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日葬/雪/酒
遗憾。
我自认轻功不错,但,还没出门口那颗松树就……跟丢了,我想倒不是因为我技不如人,没想到茶山后面修了这么些个华丽殿堂。
我倚着大门叹口气,还有事,我得赶去后山。
“阿五!”声音几分命令。
嗯,怎会是郭少爷,他起这么早?
郭少爷独身立于院内,几套太极打完的他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少爷您这么早就出来练功?”我还以为……娇生惯养。
郭少爷一脸不甘冲到我面前,像一只受气的小老虎:“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闲人!”
“不不不不,怎敢。”心被今早那身影牵着,我怎么顾得了眼前:“少爷这套太极掌法刚柔并济,您练了很多年吧。”
“哼。”
这一个哼,唉。
“郭少爷,没什么事,我先……”
“诶!”郭少爷又凑近:“一起吃早饭,你是蒲冬师父的朋友吧,既然你和茶山有关,那我可不能不了解一下。”
“不了。”我正欲离开,手袖却被扯住,不行,再不走我会来不及。
我不顾郭少爷阻拦,向着屋顶跳去。
“阿五!你给我回来!”郭少爷的轻功也不赖啊,在屋檐下追我的速度让我有点意料之外。
这倒好,整个院子都被惊醒。
推开窗的,推开门的门生们,都能看到郭少爷在走廊叫嚷着追赶我。
抱歉了,郭少爷,我勉勉强强拿出了轻功的实力朝着后山奔去。
回来后,一个小门生慌慌张把我安排到了该站的位置。
看蒲冬师兄责备的眼神,我知道,我迟到了,在师父葬礼上。
人来的比我想象多,我也为茶山感到欣慰。
弟子位处,首位站着蒲冬师兄,紧接着是位于中心的睿喻修,蒲冬师兄左边还空了一个位置,我想,那是给大师兄留的吧。
第二排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可能门生不算正规弟子,我想知道师父是否有打破他随口一句“我只收三个弟子”。
这句话曾惹得两个无知少年不安斗争了半辈子。
第三排是茶山尊贵的客人。
我立在第三排最偏,第三排最前的是郭少爷。
也行,把我安在第三排也是幸。
睿喻修捧着一份遗物从我们身边走过,那是师父的长剑,这剑跟了师父半辈子,如今师父走了,它还留在这里。
白鸿风跟着睿喻修。
严格来说,我没想到是白鸿风随这一路,我以为会是蒲冬师兄,或者。
我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少年为何会这般被睿喻修重用。
睿喻修给每人发了一朵白茶花。
递给我的时候,我迟疑了,终还是接下。
“不想要就离开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盘算着什么!”睿喻修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轻笑:“呵,我心里想的什么?”
睿喻修嘴唇轻动,最终也没发声,但我隐约看出那三个字——青玉羽。
我的指尖掐入花茎:“我是觉得,我们首先应该去另一个墓,不是么!”
“茶止言,你什么意思!”睿喻修扬手,白鸿风也觉得我不可理喻一般瞪着我。
我直盯盯对着他,掌变拳的松缓,再到递给下一个人茶花。
郭少爷站的那么远还能被这里小纷争吸引,他看到我,有点惊讶朝我摆手,我却没有回应。
白天,我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过话。
傍晚我在房里整理我的包袱准备走,睿喻修就像是等守了很久似的,即刻出现在我门口。
“哟,茶止言,你这确实没打算住一两日啊。”睿喻修径直走到我房中,一边观察我房间一边用指尖擦过桌面的灰尘。
“嗯。”我意图避开堵在我面前的睿喻修。
“茶止言。”睿喻修叫住我:“晚宴后来清湖。”
我打量他,这人想的什么?我:“干嘛?”
“喝酒。”
我冷笑转身欲离开,他哪里来的自信。睿喻修跨步横在门口拦住我:“依你说的,扫墓!”
我沉思几秒推开了他手臂:“我今日已去过”。
睿喻修快步追上我,语气难得透出妥协:“茶止言!这最后一聚了,就我们四个。”
最后一聚……确实,我想,待明日睿喻修升座,蒲冬师兄几年都不会回茶山一趟,若要四人同聚,四人……没机会了。
“行吧。”
清湖,茶山上这月牙样的湖只有它。
皓月悬空,我手里拿着来自厨房锅里的豆沙饼,幽幽漫步到了清湖,沿着正门下山,半路拐进那两座山峰之间,穿过一片山茶林。
我肯定最早到的,我啃着豆沙饼想着,那两个人肯定还在晚宴上应酬,明日他升座啊,睿喻修肯定是今日宴会中心。
湖心亭孤零零的立在月弯中处,没有任何可通达湖心亭的路。
曾经的我一直以为师父吹牛,直到亲眼看到师父几步便达湖心亭,我们便开始了无数次落入清湖的“不小心”。
待我轻功飞达亭中,怎料到,蒲冬师兄正解开一坛酒封。
睿喻修一个人躺了三个人的座位,拿着一个玉杯伸手垂到那波光粼粼的湖中,对着我傻笑:“茶止言师弟,你迟到的。”
“要叫师兄,睿喻修师弟!”我走到桌边,心里几分懊恼。
蒲冬师兄一旁无奈抿笑。
“四个人?”我质问。
睿喻修一掌拍向长椅,翻身来到桌边,眼光示意那坛酒。
那是……呃,我也不知道这看起来腐烂的玩意是啥。
“大师兄入门时,师父在那场雪天埋下。”蒲冬师兄手掌盖住封口缝:“说是大师兄升座时挖出。”
真香啊,若不是在这清朗的湖心亭,我倒会些担心诱来些不安分的山鬼抢夺。
“大雪天。”睿喻修就像第一次了解这个:“大冬天收了第一个弟子,师父可真是。”
蒲冬师兄:“不,倒也不是师父主动收的,我也只是听师兄随口提到。”
我率先舀了一杯酒:“睿喻修,你一个人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连这都不知道?”
睿喻修嫌弃的眼神瞄着我,我想要是他那帮“徒弟”在,他可能要堵了我的嘴哈哈哈哈哈。
但是,谁又能真的知道呢,大师兄入门时候,我们都还未相遇于茶山。
大师兄往昔,我竟然也多是听外人说起,真是难过。
年少不懂大师兄那一身白衣,如今却见不得任何人一身白衣。
结合那人的讲述,也许大师兄……
二十三年前。
一个普通的寒冬,师父驱车回茶山。
也许是因为赶车人的闲谈,也许是师父真的有什么感应。
那少年被雪埋的仅能看出人形,一丝微弱白气尚存。
师父鞋靴被雪埋没,立于树前那抱着剑窝成一团的人前,犹豫着,师父想摘下那人草帽,没料手腕被抓住。
“老师傅,有些人,不能救的。”
师父说了什么呢,大概什么都没有说,毕竟那人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几日后,茶山天芜门就多了一个斟茶倒水的侍者。
蒲冬师兄品着酒香:“我当年来茶山拜师时,师父竟然先问那个侍者要不要成为弟子,把我怄得,明明我年纪比他还大,他看起来那么消瘦,怎能成为我的师兄。”
“然后呢?”我好奇追问。
蒲冬师兄犹豫一下:“然后,然后我第二招就被那个侍者打倒了,当了五年的侍者,还比我小一岁,就这么他成了咱们大师兄。”
我:“蒲冬师兄是二十岁入门的吧。”
“是啊,年少,略天真。”
睿喻修:“茶止言,论起来,你和我都是15岁入门,倒巧。”
蒲冬师兄许是想多:“我和大师兄都入门较晚,入门时虽老,但武功比你两厉害就可以,”
“大师兄还当了五年侍者才19岁入门。”
蒲冬师兄给了睿喻修一个白眼。
这酒,有点上头啊。
蒲冬师兄感慨不知从何而起:“如果我没有上山拜师,也许我,山下普通人过一辈子,倒也不赖。”
哪料到同一个话题睿喻修却是冷笑加愤恨:“如果我没有上山拜师,也许骨灰都留不下来,又或许……”
我呢,我,也许我才是,不该存在这的人。
蒲冬师兄对清湖端着白玉杯,余光有意无意看我两:“师兄说过,若是结束,想去看看这天下山海。”
睿喻修仰头一杯酒:“大师兄,他可不会,让大师兄下个山门都难哦。”
“师兄说他不想一个人去。”蒲冬师兄终是没有喝下,他端着那杯酒对月回忆什么。
我还没醉,真的没醉,只是有点迷糊,真的没醉……
我呢喃着:“谁啊,挺幸运。”
“他不想误了那个人一辈子。”蒲冬师兄说到。
“不想误了一辈子,就愿让人误一辈子么?一如既往的,大师兄自私的感情!”睿喻修嚷嚷着。
我一把夺过他的酒杯:“睿喻修,你醉了!”
睿喻修一掌打中我手腕,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碎裂声:“青玉羽该是我的!你说大师兄这还不是私情,我知道,他没有把青玉羽给我,也没有给蒲冬师兄,那定是你抢走了!”
我倏然站起,大喊一句:“我没有抢!”我怀疑我语句里透着中气不足的不安。
睿喻修狂笑:“反正,没有青玉羽,我也是明天升座仪式的主角,茶止言,师父在,谁敢提大师兄,等我成了新掌门,我也,嗝。”
醉倒湖心亭,是我们曾经的奢望,如今真醉倒了,又觉得还是不醉为好。
我指着睿喻修那狂妄的脸怒吼:“睿喻修,不就是掌门么!谁爱当谁当!我不稀罕。”
“茶止言。”睿喻修捏紧我手指:“你这话谁信啊!蒲冬师兄你看看茶止言,你信么!茶止言,我就是要明日你看着我升座,让你死了这条心,我告诉你,就算我家……我也不可能差过你!师父最后一个弟子名额,是我的!是我的!”
如果是十一年前,我们大概会扭打成一团,然后一起被师父罚跪。
如果是九年前,睿喻修大概会掉头跑掉。
如果是七年前,我会掉头走掉。
如今,我们都老了,我惨笑着坐在凳子上。
蒲冬师兄惊讶看我,他都做好把我先按住的准备。
“睿喻修,如你所愿,是我输了。”
我不愿提起那些往事。
可惜,剩下几日,皆是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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