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真是个薄脸皮的小点心
厂区陷入死寂，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带着雨后的清新。
过了一会儿，孟泽才开口了，“我妹没了。”
钟决记得这个学生团队，当时是她给这群学生录入信息的，她记得七个学生的名字样貌。
孟泽的妹妹叫孟溪，是个安静漂亮的女孩儿，才十五岁。
刚进来的时候扫一眼就知道少了谁了，这会儿听孟泽说出来，还是有点难过，满打满算两天的路程，他们生生走了差不多一个星期。
车也换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孟溪死了，程之安伤得这么严重。
肯定遇到了很多事儿。
钟决低声说：“对不起，我早点来的话孟溪可能就不会”
孟泽摇摇头，“不怪你们，出事的时候我离孟溪最近，是我窝囊，没能救她。”
“孟泽，别说这个，孟溪不会想听到的。”梁卿说。
孟泽苦笑了一声，“她想不想听都听不到了，她再也听不到了。”
方亦乐低下了头，不敢看孟泽，他又想到了那天孟溪的尖叫和哭得晕厥过去的孟泽。
仅仅那么一瞬间，就天人永隔，太残忍了。
孟泽就坐了在陈烨身边，陈烨抬手薅住孟泽的脖子往自己身上带，然后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
陈烨轻声说：“只要你想孟溪听得到，她就能听到，只要你惦记着她，你就能常常看到她，虽然是在梦里。”
梁卿也接话了，“对啊，我从来都觉得人死了会有鬼魂，说不定孟溪现在就坐在你旁边说：‘孟泽，能不能出息点儿，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哭鼻子，不要脸’。”
过了一会儿，孟泽才从陈烨怀里挣脱出来，眼睛红红的，瓮声瓮气地说：“梁卿，少在这借我妹的名义骂我。”
钟决看气氛轻松了一点，从包里拿了另一个大袋子出来，“来，是不是吃饼干吃得嘴都麻了。”
说完从袋子里面掏出了很多真空包装的猪肉，鲜的，干的，红的，白的，都有。
“山城守得真的挺好的，他们甚至守住了一个养猪场，据说事发的时候那些猪都在叫，还特躁动，场主和小工怕猪跑了，把养殖场大小门都锁上了。”
“后来场主也是个实在人，警察找上门的时候主动提出把自己的猪宰了给大家吃，只求事后颁个锦旗给他。”
“可逗了，大家都帮着杀猪，避难营到处都在晒肉干，来来来，多吃点，可多了。”
钟决递给了每个人一包，大家也不矜持了，打开包装就开啃，他们好久没吃肉了。
压缩饼干吃久了，看见平时不吃的肥猪肉都两眼发光。
方亦乐拿了一包瘦肉，把包装撕开，直接就往程之安嘴里塞。
程之安伸手接过猪肉，自己拿着咬，却看到方亦乐低头拿着压缩饼干在啃，觉得奇怪，前几天还跟他抱怨想吃肉，这会儿有肉了又吃饼干？
其实方亦乐看见大家都吃得满嘴流油的，可馋死他了，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发的誓，总不能过河拆桥吧，那太损了，往后有什么事儿要求神拜佛都没神仙搭理他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缺德。
方亦乐只能错开视线，假装看不到面前香喷喷的猪肉，就着香味儿吃了半包饼干。
程之安戳了戳一脸郁闷的方亦乐问：“肚子不舒服？”
方亦乐很快就自我开导好了，不能吃肉换一个健健康康的程之安，不亏。
他摇摇头说：“没呢，我不想吃肉，你多吃点儿，多吃点蛋白质补充体力好得快。”
程之安知道，方亦乐肯定有事儿藏心里不说，于是循循善诱道：“前两天还给我念叨，说想吃肉，今天啥都有了，怎么又不吃了？而且这块瘦肉不干不柴，汁水丰富，真的挺好吃的，不尝尝？”
说完还撕了一条肉递到方亦乐鼻子底下晃悠。
方亦乐幽怨地看着程之安，像极了死不瞑目的幽魂，“你咋那么缺德呢之安。”
程之安笑了，“我哪儿缺德了，又不是我不让你吃，想吃就吃，摆着个脸给谁看啊。”
“你别管我了，我给神仙看呢！”方亦乐撇撇嘴说。
程之安收回手，自己吃了那一口肉，嚼完吞下肚子了才说：“行呗，不吃就不吃，那你得说清楚你是今天不吃还是这辈子都不吃了？”
这话算是说到方亦乐心里去了，方亦乐撇着的嘴角耷拉的弧度更大了，整个人看着可委屈了，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闷闷地说：“不吃了，这辈子都不吃了，你也少在我面前吃！”
程之安皱起了眉，说：“就你这小身板，不吃肉还想长高，做梦去吧。”
程之安可真是拿捏方亦乐的一把好手，话不多，句句直戳方亦乐心窝子，哪疼戳哪。
方亦乐再次开口已经带着点鼻音了，他是自愿用身高和肉来换取程之安的健康的，但是被程之安这么一追问，还句句戳人的，不可自抑地生出了一丝委屈。
说出口的话也带着点气，“不长了，就这么高。”
听这语气，是真有事啊，这几天方亦乐太乖了，乖得程之安都不舍得凶他，前天晚上蹲在他身边哭得眼睛鼻子都红彤彤还抽抽的样子历历在目，程之安打着点滴，闲着也是闲着，哄哄孩子呗。
他抬手卡住方亦乐的下巴，把他的头往自己这边掰，看着方亦乐的眼睛问：“到底怎么了？”语气温柔，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方亦乐在程之安的注视之下慢慢觉得自己这脾气发得没由来，是自己要求的神拜的佛，怎么也不应该把气撒在程之安身上，程之安还是个病人呢！
他眨眨眼，说：“没事儿呢，我就是不想吃肉了，一点都不环保，我以后要做一个素食主义者，远离肉食，普度众生。”
“众生轮不到你普度，你就做个大口吃肉大口喝汽水儿的俗人就好了。”
方亦乐握着程之安的手腕，把他的手腕下来，一脸认真地说：“不行，遭报应呢。”
“遭什么报应，你又不信佛也不信耶稣，没有乱许愿报应也不会落到你身上。”
方亦乐不说话了，心想，我就是许了愿啊，我现在得还愿呢。
程之安看他不说话抬手捏着他左右两边脸颊，把肉往中间挤，说：“说话，别装哑巴，我非得搞明白你脑袋瓜子想什么。”
方亦乐含糊着说：“你为什么非得明白，有些事不懂装懂会快乐很多，人生负担会少很多的之安。”
程之安依旧没松手，挑挑眉说：“我还不能搞懂我男朋友在想什么了？”
方亦乐被男朋友三个字搞得脸颊发红，脑袋都要冒烟了。
哎，程之安第一次说自己是他男朋友啊，这仨字还怪好听的，有点小害羞，怪不好意思的。
方亦乐脸还被掐着，嘴巴都挤在一块儿了，听到程之安说男朋友之后控制不住笑了，嘴巴咧不开，嘟着嘴露着牙齿笑得傻里傻气的，一副脑子没长好的模样。
程之安松开手，叹了口气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说不说。”
方亦乐想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先和程之安谈条件，“你要我说也可以，你得保证不笑话我。”
程之安点点头，“我保证。”
“也不能太过感动。”
“我不敢动，我一动不动。”
“你还挺幽默。”
“能说了吗？”
方亦乐盯着程之安手背的针口，小声说：“也没啥就是，嗯，就是，我今天早上许了个愿，用我以后的身高增长幅度和吃肉的权力作为交换条件，希望你别发烧了。”
方亦乐有点不好意思，掐着程之安的手指头玩，看他手背透出青紫色的血管，还有苍白的皮肤，没有抬头看他。
等了好一会儿，方亦乐有点憋不住了，怎么说不动就真的不动？是不是还要夸你说到做到啊？难道一丁点感动都没有吗？啊？人家说的是不能太过感动，没让你无动于衷啊。
方亦乐没好气地抬头看程之安，谁知一抬头就懵了。
玻璃扎进肉里，铁皮划过小腿，针线撕扯皮肉都没掉一滴眼泪的程之安，被他几句话说得红了眼眶，正在低头看他。
方亦乐有点着急，他说出来可不是让程之安哭丧着脸的，他怕被别人发现程之安要哭了，于是压低声音说：“你别哭啊之安，多大的事儿啊就哭。”
程之安说：“没哭，憋笑憋的。”
方亦乐想说，你少扯淡了，明明是被我感动到了，还嘴硬，真是个薄脸皮的小点心。但是看着程之安的模样又不忍心说他。
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那我允许你不憋着，笑出声吧，憋着怪难受的。”
方亦乐话音刚落，就被程之安抬手楼了进怀里，方亦乐想挣扎，又怕把他的针口扯掉了，于是手抵着程之安的胸口说：“之安，你小心针口，等会儿脱针了还得扎一遍。”
程之安的头埋了在方亦乐的肩窝，呼吸间的热乎气儿喷到了方亦乐脖子里，钻进了衣服领口，怪痒的。
方亦乐偏着脖子想躲开，程之安却加大了力道按着他的腰不让他动，方亦乐不敢挣扎了，真的怕程之安手上的针口脱针。
以这个别扭的姿势抱了好一会儿，程之安才缓缓开口，语气无奈又透着宠溺：“我的小傻子啊。”
程之安的嘴唇贴着他的脖子，方亦乐觉得程之安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吻他。
方亦乐被他这么一喊，骨头都酥了，心跳声聒噪得有点烦人，心尖尖又酸酸软软的，哪里还有什么委屈，作为程之安的小傻子，他觉得他命都可以不要了。
等到程之安从他的肩膀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方亦乐脸上的表情又娇羞，又快乐，想笑也没憋着，可不就是一个小傻子。
他已经感动完了，客观又理智地说：“方亦乐，虽然这么说有点伤人，但是救我的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也不是你的祈祷，是先进的现代技术和伟大的人民警察。”
唯物主义打破了一切封建迷信，也打破了方亦乐的自我陶醉和自我感动。
那一刻，邪恶又小心眼的方亦乐险些想让女菩萨钟决收回她的大发慈悲，烧死这个过河拆桥的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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