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八清醒
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将昏昏沉沉的文筝淹没其中。
锣鼓的喧闹，鞭炮的炸响接而传入她耳内，吵得人烦扰地睁开眼睛。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终于醒了！快，都麻利着点！来给大小姐更衣上妆！”
甫一睁眼，就见喜娘眉开眼笑地望着自己，对绕在文筝周围一圈的侍女丫鬟吩咐道。
文筝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便轻易被控制住，只能蹙眉看着侍女们将繁复华丽的红色喜服一层层套在自己身上，将浓艳的胭脂水粉扑在她的脸上。
艰难环顾四周，只见闺阁内四处皆是赤绫罗，鸳鸯绣，红双囍……文筝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身处在婚嫁的场景里？！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动了动身体，可仿佛被人挟制般动弹不得。
像个乖巧的傀儡般任凭搓扁揉圆。
“新娘子，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别皱着眉头，多笑笑才好看！”
周遭的宾客脸上皆挂着喜庆的笑脸，恭贺声不绝于耳，端的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可这热闹中却带着诡异。
什么大喜之日？什么新娘子？在说她吗？
她要嫁给谁？？
不，不对劲，她要逃，逃出这里！
放开我！文筝气急了眼，开始奋力挣扎抵抗。
就在此时钳制自己的力量突然消失。
画面一转，本来明目显眼的红色囍字纷纷掉落，落在地上无情地被人踩踏后留下脚底鞋印，灰白脏污，再抬头刚才还宾朋满座的大厅已经不见一人身影。
“对不住大小姐，祝八公子他留书出走，与一个妓子私奔了。”
不知是谁在对自己说话，
她魔幻地看着那张满是歉意的脸逐渐扭曲变形。然后，变得刻薄尖酸，讽刺嘲弄。
“哎呦，大婚当日被未婚夫抛弃，这是刘家大小姐第二次被退婚了吧，啧啧，真是可怜又倒霉……”
“听闻那风流公子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连未婚妻都不要了，可以见得这刘大小姐原来连个妓子都比不上。”
“都说刘家大小姐端庄贤淑，可哪有正经闺秀千金会天天抛头露面的？我看就是顶着一张狐媚子的脸，仗着生得有几分姿色四处炫耀勾引男人罢了！”
不堪入耳的言论此起彼伏，似要贯穿她的耳膜，啃食她的脑髓。
胡说八道！闭嘴！全都给我住口！文筝几近崩溃地捂住耳朵，嘶吼到沙哑，却不能让那些话停止响起。
……
“对不起，筝儿，我还是爱着良玉。”
“即便她沦落风尘，我也愿意接受。对不起，我忘不了她，所以我要和她远走高飞……”
身穿新郎喜服的祝英齐语气淡然到冷漠，话语却残忍到能将人凌迟。
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冰冷陌生，而后毫不留情的转身，搂住黄良玉的腰，将文筝期待已久的满眼爱意深情投射在黄良玉的身上，然后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她眼前。
心已经疼到麻木，可是有人伸出手往血窟窿里狠狠地撕扯搅动还是会有惨烈的知觉。
悲伤，愤怒，痛苦，甚至仇恨。
文筝一时分不清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能宣泄掉这些汹涌而来，将心口填满到喘不过气来的负面到极点的情绪。
陷入梦魇的人不会有理智，即便她被人及时唤醒，那狂涌的心潮也会在拍湿的沙滩上留下痕迹。
“筝儿，醒醒，快醒醒！”祝英齐握紧文筝的手，不停呼唤，生怕她被梦境魇住。
文筝听见急切的声音，蹙着眉头睁开赤红的双目。她的眼角还留有湿润的泪痕，眸中闪过一丝残存的愤恨……
迷茫的瞳孔逐渐聚焦在她面前祝英齐的脸上，脑海里有个声音响起——
这是丢下她的男人！可恨的男人！
“啪！”
文筝睁大双眼，应激反应般迅速抬起右手狠狠地扇在祝英齐的脸上。几乎是强忍着恨意，咬着牙吼道：
“滚！从我面前滚开！我不想见到你！”
祝英齐的左脸很快涨红肿起，而他本人确是给打懵了，根本不知道为何一向最温柔体贴的筝儿会发这么大的火。
回过神祝英齐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不由得下意识升起一团羞恼的怒火，但看到文筝面无血色的脸庞，火气又立刻被一盆凉水浇熄。
想起自己为了救黄良玉而把文筝留在船上，让她直到昏迷才被人发现，沉重的愧疚感突然涌上心来。是他不顾文筝的意愿将她带下山来，但却没有照顾好她，让她一个人痛苦的昏倒在船舱里，本来就是他做错了……
“好好……只要你不生气，我这就走，大夫说你身体太虚弱，不宜动气。”男人低眉顺眼，语气柔软到卑微，低声细语地恳求安抚。
“……”
文筝恍过神，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在梦中，打了祝英齐一巴掌也是真实发生的，手心残留酥麻的痛感提醒她刚才那一巴掌有多不留情面。
无论她在梦里对那个负心薄情的“祝英齐”有多么强烈的恨意，回到现实都不应该动手。方才的举动简直是要撕破脸面，难为面前的男人竟然浑不在意还能伏低做小地哄自己……
什么伤心欲绝、怒不可遏一瞬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最懊恼、最棘手的问题是，她应该怎么面对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祝英齐呢？
文筝悄悄扫了一眼祝英齐的状态——他垂着眸，浑身透着愧疚的气息，起身欲走。
他又要离开？
一股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能不委屈呢？
他为了旧情人竟然将自己丢在船舱里不管不顾，害她悲悸到昏迷，现在又要离开……离开去哪里？找那位“良玉”么？
忽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滴落在锦被上，晕湿的痕迹一块接着一块。
文筝的泪水牵绊住祝英齐离开的脚步，看着美人垂泪，他顿时心慌意乱。赶忙凑上前，担心文筝还生着自己的气又不敢太靠近，只能悬着的一只想要为她擦拭眼泪的手，进退两难。
“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也没有立场去阻拦，可你不能，不该随随便便将我扔下不管。我以为……本以为我们心意相通，原来还是比不过外面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文筝的泪珠儿落得更加凶猛，微微颤抖的娇躯仿佛不堪经受雨打风吹般脆弱，让面前的男人不禁反省自己行径实在不负责任，怎么能伤害这个白璧无瑕的姑娘。
“筝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祝英齐心疼不已，只想将眼前娇柔脆弱的佳人紧紧搂在怀里，仔仔细细用心呵护沉痛忏悔。
“我明白的。得见故人，关心则乱。”文筝眼里还闪着泪花，轻声哽咽道。
这世间，没有能比眼泪更能软化人心的利器。
“不是的……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祝英齐对不起筝儿。”祝英齐望着文筝，满脸愧色，小心试探着伸出手将文筝轻轻拥抱在怀里。“我没想到良玉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还能与她碰见。”
“良玉究竟是……？”文筝终于把久藏在心的疑惑问出口。
“她姓黄，小名良玉，是我爹娘朋友的女儿。我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以为我们的婚事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没想到，她爱上了别人，在我们成亲那日和她的情郎一起逃走了……”
成亲那日和她的情郎一起逃走了……
王家二公子婚前看上了个青楼女子，为了那女子，成亲当日竟然带人私奔了……
原来，他们都是曾被辜负被伤害的人。这样的巧合缘分，该让她说些什么呢？
“你还爱着黄姑娘吗？”文筝侧抬头，目光澄明直直望向祝英齐。
祝英齐对上文筝澄澈如水的眼眸，许久，微微颔首。
文筝的心如坠冰窟。
祝英齐察觉到文筝的脸色变化，紧握她冰凉的手指，沉声道：“我喜她，爱她，因为她是我儿时的伙伴，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少年时光，我不能因为她做错了一件事而否认我们之前所有的情谊。”
“但是，筝儿。人的一生还很漫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祝英齐不会再有留恋。我只希望，接下的日子里能有你的陪伴，不知你可愿意？”
祝英齐曾经难以宣之于口的心结，不愿回想的往事，今天竟然意外轻松的说了出来。就像是怀里抱着的包袱，曾经固执的以为里面的东西是宝贵的，可最终掀开一看，原来就是一块石头罢了。它什么都给不了你，只是给你徒增负担。最后终于放下，才明白什么叫作解脱。
拜托烦恼，挣脱束缚，身心重获自由即是解脱。
文筝听完祝英齐的话语却有些迷茫。
他问她愿意么？
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很简单，愿意或者不愿意。两个字和三个字的差别而已。
可这差别就决定了她未来一生，决定了她要倾尽感情还是立即抽身。
他爱自己吗？
或者，刘文筝爱祝英齐吗？
文筝问自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与他是有婚约的，只要他不悔婚，他会是自己的夫君，她会敬他爱他……
——
在经历过世事后，刘文筝早已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闺中小姐。
她理智而清醒地认识到，一段感情不是欢悦喜爱又有什么价值值得她去付出？
何必为不值得的人悲伤悸痛，又何必为难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对自己哄骗隐瞒。
做不到真心相待，何苦互相试探？
自己不过也是个世故的人，脱俗出尘的外表下是全是盘算计较，最在乎应该是实际的利益得失而不是什么虚妄的感情。
别忘了自己，别失了本心，刘文筝。
齐整的指甲攥入手心，松开时留下一排深深的透着血色的月牙印记。
“你会不要我吗？和我曾经未婚夫一样？”文筝还是直愣愣地看着祝英齐，眼神微空。
“不会，我要你，我只要你。”
“祝英齐只要刘文筝！”
那双温暖宽厚的手掌踏实地将自己的手指全部包裹进他的掌心里，眼中的真诚没有半点动摇闪烁，坚定恳切似要透过文筝漆黑的瞳仁探进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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