但足尖轻点,便是风驰电掣。
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太虚。飞腾逾景云,高风吹我躯。
“我…我没看错吧?是修士,修士啊!”晏戎机大喊一声,扔下打更的锤锣,招呼着毛毛,向他们落地的方向奔去。
这两名修士的紫色锦衣上,是几条乌紫线缝绣的大鱼,毛丝颂顺,栩栩如生,大鱼印在飘扬的衣褶上,好似仙子踱步在茫茫的紫霞中。
《境初仙门考》有载:“紫线缝之鱼曰鲲,紫线绣之衣谓霄。此合名曰:,是意鲲越龙门步紫霄。鲲越紫霄者,苏南雨花也。”
晏戎机猜测,这两名少年,便是来自四大宗门之一的苏南雨花。
和楚西两仪、胶东蓬莱、漠北长随齐名的苏南雨花。
两名修士落地后,少年修士淡淡环顾四周,便缓缓卷开了手中握的卷轴,卷轴上画着一位油腻邋遢的中年男子。少年修士看了一会,收起画卷,道:“这个叫花晚枫的,他父女二人,就在此处,豫州,南阳。”
随后去看身后的少女修士,少女修士和他年纪相仿,却不似他稳重沉穆,她像个正常人,一个初出远门的小姐,正东张西望打量新奇的景象。
少女低头看到一株紫色的花,立刻招手道:“少宗主,你看,这个花像不像你?”
“嗯?”少年修士款款走来。
少女修士道:“这个是什么花啊?”
少年眉无喜笑,声音却温柔不少:“红花石斛。”
少女修士将这株红花石斛摘起,捧在手心中,打趣道:“你瞧,它是紫色的,你也是紫色的。”
少年修士瞥了瞥这些花的花瓣:“你说像我,那便像我吧。”
“可是它明明是紫色的,为什么叫红花石斛呢?”
“世人都叫它红花石斛。”
“若是我,我就不这么叫它。”少女修士继续笑道:“你等一下,让我闻闻它香不香。”
然而,就在她举起花束的瞬间,她被少年修士一把拽过,甩到身后。夜空中,遽然有一□□划过,待四周重归于静,少年修士左手紧抓着一把剑的剑锋。若是没有少年修士拽她,这把飞来暗剑,会直接插进少女的喉咙。
“少…”少女修士有些哆嗦,刚发声,嘴就被少年修士抚上。
“楚西两仪。”他观摩剑柄,剑柄刻着一只大大的仙鹤,而仙鹤,正代表着楚西两仪。少年修士目有所指地看向某处:“楚西两仪,暗剑伤人。”
随后,右手持剑,调转剑锋,将其向其来处飞掷而去。
随即,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利器穿膛破肚的声音,和一人坠落砸地的惨叫,隐隐约约还有人群惊慌的杂乱声。林叶飒飒,三两只野鸟嘶鸣着飞来飞去,彷徨间抖落点点血斑。
“少…少宗主,我们还是快走吧。”少女修士心有余悸,拉住少年修士。
“好。”少年修士转过身,牵着她慢慢地离开了这片死寂。
………
子规啼月始,万户熄灯时。
这两名修士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漆黑的匾,黄亮亮’赵记客栈’几个字,用铜描了边,很是好看。可匾下面的门却有些陈破腐朽,大概店家所有的积蓄都花在这个烧钱的匾上了。
“太晚了,我们还是走吧。”少女修士道,转了身,却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红光满面地站在他们后边。
“仙人!”晏戎机指着她喊。
少女修士立刻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少年淡道:“他一路跟了过来。”
“我们不是什么仙人。”少女修士浅笑,走近道:“小友,这个点,你可该回家了。”
“可我看见了!你们刚才嗖的一下从天而降,还有他,他刚才可是唰的一下,就接住了一把剑啊!我都看见了,你们别想骗我!”晏戎机眉飞色舞。
“我们走吧。”
少女修士还想开口,被少年修士叫住,她闻声而起,行欲离开。
“等等啊!”晏戎机马上冲过去拦住他们,“别走别走,你们要住店是吧,简单啊!”
随后跑到赵记客栈,对着大门一顿拳打脚踢,轰啷轰啷轰啷。
“起来啦!老赵!”
“老赵!老赵!”
片刻后,大门敞开,一个老头整理着衣衫踏了出来,见到是晏戎机,拧住他的脸凶道:“就知道是你个臭小子!小心点我的大门!”
“哎呀!”晏戎机挣脱他,又跑过去拽住少女修士道:“仙女姐姐!你们可以进去了。”
少女修士慢慢将他的手松开,礼貌笑道:“多谢。”
“客气,仙女姐姐。不过,你若真想谢,可不可以收我为徒呀?”
少女不言,与少年一起进了客栈。
“哎,不要着急拒绝呀!”
店内,老赵迎着他二人到了客栈柜台,搓着双掌道:“小店吃住随意,不过住店要登名,不知二位贵姓?”
“江。”少年修士道罢,少女应声将一个钱袋放到柜台上。
“好说好说,二位随我来。”老赵笑眯眯的请二人上楼。
“仙女姐姐!…哇呀呀!…”晏戎机追过去,叫着要跟上楼梯,谁料老赵在后面扯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打横挎在腰边,三步并作两步,扔出了门。
“嗷…”晏戎机吃痛地揉揉脑袋,一抬头,老赵指他着凶道:“你小子别给我找事,耽误了我的生意,有你好果子吃!”
“老赵!我告诉你,他们可是修士…”
“什么修士不修士的,还不回家睡觉去!”老赵咣叽又锁上了大门。
大门上的两个灯笼剧烈地晃动几下,吸引了晏戎机的目光,让他甚至忘记了爬起来,就这么盘腿傻坐在客栈前面。
他吁了一声,都挂上灯笼了啊,那真的快到年关了。
又忽然间冒出点沮丧,都要过年了,而他…怎么感觉自己这一年全在白忙活呢?
晏戎机难得垂头一阵不语。
“呜…呜…”几声循循渐进的低呜,将晏戎机拉了回来,朦胧灯影下,一条大黄狗眼闪烛光小跑而来,是毛毛。
毛毛停下后,屈在晏戎机腿上,毛茸茸的头探到他手掌里,像在示意晏戎机快来摸它。
“你小家伙居然还会心疼人了。”晏戎机噗嗤道,抱住毛毛使劲揉,毛毛身体热热的,抱起来比汤婆子还舒服。
“毛毛,我没事!”晏戎机起身拍拍泥土,冲着客栈插腰道:“我一定会让你们收我为徒的!等着吧!”
说罢跺跺脚:“走,回家!”
他一贯没心没肺,多大的船,消化一下,肚子就撑起来了。
………
第二日大早,晏戎机就到了客栈,提着一个六角食盒,里面摆着两碗板面,两碗紫菜蛋花汤,他坐在大堂的宽桌旁,正思索一会儿要怎么开口。
不等他想好,两名修士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楼梯口,不过不似昨晚的客气疏离,少女修士下着楼,先与他搭了话。
少女修士道:“小友,别来无恙。”
晏戎机道:“仙女姐姐!对了仙女姐姐,我给你们备了早饭…”
少女修士浅笑道:“不急,我家公子今天想找你。”
晏戎机疑惑:“找我?”
仙家修士来主动找他这个凡人小子,是挺疑惑的。况且这两名修士虽然说是要找他,可并没有挨着他坐下,而是落座到大堂另一侧,种了绿植,略显雅致的小方桌那里。
“你们找我什么事啊?”晏戎机跟了过去,被少女修士请着坐下。
晏戎机刚落坐,便发觉那名少年修士坐在了自己的对面,晏戎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修士,故身体坐得板正又笔挺,眼珠子撒了欢地朝他瞄去。
少年修士端起一杯茶细细地饮,举手投足文雅有怡。在杯盏离唇的瞬间,晏戎机瞧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大,比月亮还大,但一点也没月光的明亮,反而又黑又深邃,虽然模样上是青春正好,可加上这双眼睛,又有阅尽千帆的老头那味儿了。
少年修士饮完了茶,看向晏戎机:“你想拜师?”
“是。”晏戎机顿时正了脸色,坚定地点点头。
“手伸过来。”
晏戎机把手伸过去,那少年修士给他把了把脉,片刻松手后,道:“凡人皆经脉闭塞,了无仙缘。”
“啊?…”晏戎机惊起,弯着腰凑上前去:“那我岂不是…我不要,仙家…”
这时,晏戎机的胸口忽然被少年拍了一掌,少年掌劲浑厚,一掌就把他拍回了坐椅。拍过之后,晏戎机感到衣领上,余温久久不散,他慢慢剥开领子用手去摸,摸到了锁骨上多了一块凸起的法纹。
“这是什么?”
少年修士道:“这是助你结丹之物,回去好好修习。”
“那…我刚才说的拜师之事?”
“若结丹功成,自然不在话下。”
晏戎机突然就觉得,这个少年只是看着严肃而已,罪过罪过。
“太好了!谢谢仙家!感激不尽!哈哈哈!”晏戎机欣喜若狂,向家的方向奔去。
等他走远,少女修士起身为少年又倒了杯茶,道:
“那个其实是…招邪引?”
少年修士眨眨眼,算是默认,接过茶缓缓饮下。
招邪引,物如其名,招邪引祟,一咒既出,百鬼缠身。
“为什么?”
少年修士轻端茶杯道:“楚西两仪,自诩锄魔安世,攘乱之名天下皆知。若是出了邪,昨晚那些藏起来的牛鬼蛇神,势必要一一现身。”
少年饮完了茶,拨拨茶盖,将杯里的茶叶尽数拨到嘴里咀嚼咽毕,才慢悠悠的起身。
少女修士继续道:“那他会死吗?”
少年修士回头,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放心吧,两仪修士一定会救他的,他死不了。”
“嗯。”少女仿佛很满意这个答案,也笑了,挽过他一阶阶回到了楼上。
………
晏戎机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唤出来毛毛,领着它重新出了门,往后山去了。
“毛毛,我马上就可以当修士啦!走,咱们现在去找花辞镜,哄她开心,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晏戎机喜不自胜,一阵一阵的畅快。县丞一定不知抢了他的符篆,不仅没阻碍他,反倒给他抢出了这鸿福齐天的好运气!他有了正经修士的帮助,那可比县丞家的王八孙强多了!
恍惚之瞬,迷离之间。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堂堂修士,置身一片天潭云影之中。举目四瞰时,打西边飘来了几位神女,个个都是青丝豆染,人面桃花,还围着他翩翩起舞。
当然,这些都是他仿佛看到的。
现实里,这个家伙身边依旧只有一条黄狗,他在村后面的小山中跑着跑着,手脚突然发软,意识也开始模糊,慢慢就脚步一停,直挺挺地,栽在了杳无人烟的小道上。
晏戎机感觉自己依然漂浮在那片天潭云影中,他缓缓挪步,抚手正欲作揖问好,神女们却瞬间,摇身一变为一只魍魉巨兽,张起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晏戎机惊叫一声,不由分说冲着它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打,打完抱头就蹿,带着这只巨兽转了几圈,绕到它后背跃上它肩膀,爬到巨兽的脸上,双臂紧紧合上它的嘴巴,手抓住一根它外露的尖牙。
巨兽左右摆头,晏戎机死抓不放,几个来回后,随着一道血光划过,晏戎机摔在了巨兽后方,手里握着它断裂的钢牙。牙长八寸,可抵短刀。晏戎机爬起擦擦脸,挥着尖牙向巨兽冲去,大吼一声:
“啊——!”
………
他倏地睁了眼,念叨着:“妖怪,妖怪…”
哪有什么妖怪?映入眼帘的,还是房梁上熟悉的顶梁柱。环视四周,竹木倚,梨木桌。青瓷碗,裂痕多。还是自家的土阶茅屋了。不过满墙破烂,满地疮痍。
他稍稍挪动一下身体,酸痛袭来,才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捆在了床上,而屋子那一头,晏娘子倚着晏老板在不住地抽噎,他们身旁则立着一队陌生的金衣修士。
晏戎机有点纳闷,喊道:“爹!娘!”
众人闻声,齐刷刷地向他奔来。一名剑眉星目的金衣修士放下佩剑,拉开晏戎机的衣领,喜道:“太好了,恶咒已除,小友无恙了!”
随后一扬手,捆着晏戎机的绳子立刻松开,飞回到他袖子里。晏娘子立刻凑上来,抹去晏戎机额上密汗,扶着他起来。
“嗷…”晏戎机松松筋骨,望着眼前大约九名持剑修士,脑袋发懵:
“你们又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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