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然而不管前一天到底发生了怎样的风波，新的一天还是会照样到来。
江琰一大早就离了家，或许是去军营进行日常的训练，或许是去配合皇上和王爷们调查此次神秘的刺杀事件，总之李青棠起来后就没看见过他。李青棠虽在意刺杀的事情，不过如今卷入事件里的当事人不在，江楚玉对这件事知道的也不比她多多少，她也因而只能待在家里，像是过去的那些时日一样翻看着账本，管理管理下人，不觉间就过了一天。
当这天也迎来了属于它的日落时，江家来了一位有点出人意料的来客。
“少夫人，李家大少爷来访，说是要找您。”此时李青棠正在房间里绣着花，听到春桃这句报告，便立马搁下了手里的绣活。
“大哥来了？”她急忙叫春桃带路，“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快带我去见他。”
客厅里，李思鸿坐在摆着水果，糕点和茶的茶几边，看到李青棠前来，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朝她微微鞠躬，“妹妹，好久不见。”
这熟悉的声音叫李青棠蓦地感到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闺中的时日，如此想来，她自出嫁后竟是从未这般跟大哥说过话，心里倒是升起了一些怀念的感觉。“大哥怎么突然来了，快坐下，我们慢慢说。”
李思鸿点头，又坐下。他的面容和李青棠记忆中一样，总是严肃沉静的，不会轻易对他人露出笑容。“妹妹这些时日过得可还好？”
“都还可以，多谢大哥关心。”面对着大哥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李青棠忽然想到江琰前不久对她提出的和离一事。要不要告诉他呢……算了，先看看他怎么说吧。“那大哥又怎么样呢，我瞧着大哥比离开前倒是黑了些，好像还瘦了。”
闻言李思鸿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嗯，边疆的太阳确实烈得很。妹妹倒不用太担心我，这些日子母亲总让人给我不少好东西补身子。”
其实他这几天喝枸杞鸡汤都快喝到吐了，不过这事儿没啥必要告诉她，李思鸿暗暗想。
“是吗，那就好。”李青棠点点头，接着兄妹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终，还是李青棠率先开口，将寂静打破。“大哥特地前来，是有什么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李思鸿摸了下鼻子，似乎在酝酿词汇。一会儿后，他才叹气，“确实。昨日使团进京时发生的事，不知道妹妹可有听闻？”
李青棠立马瞪圆了眼睛，“我就在现场，怎么，可是事件有进展？”
“要说进展……也算是有吧，不过有些出人意料。”
原来昨日齐王遇刺一事在今日的早朝上成了重点的讨论话题。一开始只是各路大臣各抒己见，不过后来演变成了齐王跟魏王之间的当庭冲突——说起来，这魏王在所有皇子中排行第四，全名陶仲晏，和齐王乃是同为皇后所出的兄弟。总而言之，这兄弟俩在皇上的面前吵了起来。其实他们虽是亲兄弟，但在朝廷之事上已经有很多年的不合了，私底下明面上不知道吵过多少次，这次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回当着皇帝的面起争执。
今日两位王爷的争执正是关于昨天的刺杀。首先发起控诉的是齐王，他说他认为昨天的那一出是魏王安排的，魏王想借机行刺好除掉他这个兄长兼多年来的眼中钉。对于大皇兄的控诉，魏王自是不认，反唇相讥说自己可没那么蠢，若真想对大哥下手，何必像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弄得满城风雨，因此他驳回了齐王的控诉，反说这事乃齐王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好让自己在父皇眼中成为一个残害亲兄长的十恶不赦之人。面对魏王的说辞，皇上并没有急着向齐王确认，反而问在一边听着的江琰怎么看，毕竟他反应迅速把齐王拉开，若非对江琰的身手很了解难免会认为他有事先和齐王串通好。对此江琰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完全没有料到过会发生这种事。齐魏二王就这样相争不下，一直到下朝了也不见有什么定论出来。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李青棠听着暗自感到心惊。得亏皇上对江琰还算是很信任，江琰也在皇上跟前坚持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说法，否则要是被人抓到了把柄，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皇上并没有对将军过多为难。”李思鸿宽慰着她，自己脸上却也不免露出了忧虑。“但是，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朝廷之事，我在这里也不怕跟妹妹说了。自皇上登基以来二十多年，东宫一直都是空置着的状态，齐王，魏王……他们同为正宫所出，已经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了许多年。”
李青棠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李思鸿的意思。“大哥是说，此事可能会加剧二位王爷间的斗争吗？”
“是。这事儿搞不好会成为一个导火索，如若到时候真的开始了夺嫡之争……虽然跟妹妹没什么关系，但也得注意风声。”
李思鸿的担忧倒也并非没有道理。其实李，江两家在朝堂上一直都是比较偏中立的状态，但毕竟他们还是为大邱的皇室效力，那就不可能完全隔绝被卷入夺嫡的可能性。再说了，江家可还有谢家这么一门亲戚，谢婵可不就是一位王妃吗？虽说梁王本身并无多少争夺太子之位的野心表露，但谁也不能保证日后会不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大哥的提醒，我都明白的。”李青棠点点头，又问：“话说，江小将军人呢？”
“噢，他啊……”一回想起下朝后江琰就又换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李思鸿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其实他去跟蔷薇国那位皇太子殿下喝酒了。是皇太子主动邀请的他，因为说昨天目睹了他的身手，想请他喝两杯顺便切磋切磋。”
“我知道了……好吧。”李青棠对江琰是一万个无可奈何，也就由他去了。
“其实我也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妹妹。”李思鸿的眼神里染上了一丝愧疚，“我当时默许了父亲把你嫁给将军的决定，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在。我希望能够在军营里更快地获得攀升，说起来也是有点把你当工具的意思在。如今想来，反而让你受了委屈。”
“呃，这……”李青棠有些噎住，“大哥不用为此感到愧疚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生而为女子，本来也是要通过婚事来给家族带来助力的，对此我没什么怨言呀。”
“妹妹……唉。”李思鸿听到李青棠这番话，更是感叹万千，“我还怕你怨我呢……如果你不怨，那就再好不过了。将军他虽然风流了点，但本性并不坏，我就希望你可以好好跟他相处。”
李青棠皮笑肉不笑，心里默默压下和离的事，表面上还是带着温婉的笑容，“这些我都知道的。对了，我听说哥哥近来和国公府千金定下了亲事，就在这里预祝哥哥新婚快乐了。”
李思鸿一愣，随即想到应该是母亲在写给李青棠的信中提到过，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在此借妹妹吉言，我就先告辞了。”
“嗯，一路走好，大哥。”
目送着李思鸿离开大厅，李青棠叹着气，小口喝下杯中的最后一点茶，才轻声开了口。“出来吧，楚玉。我知道你在听。”
“……嫂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江楚玉缓缓从拐角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笑嘻嘻的江茗玉。
“从刚才起就一直都知道啦。”李青棠哭笑不得，“好歹也出来跟我哥哥打个招呼啊，为啥要在一边偷听呢。”
江楚玉扶额，“我跟你哥又不熟。”
江茗玉却是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我还想出去跟嫂子的大哥问个好呢，姐姐她一直拦着我，说是不要打扰你们兄妹俩说话。”
“因为那确实很唐突不是吗……我寻思按着李家的教育，李大少爷见到我们两个未婚的姑娘也会尴尬吧。”江楚玉在李青棠身边坐了下来，“倒是嫂子你啊，刚才为什么不说出你的心里话？”
“啥？”李青棠微愣，接着就发现江楚玉把脸凑到了她跟前，顿觉慌乱，往后缩了两下。“刚才是指什么呀……难道是哥哥他说觉得对不起我的时候吗？”
“是啊……”江楚玉打量着李青棠的神色，双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就刚刚李少爷跟你说，希望你和大哥好好相处的时候。那时候你露出了一瞬间的为难，虽然可能你自己都察觉不到，但可逃不过我的眼睛。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跟大哥结婚吧。然而你还是答应了李少爷的话，以至于根本无法开口跟他说和离的事。”
李青棠踌躇着，不敢与江楚玉对视。
她对江琰没有爱是不假。但是，若真的签了和离书，从此与江琰一刀两断……
我就要和你分开了。她看着江楚玉的脸，心想。无数的言辞在心里翻滚，以致李青棠完全无法决定从何说起。“我不知道……”她轻轻摇着头。
“选你自己觉得舒服的那个选项不就好了？”江楚玉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嫂子你总是这样，考虑这个，又考虑那个，无非就是怕你答应了和离，会导致你的家人不高兴，导致你的声誉受到影响。但是他人的看法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你自己的内心？”
江茗玉也在一边煽风点火，“就是就是，换我是嫂子你，我管他人怎么想，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就直接签了。”
李青棠的视线在两姐妹之间不停地游离。江楚玉审视的眼神，还有江茗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在她看来是无比地讽刺。你们根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尤其是你，江楚玉。为什么你总是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地凝视着一切，肆意地评判其他人？无论是那些因情而酿成的悲剧，还是身为你嫂子的我。
可我偏偏就被这样任性妄为的你吸引。
她感到前所未有地焦虑和烦躁。
“我知道了，用不着你们来说我。”李青棠沉下了脸，站起身来，“我自有我的想法，你们可以不要再和我说这个了么。”
说着她扬长而去，留下两姐妹在客厅里发愣。
“我的天呀，嫂子竟然生气了！”江茗玉长大嘴巴，语气十分夸张，“大姐你也真是的，嫂子刚刚和她哥聊了那么些昨日刺杀案的事儿，你不去关心那个，反而说起嫂子和大哥和离的事儿来了？也难怪她会生气了。”
结果江楚玉被妹妹这么一说也有些恼火，“是你话太多了，我只是叫嫂子多为她自己考虑下而已，你在那里拱什么火。”
“哎呀，我哪有啦！”
其实就算江茗玉不说，江楚玉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惊愕不已。换做以前的她，肯定会先关注李思鸿所讲的那些由刺杀案牵扯出的皇室斗争。然而今日，她的关注点却放在了兄妹俩最后谈的关于婚事的话题上。
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正常了……
江楚玉和李青棠这姑嫂俩各怀心事地回了房间，互不干涉。直到夜幕降临，听下人说江琰回了府，才在走廊上碰面，彼此四目相对，一时间气氛变得很奇怪。
“啊，楚玉，嗯……”李青棠眼神闪烁，语无伦次，“抱歉，之前我不该那样对你发脾气的。”
“我寻思我的话让你不高兴了，是我该道歉才对……嗯，不过如果不是恰好戳到你的痛处，你也不会那样生气了不是吗。”江楚玉顿了一下，看李青棠神色微妙，才改了口，“算了，先去看看大哥怎么样吧，这话留到之后再说。”
“……也是。”李青棠便按下了起伏跌宕的心绪，先去门口迎接归家的江琰了。
结果一踏进大厅门，就与浑身散发着酒气，酩酊大醉的江琰对上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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