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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0章 区区亡魂,还想登仙封神,活人可能乐意?


兰若亭诧然,眸光剧烈地闪动。

这才想起——

周怜之战中,楚月的身法行位,武技法则,既有着过目不忘红炉点雪的本领,亦能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你暂且跟在本侯的身边,将兽骨法则写完,兰公子熟背于心,即可回到万道。”

“万道之路,长途跋涉,艰辛坎坷,且无诸多助力。”

“便是本侯,也是远在天边。兰公子,你可愿?”

楚月正视兰若亭的眼睛问道。

兰若亭是个聪明人。

他懂楚月的打算和计较,以他兰若亭为笔画春秋蓝图。

“兰某,愿意。”

“万死不赦于此路,行此道。”

兰若亭红着眼睛,一股掩藏在深处的狠劲浮在眉目。

乃是经过九死一生的韧。

“一为己身,报仇雪恨。”

“二为母亲,长乐无虞,终有团圆之日,庇护其晚年直至终老,定要损害母亲之人恶有恶报。”

“三为侯爷,以德报怨,知遇之恩,来日登顶万道,兰某所拥有的,便是侯爷麾下的。兰某若死在路上,那便请侯爷再择高明,是兰某无用。但若亭定会竭尽全力,绝不会有片刻的松懈!!”

兰若亭作势就要跪下去。

楚月单手将他托住,颇具欣赏地看着兰若亭。

说是知遇之恩,不过是利用。

她需要提前在万道部署,好过两袖清风前去。

“刺啦”一声响起。

就见兰若亭割裂掌心血,以血为笔画天地契。

契符骤成,晦涩难懂,有种诡丽浩瀚的美。

最后,兰若亭点燃焰火,将符契的底部燃烧,便以缓慢的速度,烧作灰烬。

闪耀着粼粼火光的灰烬,点点如萤,汇聚成群,湮灭在了楚月的眉心。

相连彼此,血契定则。

天地为引,十世做奴。

“天地血契中的奴契符。”

柳霓裳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兰若亭道:“我既为侯爷做事,就该干脆利落,甘愿做侯爷的殿下之臣。奴契符一经形成,血流于身,来日登顶,纵然富贵迷人眼,吾若做出背叛侯爷的事,符便如断骨之刀,害我脏腑,随我血肉,斩我百骸,剩我于残肢在人世。”

“若亭,愿做侯爷之奴。”

他抱拳躬身,深深地低下了头。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是多么难得的造化。

贵人相助,如东来紫气。

他必须抓住这机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疑心你的为人和赤诚。”楚月缓声说。

“世间赤诚皆可揉碎酿做酒肉,所谓真心瞬息万变,时间留不住任何东西。”

“侯爷既愿助我,千载难逢,常言有云:贤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吾则唯侯爷马首是瞻,来日侯爷振臂甩袖,若亭绝不会有片刻的怠慢。若亭不以真心,只以怒契符。侯爷历经来路,时至今日,应当比若亭更加清楚,真心难得可贵,真心稍瞬即逝。”

兰若亭一则想表明自己不可更改的真心,二则希望楚月鼎力相助。

只有变成利益共同体,才会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许予瞥向兰若亭的眼神,多了几许欣赏的意味。

兰若亭久经人世之苦,清楚机会难得,不愿放弃,更不给楚月任何反悔的机会。

况且,如若楚月诚心收他于麾下,奴契符的事只有兰若亭自己提出来,俩人之间才算除了互相利用的关系外,还有一份真正的情谊。

“好,本侯定全力相助,开尽扶摇风,送你上青云。”

楚月眯了眯眼眸,不再拘束,大方坦荡收下了兰若亭以奴为契的投诚贴。

她需要这样利落的人。

兰若亭眼眸睁大,映着对方的黑金龙袍。

如骤亮的光华,点燃了信仰和前路的方向。

他将不再浑浑噩噩。

势必抓住这借力,青云直上,扶摇万里九重天!

……

兰若亭重新戴上面具,换好了新的衣袍,跟在了楚月的身边。

回到界天宫,就瞧见龙子蘅跟慕老夫人等有说有笑的。

太夫人歉意道:“龙队长,愿以为,你还会怪罪我等。想不到龙队长是这等通情达理之人,豁达之高,让老身油然起敬。”

“我和诸位交情匪浅,情同家人,焉有怪罪之说?”

“能再见诸位,便是重逢之喜,心花怒放的欣喜已是冲了满脑,谈何怪罪?”

龙子蘅文绉绉的儒雅模样,叫楚月有些不大适应的。

叶无邪嘴角猛抽,瞧着对方那登堂入室反客为主的样子,倒像是这厮是孙子,自己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楚月摸了摸下巴,眨巴两下眼睛。

龙队长……

当真没有怪罪吗?

那小情绪闹得,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你们回来了。”

太夫人说:“借界天宫宝地一用,炖好了汤,适才分给守夜的将士们喝了点,还给你们留了些呢,天寒地冻长夜霜冷,快来喝一口热乎的。”

修行者多是辟谷,百日不食也无大碍。

但五谷杂粮之正气之源,长久不食也会影响修炼的根基。

纵不如那些辟谷丹、果腹丹来得精贵稀罕,却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叶无邪的身体微微僵住。

想要说有关于祖父的事情,却不知如何提起。

他不敢去看祖母浩瀚深邃温柔慈和的眼睛。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谁也不敢断定从前和以后。

“这位是……?”

太夫人拄着拐杖走来,一眼就看到了兰若亭。

兰若亭坑蒙拐骗之时可谓是舌灿莲花,滔滔不绝。

这会子倒是拘谨了起来,喉结滚动,就连眼神也不敢乱看。

他低下了头,正要说自己是和侯爷相连着血契符的奴。

“新相识的朋友。”

兰若亭话尚未说出口,就听见楚月回得轻飘飘,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他扭过头,定定地看了好久。

从心脏,到指尖,神经末梢都跟着悄然地颤动。

朋友。

他从未有过朋友。

胞弟的未婚妻倒是想结识他。

但在他被毁容后,看他的眼神便如看街边乞丐,走家行窃的老鼠。

仿佛是什么晦气的垃圾。

兰若亭至今都忘不掉那样的眼神。

“榕榕,他是谁啊?”同行的少女问。

那人回:“不认识,大概是哪家想要攀附权贵的人吧。”

“啊?当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生得如此模样,奇丑可怖,还妄想攀附权贵?”

“榕榕,你可要离他远点,别有什么不轨之心,我见他时常看你,当真是想吃天鹅肉了。”

“……”

兰若亭浑身发冷。

彼时的他在想,自己定是疯了,觉得榕姑娘会为自己伸冤。

胞弟是因为榕姑娘才乱刀割裂焰火烧毁他容貌的。

他不曾怪过榕姑娘。

因为他知道,胞弟才是始作俑者,该死的真凶。

他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如榕姑娘这般姣好的女子,定能襄助他。

“原是朋友,可有什么忌口,恰好热汤有多,喝上几口暖暖身子吧。”

太夫人慈和的声线把兰若亭从思绪之中带了回来。

他怔怔地看了过去,浑身发冷,对上了太夫人温暖和煦的眼神笑意。

“这孩子怎么了?”慕老夫人问道。

老伯公皱了皱眉,“怎的浑身发冷?”

慕惊云取了一件虎裘过来,披在了兰若亭的身上,又取出裹着精致绸缎的滚烫暖石递于兰若亭的手上,“正是天冷,穿得有些少了。”

慕臣海不多说什么,只是一掌下去,灵力氤氲,给屋子里的暖怒生了点热意。

“汤来咯。”

慕临风用托盘端着汤的行路模样看起来都是个不着调的。

故作英俊风流的飒爽,好似端的不是汤,而是在天涯仗剑,足踏峻峰。

楚月接过汤,喝了一大口。

等到后半夜,她便要去卫老棺前守夜,送老将军一程。

“侯爷。”

顾小柔匆匆而至,“剑星司原决定明日所筑,但卫老之事,可要避开,等过段日子再筑?”

“不用避开。”楚月双手捧着汤,掌心暖和。

外头寒风肆虐,冷月高悬,屋内生温,倒如春暖。

兰若亭竖着耳朵听个仔细。

他能跟在侯爷的身边不多,亦想学着点什么。

“可是远征大帅……”

顾小柔颇为顾虑。

“远征大帅薨逝,海神大地芸芸众生无不动容,剑星司又是众望所归,剑修所向,且也是万剑山的眼中钉肉中刺,此刻开筑,只怕落人口舌。”

“无妨。”楚月又喝了口汤,才说:“剑星司偏要在远征大帅薨逝之日开筑,因远征大帅亡于周怜一役,剑星司又开筑于血海之上,天梯脚下,既载道义,又承天梯之重。便要大地的每个修行者,都不忘这段幽暗时日的苦战,每一个登天梯而去的修行者,都会铭记,远征大帅固已薨逝,但老将军的精神永垂不朽,会深种在每一个他乡的海神人。由此,剑星司存在的意义,就不仅仅是剑修。”

兰若亭喝着汤,聆听认真,豁然开悟,头皮酥酥麻麻的痒,好似要长脑子了。

顾小柔眼神一亮,惊喜道:“如此说来,便能一通百通,今朝反而是剑星司开筑的吉时。便如大师姐所言,我这就说去。”

“等等。”

楚月再慢点喊,只怕视野里再无顾小柔了。

这厮看似小家碧玉的娇软,实则风风火火之利落霹雳。

顾小柔脚步顿住,黑葡萄般的杏眼回头看,“师姐还有事情要交代吗?”

她满脑子都是剑星司的事,天真无邪的眸子里只有对剑星司未来的憧憬。

楚月好笑地看向她,舀了一碗汤上前,“喝完再走。”

“好嘞。”

顾小柔咧着嘴笑,接过了一碗汤,双手捧着,猛地灌入了喉里。

眨眼睛,瓷器雕花的汤碗就已经见了底。

“既是明日开筑剑星司,就得趁星夜备好诸多事宜,否则临时抱佛脚就不好了,届时忙得团团转,焦头烂额容易出错。我先去定一个大致的方向,等到晨时,还要祭拜卫老先生。师姐你安心守着,剑星司的事交给我,有我在  ,你无需动身。”

“我去啦。”

顾小柔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和活力,临行前甚至还用元神之力洗涤干净自己喝过的汤碗,去时如一阵风,谁都留不住。

夜色匆匆,她也匆匆。

兰若亭讷讷地看了过去。

又端详着楚月的神情变化,疑惑楚月为何不恼。

这顾小柔的一番言语,分明是喧宾夺主,又夺权之嫌。

他可记得,幼年时期,父亲的部下如顾小柔这般,后来被父亲斩于马下,毫不留情。

“剑星司既是侯爷的,焉能完全交给她,小柔小姐此话莽撞无礼了。  ”

兰若亭说话的同时,亦是在表忠心。

“她心赤诚,只想分忧,并无二意。”

楚月解释道。

“况且——”

她回眸看去,笑时灿烂如阳,“纵将剑星司给她又何妨?”

顾小柔不懂为人处世的弯弯绕绕,说的都是性情之字,也是打心底里想为楚月分忧。

兰若亭呼吸一窒,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楚月。

诚然。

他面对楚月,犹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便签订奴契符,亦是权衡利弊,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希望楚月能够信任他,然后尽可能的相助他。

但他没想到,曙光侯的赤诚之心,不拘贵胄。

提携有之,利用有之。

真心亦有之。

兰若亭端着碗的手有些颤。

“抱歉,是兰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时刻警惕,审时度势,这是好事,不用抱歉。”

楚月回到椅上,看了眼兰若亭说:

“芸芸众生相,人和人注定不同,但人性的本质相通。”

“兰公子,我只希望,你有更多的警惕和戒备。”

“日后与人为善也好,打交道也罢,或是建立感情羁绊,都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因为,人生是你自己的。”

兰若亭紧抿着唇,低下了头:“是——”

之后,暖怒生烟,其乐融融。

兰若亭的汤喝完了,心里痒痒,胃有点儿馋,却不敢多要一碗。

正如当年,他多吃了一块肉,胞弟哭闹,父亲就把他吊在梁上鞭挞。

这是他一辈子都解不开的难题。

他不懂同样是血肉至亲,为何父亲对他与胞弟,则是天差地别的态度和待遇。

“再来一碗吧。”太夫人浅笑,为兰若亭添上了一碗汤。

“不,不用了。”兰若亭摇摇头。

“够喝,喝饱为止。”

这时,兰若亭才想明白,为何侯爷对大楚的荣华富贵一屑不顾了。

拥有过这般好的家人,又怎么看得上那虚情假意的人呢。

只是——

兰若亭看着太夫人,颇为心虚。

琉璃海上恩人相遇的事,不敢和眼前的老夫人道出。

怕是望夫石般的真情错付。

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儿。

之后,又有陆陆续续的人来楚月面前禀报事务。

楚月就着汤,从容解决,只待后半晚的守夜。

“小楚。”

太夫人慈和如往的喊了声。

楚月拿着瓷勺的动作一顿。

叶无邪放在膝上的手蜷起,轻轻地抓住了上好的衣料。

“可有祖父的消息了?”

太夫人手执茶盖拂去了紫砂盏上的沫子,漫不经心地问。

兰若亭登时浑身警惕,唇齿喉间的汤都不觉鲜味了。

他的内心极为复杂,既对有救命之恩的恩人心怀感激,又不想眼前的老夫人受到伤害。

可想而知,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致命的吗?

更何况上了年纪的人,合该安享晚年,受这等刺激,搞不好就要一命呜呼的。

“嗯。”

楚月轻吸了口气,把从兰若亭嘴里所得的消息,尽是一五一十道出。

“原是如此。”

太夫人点点头,喝了口浓香滚烫的茶。

“若亭。”

兰若亭立即捧着汤碗站了起来,浑身紧绷着,如签下生死状即将上战场的无悔将士般。

“你既相遇,便是与叶府有缘。”

“老身问你,他和那女子,是否举止亲密?”

兰若亭不敢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楚月,似想求救。

“你如实回答即可。”太夫人道。

楚月点点头。

兰若亭一鼓作气道:“举止亲密,好似医侣,听其谈话,似还育有一子,但我当时意识朦胧,痛楚缠身,不敢确凿。”

他着急不已地往前走了一步,手都往前抬了抬,随时去扶老夫人,生怕老夫人受不了这灭顶的打击晕厥过去,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兰若亭便是徒增罪孽,有损阴德。

别提老夫人如此良善慈祥,他多希望能够一世无忧。

“母亲。”叶天帝犹豫着开口。

屋内的温馨荡然无存。

流动的汤香证明了适才的美好。

“老夫人。”

兰若亭急道:“恩人特征或许相像,但并非就是同一人,老夫人莫要往心里去。”

“罢了,活着就好,他兴许有的苦衷。”

太夫人长叹一口气,摇头笑道:“出息了,原以为生死未卜的大凶之兆,没想到出现在万道了。”她几乎能够断定,那就是自己的丈夫。

眼底悲色清凉尽收。

“几十载浮云苍狗,无穷变化,道不清说不尽,人心算不透,何必个个如临大敌,又满怀担忧,莫不成我这一把年纪的糟老婆子,还是在乎那小情小爱的人?岁月如梭,改变太多,无需斤斤计较去画地为牢,作困兽之斗,放过自己,才得永生。不管如何,血缘亲情不可变化,切莫狭隘多想,因而憎恨上了他。况且尚不知全貌缘由,不晓其苦衷,且不说帝域叶宫美妾如云,左右不过多添一位罢了。”

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夫人,始终雍容端庄,华贵的鎏金拐杖立在身侧,即便垂垂老矣,苍苍白发,金丝楠木罗汉椅上的她,始终挺直脊背,虽不能如劲松那般板正,却是神采奕奕,如一方泰山巍峨稳固,全然不见半点伤春悲秋的哀,亦无对丈夫的思念,理智到让在座的诸君缄默无声。

兰若亭讶异地看向了太夫人,随后正儿八经行了个天山府的礼。

“祖母说得对,暂不知全貌,未见其人,难勘其局,不必过多执拗。”

楚月笑吟吟道:“祖母安心。”

太夫人又看向了叶无邪。

叶无邪点了点头。

太夫人这才算真正的安心。

她这孙子孙女,都是固执之人。

她只怕因这一时执拗,连祖父都不要了。

往后之路既想前途坦荡,扶摇万道,总归不能做出伤害祖父的事情来。

如若那位当真在万道的话,这么些年攒下的家底,若能在来日帮到楚月,也算是好的,她就怕楚月顾及自己,和祖父撕破了脸,反而坏了大事,那便得不偿失了。

太夫人在一时之间思忖了太多,为的都是大局荣辱和后辈之路。

至于她的个人喜乐,皆可抛诸脑后。

楚月显然清楚太夫人的忧虑谋划,这才笑着应下。

“喝汤喝汤。”

太夫人道:“远征大帅那里,也派人送去了一碗热乎的汤。”

慕临风适时地扯开了话锋。

“话说远征大帅的那位独子,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

“他怎么了?”慕惊云问。

“他啊——”

慕临风嘴角抽动,“适才游廊相见,他莫名其妙来问我,身为侯爷的小舅舅,怎么不去当剑星司的长老,是因为淡泊明志而不想当吗?”

楚月:“………”

慕临风不吐不快,继而连轰带炸说:“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更离谱的还在外面,死活不听人劝,偏要带个鼎炉去远征大帅的灵柩前,把一众将士吓得花容失色,堪称惨不忍睹,蓝老先生直捂着突突乱跳的心脏,险些就和远征大帅一道驾鹤西去了。都知道远征大帅和卫袖袖之间父子不和嘛,便以为这厮不等停灵,要直接用炉鼎把远征大帅给火烧灰烬,骨灰装坛了,那场面,好一通热闹,你们是没看见。”

楚月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哑然无声。

人,怎么可以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卫袖袖是疯了不成?

“他真要把远征大帅送进那鼎炉里去?”

萧离傻眼了。

世间之事太过荒诞让她应不接暇。

“不!”慕临风摇头:“谁能想到,他带着个鼎炉过来,是要锻剑。不是,有病啊他!!”

除了有病,慕临风实在想不出比这更适合卫袖袖的词话了。

四座喝汤的众人:“?”

楚月:“。”

“锻剑?”饶是慕惊云这等人,都不可遏制地扯动了两下眼皮。

慕临风义愤填膺道:“不顾众人阻拦,他偏要锻剑,还说这是远征打帅的生前遗愿,你们说灵柩前的将士谁会信,只当他卫袖袖疯了。更疯的还在后头嘞。”

“还有更疯的?”

柳霓裳实在是想不出,何为更疯了。

慕临风冷笑了一声。

“想不到吧。”

“鼎炉锻剑须得静心,有个等待的过程。”

“等待之时,这厮也不闲着。”

“他竟作起了画。”

“……”

“噗嗤!!”柳霓裳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就直接喷了出来。

谁也想不通,卫袖袖为何要这么做。

知道些内情的楚月,冷汗讪讪,无语至极,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旁人不知卫袖袖的理想夙愿,自当卫袖袖疯魔癔症,脑子不好,所行之事才会离经叛道,实则这厮是找到了人生信条,奈何父亲已逝,终是错过坐而谈心的机会,便在远征大帅入土为安前的停灵时,不顾他人死活的去一展抱负远志。

“他作了什么画?”太夫人兴味盎然地问。

慕临风黑着脸说:“鬼画符般,乱七八糟,全然看不出来是什么。”

说着,他把顺手拿走的画轴打开,置于众人面前。

顺走画轴回屋的慕临风,对着这画上五彩斑斓的黑,思来想去半晌,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完全无法理解卫袖袖的所作所为,最起码他慕临风要是没了爹,可不会在灵柩前做出此等离谱之事来。

就坐在对面老神在在饮茶的慕山河,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慕临风心虚地瑟缩了下脖颈。

“此画,锋芒毕露,却是杂乱无章,不见其深意。”

兰若亭聚精会神观望,正儿八经道:“倒像是一个极具痛苦之人,倾注于笔,画出无法更改既定局面的崩溃。看来,父亲离世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慕临风怔了一下,未曾想到这个角度,涌起些许内疚,嘲笑声也小了许多,弱弱而无力。

画轴展开凌空悬浮,楚月斟茶入杯,执杯往前,将一壶热茶洒在了画轴之上。

小舅舅心惊肉跳,原就愧疚不安,更怕毁了这有意义的画,脱口而出:“别……”

下一霎,言语堵在咽喉,眸光微凝,惊诧不止,只见其眼瞳所映的画轴,经过泼茶浸润过后,非但没有打湿的迹象,甚至还由上至下,焕然一新,呈现出了一幅截然不同的新画!!

那画霞色漫天,尽染黄昏余晖。

日照金山,寒酥雪纷纷。

溪涧小路,  有鹿群环绕。

一家三口的背影,朝着斜阳的金山行去。

雾色薄薄一层,只观其影,依稀能够看出,身为父亲的男人身形魁梧,女子温柔似水,一人一手牵着中间的孩童。

若是盯得出神,竟能使观者听到朦胧的谈话笑声。

全神贯注可辨别出一句:吾儿袖袖,锻剑之才。

殿内再度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盯着画,震撼的程度不言而喻。

“临风。”慕老夫人的茶盏放在桌面,极具压迫威严。

慕临风嘴唇微动,羞愧自责地低下头。

“我会将画归还,说明顺手牵羊的行径,且与卫公子赔礼道歉。”

“日后不可再一叶障目的取笑人了。”

“母亲教训的是。”

慕临风妥善地收起画轴,月明星稀,冷风彻骨,他裹着画轴寻了卫袖袖。

灵柩鼎炉前的卫袖袖短剑结束,闻声一笑,勾着慕临风的肩膀说:“临风兄弟无妨,小事一桩,不必往心里去。”

卫袖袖的通透坦然,更让慕临风无边的愧疚。

“临风兄,今朝父亲灵柩前,我初次人前锻剑作画,既与临风兄弟有缘,而我在家中又是独子,没个兄弟帮衬,不知可否与临风兄弟,灵前结拜?”

“只要卫兄愿意,临风焉能说不!”

血鬼一族的事世人都是人前不谈,却也心知肚明。

和他这般人结拜为兄弟,意味着日后会祸连己身。

卫袖袖并不在乎血鬼人族来日会不会大难临头。

只思量着,若他是慕临风异姓兄弟的话,侯爷岂不是也要称他一声舅舅?

卫袖袖愈发想着,看慕临风的眼神就如山间野兽见到了滋滋冒油的大肥肉,都快要冒出绿油油的光来。

那侧殿内,兰若亭几经思忖,以侯爷之能,究竟有什么办法,让他回归到万道呢。

毕竟他是被放逐到琉璃海的囚徒。

侯爷自己连登天都难。

火烧元神之后,断骨重组多次,路又能走到多远呢。

正想着,兰若亭眼珠子一转,就看到端着个巨碗在角落里沉浸于喝汤的屠薇薇。

兰若亭承认,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碗。

屠薇薇的脸都快埋到里头去了,只看得到些许拂起的鬓发。

更准确来说,那像是一个盆。

兰若亭从未见过一个女子,会用盆来喝汤。

“砰。”

屠薇薇喝完,眼冒星光地看着太夫人,“祖母,还有吗?”

帝域来的几个,如今也习惯了随楚月的称呼叫。

两府家人的长辈们,难得相见,也疼她们。

“自是有的。”

太夫人最是喜爱能吃的屠薇薇,“知你饭量大,给你额外多留了些,还有一碗的量呢。”

“祖母最好了。”

屠薇薇眯起眼睛笑。

她的世界很简单。

杀人、吃饭、小师妹。

兰若亭见状,则是狂咽口水,太过于惊奇,显得自己这个万道人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到了后半夜,楚月和夜墨寒等,一同去灵前守夜。

临行前,紧随其后的兰若亭欲言又止。

楚月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担心我做不到?”

问的开门见山。

“若亭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这么想?”

楚月勾了勾嫣红的唇,“你想知道,究竟什么路数,能够把你归送万道。实不相瞒,我暂且没那通天的路子,但明日一到,自有路子,到本侯的手中,以便日后送你去往万道。”

兰若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有什么路子,会从天而降如掉下来的馅饼,砸进曙光侯的手里,然后喂给他兰若亭,心里泛起了一丝忧虑。

侯爷,是他蹉跎生命里唯一的一道曙光了。

他的躯壳,若不早日归回万道,会崩殂在这海神大地,实在是经不起再多的颠沛,只能像是个亡命的赌徒,孤注一掷,皆押曙光侯!

……

卫老先生的灵柩前,摆放着好些个蒲团。

红白相间的绸缎挂满了四处,迎着大雪纷纷同舞。

楚月来时,将士们和守夜的众人,皆是起身相迎。

“侯爷。”

谢承道、许流星等烈军首领,无不是面露敬色。

这些将士之中,还有着一些熟面孔,是楚月来路时的故人。

譬如王城、李灵珠、陆崇敬、姜宁等人,皆未和旁人一般迎上前。

姜宁和王城他们极为不同,早些时候在白鹤洲和楚月生过纠葛是非的。

如今和楚月的故人们在一道,听着他们小声而谈。

“真好,侯爷自有一番天地,纵然已是云泥之别,不如往日般饮酒作乐,能够在此远远一观,已是荣幸了。”李灵珠眼神泛红,回想起过往,明媚带伤的面庞流露出了知足的笑容。

陆崇敬赞同道:“若非侯爷提拔,我等镇守东南,也无法来到界天宫。侯爷身边的显赫贵人太多,又有劳碌之事诸多,我等皆不可让她徒增烦恼,远观即可,莫要谈论当年旧交情,能得侯爷记住已是不易,可不能让她再赠压力。”

昔年一别,各有漫漫人生路。

彼此都做好了天各一方不再见的准备。

都把每一次的相伴同战,当成了最后的碰面。

并肩作战过的交情羁绊,不是今朝来攀附权贵的阶梯。

感情为阶,不可踩在脚下,否则定会凉了人心的。

王城背着两把刀,坐在一侧,手里的酒葫芦装满了酒。

姜宁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对楚月有着很深的感情。

既怕麻烦楚月,又怕被人看出自己是想要攀扯曙光侯,不得已拉开了疏冷的距离,实则是为了默默守护过往那一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姜宁低头笑了笑,苦涩又无奈。

她啊。

真是疯了。

高高在上,自诩贵气,有一番天地要闯,成就要做。

曾暗暗立下誓言,要把叶楚月踩在脚下,剑锋斩仇敌。

如今却成了叶楚月手下的兵,竟还有些心甘情愿,和王城、李灵珠这些人有着相同的惆怅和忐忑。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是从前和曙光侯志同道合的人。

而她,是站在曙光侯的对立面。

迄今惆怅,寥落沧桑,不过是发觉作为对手,高山仰止,远望云端。

不管她赤羽宗姜宁,还是远不如她的李灵珠这些人。

来了界天宫,皆是微不足道如尘埃。

除了几个热心肠的士兵,无人关注到孤独的他们。

“侯爷,你来了。”卫袖袖瞧见楚月,坚强瓦解,心脏柔软被触及,如同在外委屈多时忽而见到家中祖父般的情绪狂涌。

“想必卫老将军在天之灵,见到卫公子所锻之剑,定会熨帖慰藉。”

楚月微笑道:“卫公子为天下剑士所锻剑,以灵前炉鼎为伊始,来日必能剑满天下,四海夙愿不落空。老将军若看到卫公子此番远志,才会真正的高兴。他希望,这世上有一个人,后世之人翻看史书,不仅仅是远征大帅之子,是为了父亲而习武将之路却不得释怀的人。卫袖袖,便是卫袖袖,锻剑、作画,皆可顶天立地,行大丈夫之事!”

言罢,后退一步,行礼作揖。

卫袖袖忙作揖回礼。

远征大帅的灵柩安静在旁。

一侧还有火烧正旺,滋滋作响的铸剑炉鼎。

卫袖袖热泪盈眶血烫满胸襟。

他便知——

便知这众生,唯侯爷懂他的星辰理想。

能够看穿他的离经叛道,将他的赤诚诉之于众。

他能感受到,那些异样的、嘲讽的、看戏的眼神,转眼就肃然起敬!

「父亲。」

「你看到了吗。」

「原来,武将以外的路,亦是璀璨滚烫。」

「袖袖,心向往之,喜不自胜。」

「阿爹。」

「我不做大帅啦。」

「我会是这世上,最好的锻剑师!」

“咔咻。”

火焰扑腾再度熄灭。

第一把剑,亮显于众人视野之中。

是一把平平无奇再普通不过的剑了。

卫袖袖打开灵柩,将自己的剑和画轴,都放在了棺木当中。

合盖前,他抚摸着父亲冰冷苍老且瘦削的面庞,从前恶鬼都斩得的人,如今瘦弱不堪,毫无生机,卫袖袖心痛不已,豆大的泪珠簌簌而落,一滴一滴掉下,恰好落在父亲的眼角,就像是远征大帅流出的眼泪那样。

「阿爹,见到了阿娘,对她好些。」

「若有来世,还想做阿爹阿娘的儿子。」

「袖袖,不会再让你恼了。」

卫袖袖竭力地扬起了笑,无数的泪珠沿着父亲的眼角往下流。

他做到了父亲想要的豁然,遵循本心的夙愿理想而活,然而父亲却再也看不到了。

时至此刻,他竟发觉,父亲对他的爱意藏在无边的岁月之中。

临终前,等了羽界主、蓝老先生、昔日部下等无数人谈话。

唯独没有喊他。

甚至要和曙光侯下一盘臭棋,才肯对这人生罢休。

原来,是另一种形式的临终托孤。

父亲相信以曙光侯的为人和本事,定能解开他的心结。

“咔哒。”

棺盖合上。

卫袖袖跪在蒲团前,重重地磕下了两个头。

灵柩内的远征大帅,连同着新剑和霞漫天的画,一道被阴影所缓缓地覆盖,直到彻底的,永久的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剑柄系着繁复鲜艳的平安结,锃亮的剑身雕刻蓝色莲花。

幼年时,他常听父亲说。

死后元神,开出蓝色莲花的人,会被仙人抚顶,往生之路坦荡安宁,福报在今后。

当画轴被棺盖的黑暗阴影所吞噬时,一家三口的那一对夫妻,竟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熠熠生辉,反观中间的孩子,和黑暗融为一体。

而这,是卫袖袖画作的成功之处。

棺木永存,夫妻恩爱。

神仙眷侣,碧落黄泉。

吾儿长安,父母无忧。

红白系院,鸳鸯往生。

……

他曾翻阅古书,以鲜血为契笔,写下了晦涩难懂的符箓符文藏于画中。

但愿黄泉九幽的父母,能够有团圆之日。

被黑暗吞噬的他,则要留在人间度日。

……

楚月走至旁侧,又一堆人拥了上来。

如众星拱月地簇拥。

经此一战,又得诸天殿君封侯的殊荣,入目所及,皆是友善的脸,带笑的眼。

唯有王城、陆崇敬这一伙人,迟迟未曾靠近。

分明从前最是要好,生死不弃的战友。

还有部分士兵,往前簇拥楚月时,将王城等挤到了一旁。

从角落,到了更边缘化的地方。

孤独感席卷全身。

好似和此地格格不入。

王城坐在一侧喝着酒。

“王兄,给我来点?”

陡然响起的声音,如同黎明的光亮。

王城蓦地怔住,一时给不出回应。

姜宁猛然站起来,无所适从绞动双手。

李灵珠、陆崇敬等人无不是呼吸加快,千言万语想说,到了嘴边却又吞回,才发觉自己原是不善言辞的人,又或许是怕多说多措,又兴许是近乡情怯。

王城木讷地望向了楚月。

“楚妹。”

眸子,霎时红了。

昔日种种,过眼云烟,仿若是上辈子的事了。

往日作战,历历在目,又像是昨日的铁马金戈。

“王兄,莫要对侯爷无礼,须得敬为侯爷或是大帅。”

许流星部下的一员挤眉弄眼,赶忙提醒道,生怕王城僭越。

如曙光侯这等人,那可是得罪不起的。

稍有不慎,别将自己的似锦前程因指摘而摧毁掉了。

“我与王兄,有兄妹之缘,并未坏了礼数,实事求是之说,何来的无礼?”

楚月说罢,箭步流星来到了王城的身边,眯起眼睛一笑,不见凌厉冷峻,一如当年同路时。

“王城大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楚妹。”

王城竭力地忍着,眼圈依旧红了一大片。

他让自己展露出了一个笑。

紧绷如弦的身体,才算是松弛下来。

还好。

还好彼此都是当年模样。

还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寂寥孤独荡然无存,笑容真挚依旧。

说话的士兵讶然了会儿,随后给了王城一个眼神,为其感到高兴。

要知道,侯爷那可是对大楚的血亲兄长都是不带看在眼中的,可见不含虚情假意,真将王城看做大哥。

这人算是为王城操碎了心,又心惊地看向了叶无邪。

听闻曙光侯的这位兄长,是个喜妹狂魔,心性极小。

对待侯爷在大楚的血亲阿兄,都是充满了敌意的,何况是王城这等人呢。

叶无邪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王城。

从前和小楚患难与共,几次鼎力相助。

这些事,叶无邪都是记在心上的。

“叶贤弟,可要一道同饮?”王城紧张地问。

“嗯。”叶无邪点头,取出一坛美酒递给王城,“这血雨梅酿,你收着。”

血雨梅酿,酒国之中,难得的精品佳酿。

百年才得一坛,还是较为次之的品质。

若要绝佳品质,百年一滴,如琼浆玉露般稀罕。

王城无需打开坛口,隔着红布封条一闻,就知这是上上佳品的血雨梅酿。

“这……太贵重了。”

“好酒赠酒国人,相得益彰的事,贵重与否倒是俗气。”叶无邪心平气和道。

从前他也不善言辞,不苟言笑,生人面前半晌憋不出几句话。

恼过头了便是阴郁极端,血腥煞气,如被鬼神附体,被走兽夺了心智。

去了一趟无间口,当了人屠宫的无冕鬼王,倒也能心如止水与人交谈几句。

“那我便不客气了。”王城收下了血雨梅酿,甘霖雨露众人同分,“难得佳酿,还请楚妹和妹夫,一道同饮,不知可好?”

“好。”夜墨寒点头道。

一伙人围聚在一起,喝着叶无邪带来的血雨梅酿。

楚凌、楚时修来祭拜远征大帅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楚凌内心平静,不起涟漪。

“她竟喊这人为兄,且真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大哥。”

楚时修略感落寞。

明月,从未把自己当做阿兄。

“她的心胸,有一杆秤。”

楚凌疤痕累累的手,握着冰凉的紫金禅杖,“大楚中人,不值几两钱。虚伪的情谊,灼灼之下,不余真金。”

楚时修自知理亏,大楚欠明月的,这些所谓的血亲阿兄,也从未把明月当做妹妹来看待,有时更像是期待中软糯可驯的灵宠小猫,俨然明月是龙,是凤,是猛兽,她从来无法被驯服,犹如脱缰的野马,是属于自由的平原。

“爱憎分明的称,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们早已出局了。”

楚时修喟然,眼红地看着王城。

那分明,是自己的妹妹啊。

“她不在乎身份的贵贱,门楣的高低。”

楚时修哽声说:“王城这等人,她也愿意当成兄长来对待,兴许,是我们真让她失望了吧。”

悔之晚矣。

出局的人,谈不上情谊。

楚时修前去灵柩前祭拜远征大帅。

楚凌单手合十放于胸前,低头垂眉,诵读了往生咒的经文。

“大帅一生,为国为民,不为自己。”

“大造化,大功德人,该羽化成仙去。”

楚凌又诵读了几套经文,神情固然淡漠,却难掩僧人佛性,一条从眉骨到脸颊的狰狞血疤,是楚月在忘川之地所斩下的,眉间则是对远征大帅的敬意。

“羽化成仙,太难了。”卫袖袖长叹。

功德过大之人,羽化后可登仙路。

造化登顶者,能被封神。

但洪荒界位于万道之下,同样的功德,万道之人能够封神,洪荒界不可。

若有过多的功德,还会被万道,或是洪荒上界那些虚伪半神夺走。

“能够得以往生,就已很好。”

卫袖袖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再和父亲较劲,接待每一个尊重父亲的来客。

远征大帅、大夏国主之死的事,洪荒上界乃至于是诸天万道的人都已知晓。

沐家主还在病榻之上,神色很差,榻前围着清远沐府的族人。

“长老,家主真身有损,病痛伴体,虚损难正,若有正气进补,可修真身。”

医师匍匐道。

“正气?”

“那卫九洲的功德被拦截,万道之人恰好也想要,若能以万道之名,将功德阻碍,割舍一些藏在沐府,给家主治疗,乃是两全其美之事。”

族中长老捋了捋胡须,眉眼低垂,神情难测,沉声道来。

“何止是卫九洲功德,想不到前一位大夏的国主,功德竟不在卫九洲之下。这登仙的荣华,可由不得这些人拿去。”

祁老面色如土,憔悴沧桑,眼如鹰隼,犀利又显阴鸷,不复往常的和蔼慈祥。

他踏步走出时,一个个人都看了过来。

派去诛灭曙光侯的影杀军全军覆没,祁老被伤了元气,而今红了双目,只想夺走大夏前主和远征大帅亡故后的功德来为清远沐府添福添寿。

“大夏前女帝的功德之事暂时未曾泄露,最好当机立断窃取掉,清远沐府可大增福禄,万道远在天边,也有所不知。届时,把远征大帅的功德悉数奉上,聊表忠心就好。”

这功德,清远沐府非要不可!

逝人已逝,就该好好入土为安。

功德当拱手让给有需要的人。

区区亡魂,还想登仙封神,不得问问这世上活着的人,可能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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