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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私约


到了傍晚即将开席,品级不等的官家轿子纷纷停在了忠义伯府门前,贺礼更是往来如流水。

        刚一进厅就是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苏飒飒跟着崔府安排的丫鬟入了堂,对身边与她把着臂一同进来的葛问夏小声疑惑道:“这忠义伯府怎么将女客和男客都放在了一个厅里?也太不上规矩了。”

        这还是她第一回参加勋爵人家的宴饮呢,怎会比她们小官家的布置得还随意。

        葛问夏低笑一声道:“听说今晚伯爵世子要展示他多年来的书品藏画呢,等会儿屏障一收,你我都能大饱眼福!”

        这话说得揶揄,苏飒飒随即噗嗤一声差点失了礼数。

        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得人都知道伯府世子最爱附庸风雅,眼光却极差,被人诓着买了一大屋子赝品不说,如今更是越挫越勇。连古板如苏飒飒的父亲苏穆之偶尔也会在家宴上说说这位伯府世子的荒唐趣事,算作笑谈。

        正想多问两句,一个厅里打下手的小童端着托盘突然莽撞地冲进了苏飒飒怀里,然后磕头下跪连声道起歉来:“小姐大谅!小姐大谅!”

        动作一气呵成,力道之大若不是有葛问夏拽着苏飒飒早就背撞倒在地,又丢了回人。

        苏飒飒气急了,柳眉瞬间倒竖。

        葛问夏起先也被惊着了,见着苏飒飒无甚大碍才放了心,说和道:“这小童怕是忙昏了头,苏妹妹切勿太过计较。”

        她暗中掐了掐苏飒飒,别人家里周围还有人盯着,再气也得先憋着。

        苏飒飒心领神会,暗下一口气柔声大度道:“葛姐姐说的是,你下去吧,以后走路小心着些。”

        “谢谢小姐!”那小童迭声说谢,低着头一溜烟跑了出去,随即不见了人影。

        苏飒飒揉着被撞疼的右臂跟着葛问夏走。

        她脸色依旧不是太好,可手心里被那小童塞进来的纸团又让她感到不安。

        “诶!苏妹妹!快来我这里。”

        神色复杂的俏脸瞬间转换成发自内心的明朗笑意,苏飒飒忙推开还扶着她的葛问夏的手,快步走向最靠边角的那张圆桌,开心道:“凌姐姐,你居然也来了!”

        桌上已经坐了几家还算眼熟的小姐,苏飒飒不过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她的关注点还是刚赶得及来赴宴的凌千雪。

        “姐姐下午怎的没来?”

        “还不是小弟又发烧了,我们一家子急坏了,谢天谢地没什么大碍,他自小体弱多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凌千雪性子爽快,简单几句话就把事情交代了清楚,直叫人心生好感。她自小在边关长大,前几年才因父亲调职回来京城,跟京城里的贵女不大相同。

        苏飒飒刚开始与她交好全因着她是黑虎军校尉凌韫的长女。黑虎军受圣上直接统领,是圣上近侍。虽说凌家品阶不算高,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不少。再后来两人相交,性子投缘竟真的成了往来密切的知交。

        苏飒飒揽过凌千雪的手臂,亲近道:“那就好。我就说呢,崔府老夫人过寿凌姐姐怎肯不来。”

        “是啊,再大的事情祖父他老人家也是不许咱们凌府失了礼数的。”

        凌千雪的祖父曾是忠义伯崔烈的副将,过命的交情再加上知遇之恩,虽身份有别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没人招呼,葛问夏也坐到了她们身边与她们凑在一处小话。她不如苏飒飒那般和凌千雪熟捻,也不是热闹性子,只能尽力增加一些自己的存在感。

        她笑道:“凌姐姐下午没来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此话一出,苏飒飒的脸登时黑了大半,还以为葛问夏要拿她出丑之事开玩笑。

        凌千雪没瞧见苏飒飒的不妥,快人快语道:“此话怎讲,莫不是苏妹妹古灵精怪又闹出了些什么事?”

        “凌姐姐你怎么这样讲我?”

        “你啊”

        葛问夏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了那个还未来得及还回去的小方块,死水般的眸子里也出现了几分灵动,多了些同龄的少女感,对凌千雪道:“凌姐姐瞧,苏妹妹今天带过来一个木玩,大家都说做得巧呢,也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师傅之手。”

        “呀!”凌千雪见着那东西两眼一亮,她平日最爱玩这些机巧的玩意儿,奈何市面上也就那几样,翻来覆去的越发没了意思。

        离墨宗最上乘的那些她们家也没法子拿到很多。可今日这件虽也是最基础的款型,一看那做工就知不是俗物,并不输离墨宗的手艺。

        “苏妹妹从哪儿找来的这等精妙的物件儿!还藏着私不叫姐姐知晓,讨打!”凌千雪伸手取过葛问夏手中的木玩爱不释手。

        见她们说的是木玩苏飒飒这才松快下来,暗恼自己小心眼,贴心解释道:“大哥惯喜欢结交些江湖人,偶然所得。凌姐姐喜欢啊我就去问问哥哥,到时候多给你做几个!”

        凌千雪惊叹着摇头:“能做出这等巧物的匠人定然不俗,怎可能随意动手。能得这一个不错了。哎,妹妹,可否容姐姐拆解一番?”

        苏飒飒自然不可能拒绝凌千雪的请求,欣然点头。

        这会儿离开席还有段时间,众人百无聊赖地干坐着小话。

        只见葛问夏与凌千雪两个人头靠头凑在一起钻研着这六字连方的另一种解法,看着还挺有趣。

        若是平常苏飒飒早就加入与她们一道探讨了,可今日却失了兴致。一直被她藏在手心里的纸团像个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大祸的火星子。

        苏飒飒心虚的看了眼周围,趁无人在意,飞快展开看了一眼。

        可仅仅一眼也足以让她脸上血色尽失,惊慌着把手上那团纸匿得更深。

        崔澎那厮竟邀她饭后去后花园荆桃树下,不见不散。

        简直太过荒唐。

        若是被人察觉岂不成了男女私相授受?平白毁了她女儿家的清誉,到时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楚,更何况还是在他家里。

        前几次再如何暧昧试探,也还是得当有度的拉扯,可今日…

        那纸条上怕她不识路还画了张指路小图,笔法简单,指使她趁着世子展示藏品混乱之际躲出去。

        还真是贴心。

        这张薄薄的纸,如今于苏飒飒竟有千百斤的重,恨不得当即焚毁渣滓不留。

        今天她一直沉默,连凌千雪也察觉到了苏飒飒得不妥,推推她的手臂道:“苏妹妹干什么呢?快来,我刚发现了一种新解法!”

        苏飒飒被她吓得一个哆嗦,从烦恼中回过神来紧张地把纸条收进袖口:“没什么,就是看你们聊得开心,我也不好多言罢了。”

        “我还怕你见我和葛妹妹亲近冷落了你呢。”

        “怎会。”苏飒飒摇摇头。

        跟着她们两人随意附和了两句,苏飒飒到底不如往常活泛,心里又是烦躁又是委屈根本安不下心来,不时抬头往母亲那边看想寻求一点帮助。

        母亲张氏与她不同,出生荆楚富商之家,凭着一张巧嘴以及阔绰大方的行事作风在那群官太太里浑得很开。有些夫人即便是看不上她们家得家世地位,私底下也得托着张氏这条线补贴家用。因此各大应酬场上她母亲张氏总能在主桌上占得一席,即便致使末位。

        今天也是如此,张氏正跟身边的吏部侍郎夫人薛氏说新铺子的事儿呢,根本没工夫管她,再说人这么多,她也无法与母亲详谈这种糟心事儿。

        “苏妹妹怎么又呆住了?”

        凌千雪得手指在她眼前好奇地晃了两晃,惊讶于她今天得心不在焉。

        苏飒飒抿抿发干的唇,笑得娇憨:“我就是在想这宴什么时候开,听说忠义伯府的厨子做那甜食最是一绝,我可期待了好久。”

        “小馋鬼,”凌千雪刮刮她的鼻子,“我说呢,你今日怎么厅都坐满了,该是快了。”

        说着,她把重新拼好的木块还给了苏飒飒,怕她寂寞无聊同她说起话来。

        身边有人分散了心思苏飒飒虽然还在焦躁却也没有那般着急了。

        她逐渐冷静下来,一边与凌千雪聊天,一边脑子转得飞快想着晚上的对策。

        “对了,上次见面凌姐姐刚说到在草原上捡到了一只小狼崽,然后呢?我还想接着听故事呢!”

        “苏妹妹居然还记得!”凌千雪听她提起往事也是怀念不已,又一次兴奋地讲起来了她与她那位青梅竹马如何一把屎一把尿把那小狼崽子养大了的故事。

        边关的风土人情与京城大为不同,苏飒飒听得入迷,心生向往。葛问夏虽不如她们感兴趣,也很给面子地专心听着,三人相处还算和谐,一直到开席几人又有些意犹未尽。

        总听说忠义伯家的老夫人好风雅,连带着几个儿子也总是扮作文人模样,不似将门之家。

        没想到连席上的菜品也是十二分的雅致。

        菜品十八道皆有典故。

        由下人各自分装成一碟碟端上,每一道碗盏都刻着独特的纹路,其上的故事竟能与菜名相和,含着巧意,好吃又享受,体验感还算不错,花了不少心思。

        苏飒飒早就饿了,在家几顿掰扯,来了忠义伯府有一刻都没能放松,整天下来根本没什么东西下肚。

        她此刻小口进食,表面优雅贵气,哪知背后她早已化身饕餮,酣享盛筵了。

        唯有喷香的饭食才能暂时安抚她躁动的心。

        不经意间,晚宴的时辰已过了大半。

        相较于外厅的觥筹交错,里厅都是女子,偶尔浅酌几杯安静了许多。

        苏飒飒最喜吃甜,凌千雪见她抱着一碗银耳凉羹吃的正香,便笑话她:“飒飒还是这么嗜甜,小心吃坏了牙!”

        “姐姐你怎么这样取笑我?!”苏飒飒无奈又气又娇地瞪了凌千雪一眼,便是女子也会为她的娇俏丽颜而动容,总不会生出恶意来。

        凌千雪笑完感叹:“说到甜食,还是望山楼的糖蒸酥酪最好吃。”

        听到好吃的苏飒飒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调动起来,连声应和道:“是啊,可惜他们家每日都有限额,一人一品再多都不能有了。哎,我每次想起要吃再遣人去买的时候早已经卖光了。”

        “不如改日你我相约,早些去吃吧。”

        “有凌姐姐陪着自然是好,葛姐姐也一道吗?”

        听说望山楼一盏糖蒸酥酪要一两银子,去了也不可能只吃酥酪,少说一人也得十两银子,还少不得礼尚往来。

        葛问夏委婉推拒道:“你们去就好。”

        苏飒飒了解她的拮据,也未再追问。

        一晚上虽有众多忧思,筵席吃得倒还算开心。

        苏飒飒品着甜羹,心里却想清楚了,她还是不甘心就此放走崔澎这条大鱼。

        那张纸条早已被她好好收进了荷包,真要是东窗事发她手上有证据总能得个说法。

        再说那崔澎曾是她哥哥的同窗好友,应该不会乱来吧…

        苏飒飒低叹了一口,暗暗给自己打气,反正她的运气从来都不差。

        一场宴饮,宾主尽欢。

        忠义伯老夫人年过六旬又受了一晚上的酒,虽然开心却没年轻人那样的精力,因此早早由身边人扶去房里歇下了。

        这寿星一走碗碟也渐渐撤了开去,交谈声喧嚣声瞬间也少了大半,都在期待着等会儿的“藏品”展示。

        不知今日又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周围的小姐夫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看热闹的当然也有真心期待的。

        毕竟是伯爵府的藏品,总有几幅入得了眼。

        凌千雪捂着嘴低声与苏飒飒说道:“听说等会儿展示的还有临淮公子的幽兰图,连我爹那个大老粗来之前都挺期待的。”

        苏飒飒还来不及做何反应,就听得旁边一桌的惊叫声。

        “幽兰图?!市面上临淮公子的字画真真假假,前段日子不是才出过一桩字画造假的大案子吗,听说牵扯了不少官员呢!”

        “是啊,临淮公子的画宫中倒有几份真品,不知道今日伯爵世子的这幅如何。”

        “想来他自己也拿不准,想找其他识货的来评鉴评鉴。”

        “要是这回真能见着临淮公子画也是此生无憾。”

        “可惜临淮公子的字画这二十多年再无流出…这次估计也悬。”

        “诶,世子出来了!”

        总归是几个小女儿的闲话,在这种人多的大场合也只能算个小过场,长辈又离得远,无人管束,听听就罢了。

        苏飒飒对字画这类东西不感兴趣,且等会儿她就得独自去面对崔澎了,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意外呢,更无意于关心那位曾经名满天下却一夕之间消失无踪的临淮公子。

        她扯了扯凌千雪的袖子,捂着肚子,面露难色道:“凌姐姐,我肚子疼想去解个手,若是有人来找我还请先帮我应付过去。”

        凌千雪见她面色确实有些苍白,责怪道:“刚才凉羹吃多了吧?快去吧,这儿有我呢。你别急,等会儿大家肯定都盯着藏品看,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有凌千雪打掩护,苏飒飒安心了不少。

        她趁着下人开始搬运隔着男客女客的屏风,唤了候在外间的丫鬟巧月偷偷溜了出去。

        果真如凌千雪所说,她不过是个小人物,在场并没多少人会关心她的去向。

        唯有跟她待了一下午的葛问夏看着她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开席的时候太阳才刚落山,能见着点落日的灿烂余晖,到如今群星点点,全缀在青墨色的夜空,四周只得烛火的微光照明前路。

        忠义伯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堂里,从那喧闹场一出来竟连个下人也极少见着,略显寂寥。

        苏飒飒拢了拢防风的玉色披风,心戚戚地踏上了这条她自己选的道儿。

        “巧月你在这等着,我说两句马上就回来。”

        “小姐你不带我去吗?我怕万一……”

        巧月捏着苏飒飒袖子的手直打颤,刚出门的时候她还是一头雾水,恍然听小姐说要去私会,她都快吓得跪到地上去。这要是被发现了她肯定也不会好过,说不定还要被打发了卖出府去。

        苏飒飒其实也怕,可又能怎么办。这回出来还是偷偷瞒着母亲的,只能祈求老天保佑,放她顺利回厅便好。

        也不知那崔澎怎么想的非要夜深人静把她找出来,下回见到再说不就好了。

        她强装镇定挺了挺身子,拍着巧月的手安慰道:“你就在这个园子门口帮我守着,见有人过来就赶快进来通知我,知道吗?”

        夜间的后花园本就极少有人来往,更何况主人家摆席,这份清幽之美更无人欣赏。

        苏飒飒也是第一回干这种出格之事,惶惶不安,一个人走在其中上了灯的昏黄石子小路上。

        是条偏路。

        道路狭窄,凭生了几分安全感,她紧张害怕的心也因着灯光花香油然生出了一份静谧。

        大概是死到临头只能无奈接受现实。

        苏飒飒循着构图并不清晰的小地图走到那株荆桃树下时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已经负手在树下等她了。

        那男子闻声转过身来,温文尔雅,与初见时一般令人心醉,怪不得京中那么些小姐都将他当作佳婿人选呢。

        苏飒飒暗中腹诽,不小心踢到一个小石子,钻进了草丛中。

        崔澎听见动静快转过来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急切又惊喜道:“苏妹妹你来了。”

        苏飒飒不着痕迹地挪着脚步后退,稍一福身道:“劳崔哥哥久等。世子正在展示藏品呢,崔哥哥不用在一旁陪着?”

        崔澎脸上的神情蓦然便没那么明朗了,苦笑道:“无碍,我对父亲喜欢的那些东西一窍不通,有二弟在一旁帮衬着就好了。”

        “原来如此,今日崔哥哥找我有何事?我还道这么急切,定然是什么要事。”

        低他大半个头的少女仰着头娇俏甜美,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

        这样的美好催生出男人心中的罪恶感,再是个君子也想将这种纯洁占为己有。

        崔澎抑制住恶念,犹豫道:“苏…飒飒,你今年十五了吧。”

        “是啊,到了秋天过完生辰就该十六了。”

        “那可有开始议亲?”

        四周突然安静异常,连略嫌刺骨的春风似乎都停滞了许久,空气变得黏着混沌。

        崔澎不耐地走上前,强烈的压迫感逼得苏飒飒不得不又后退一步。

        她侧过身,尽力消退着脸上的红晕和心中的暗喜,一个未婚的男子问她这个作甚,莫不是要娶她。

        若真能嫁入忠义伯府做长媳,夫婿又是这般翩翩少年,她当然是极其乐意的,可现下这种情况不清不楚,叫她如何不多一个心眼儿。

        苏飒飒掩面害羞答道:“母亲说正在相看。”

        “那你觉得我如何?飒飒,你我见过这么多次,我心思你也懂得,我想你应该也同我一样。”

        崔澎说得激动,竟动情走上前握住了苏飒飒的手。

        一上来话没说两句就动上了手脚,苏飒飒大脑一片空白,刚想好的说辞也全消失不见,只能睁大眼睛眼瞧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大爪子直发愣。

        忽然平地上起了强风,头顶的荆桃被猛烈晃动了一下,半树的绵薄花瓣都随风落了下来,砸在苏飒飒头上,似乎要让她清醒,义正言辞地推开面前这个逾闲荡检轻薄她的男子。

        暗自抿了抿唇,苏飒飒硬是把自己被捏得发红的手掌从那铁一样的桎梏里抽出来,深呼两口气才冷声道:“议亲一事我须得听从父母的安排,不会自行决议的,崔哥哥这话又是何意,莫不是当我是那种随意的女子?”

        “飒飒,我……”

        找回了场子苏飒飒变得沉着,完全从刚刚的柔情蜜意里跳了出来,打断他的说辞抢先一步提点道:“自古媒妁之言,如若崔哥哥真心…求娶,为何不上门提亲?何苦这般折煞于我…若哥哥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地要娶我过门,我想爹娘看到了崔哥哥的诚意自然也不会拒绝。”

        她越说脸越红,崔澎也听得出她话中隐藏的深意,欣喜道:“飒飒,只要你愿意我即刻就去府上提亲。虽说只能委屈你做侧室,但你嫁过来之后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补偿你的。”

        “什么?!侧室!”苏飒飒瞬间抬了头。

        然崔澎得下一句话更让她彻底凉了心,入坠冰窟。

        “祖母生辰过后我就要订亲了,是辅国大将军家的嫡长女卫媛。”说至此,崔澎停顿了一下,他们家与辅国将军家是世交,如今武官式微,两家联姻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正妻当有个身份相符的人来担任,就算他再喜欢苏飒飒也并看不上她六品小官的爹。

        如此将他未来正妻的名头搬出来也是希望苏飒飒能够理解。

        苏飒飒不敢相信这个崔澎如此的不要脸,愣了片刻连装都不装了。她气得抓狂,咬牙切齿,若是灯光再亮些能看得清楚,那表情怕是比河里惨死的女鬼还恐怖。

        早知道只能当个侧室她还冒着危险来和他私会个鬼,呸!

        只听崔澎接着道:“卫媛我见过,她性子清冷,为人却是和善可亲不爱掺和闲事。你嫁过来之后不必担心受她的气,我都会安排好的。”

        苏飒飒继续听他大言不惭,心中讥讽万分,本想依着性子再揶揄他两句,还好及时相通默默忍了下来,就当被臭虫咬了一口。

        心思百转之后她带着一丝颤音怯生生道:“崔哥哥这是什么话,我父亲虽然官阶不高,可也是书香门第,容不得崔哥哥如此羞辱!”

        崔澎急了,以他的家世娶苏飒飒做侧室可以说游刃有余,他根本没想到苏飒飒竟会拒绝他的要求。虽有些不满,此刻为讨美人欢心他还是赶紧道:“飒飒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后……”

        “崔哥哥不用再说,我是决计不会侧室的。今日崔哥哥的逾越之举我会全部忘记,也万望崔哥哥以后只当我是个陌路人,互不相扰罢。”

        崔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园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大喊抓贼。

        苏飒飒被这喊叫声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崔澎这一茬,想着要逃。

        若是被人撞上了,就算她不想当侧室说不得最后也得就范。

        苏飒飒的脚步慌张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衣衫全黏在后背上,生怕那一群人忽然冲进来做实了两人的私会。

        好在这并不是崔澎刻意为之。

        他也同苏飒飒一样朝外张皇地望了两下,心知一定出了大事才会在祖母寿辰这天如此喧哗。

        虽不甘心事情没成却也无法,他只能道:“我去看看何事。你…你等外面的人都走了再出去。飒飒你还小,我们的事情不着急。我希望你好好考虑几天,我会再来寻你的。”

        苏飒飒一愣,对崔澎残存的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得干脆,对这样无情无义随时准备弃她不顾的懦弱男人她根本没什么好留恋的。

        不就是个伯府公子吗,又不是世子,还不知道要熬到几时。

        去他的妾室!

        那背影急匆匆远去,苏飒飒独自躲在山石的阴暗深处。

        今夜没月亮,星星却是异常闪亮,一闪一闪的,晃得她眼睛疼。

        这时候出去很容易被人撞见,可忠义伯府里出了贼她一个人待在这儿又害怕,也不知道巧月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还不来找她。

        惊惧之下无所依靠,苏飒飒抬眼望着那开满了一簇簇小粉花的枝头,侧倚在假山石旁和着晚风颤颤巍巍地摇曳,一时竟看痴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荆桃,也是她期待了许久的会面。

        刚才只顾着与崔澎纠缠,忘了观赏。

        此刻四下无人,所有的美好全部属于她。

        之前她只在书上记载中见过这琉球的贡品,荆桃的花瓣薄如蝉翼,色淡如雪,若是微风拂过便会洒落一地,比那雪景还要美。

        花瓣纷纷,缓缓飘落而下,她伸手接了一瓣,灯火的微光果真透过花瓣射入了她的眼,朦朦胧胧的,真薄。

        第一次见荆桃,苏飒飒虽惊喜,可看久了不过还是一树的花,比之梅花菊花那些脆弱易折也无甚香味,徒添些哀伤幽怨之感。

        只是无论什么花都好,唯有这树是圣上御赐这一样最为特别。

        说来她们家在这京城还算有钱的官家,平常去其他人家也很少露怯,与这种勋爵贵族的府邸相比终究逊了一筹。

        她捏碎了手中那片本就脆弱的花瓣,刚打算起身回前院,正看见花园门口一阵火光暗影,家仆打着灯笼冲了进来,从门口一处不落地四处搜寻起来。

        苏飒飒伸出头偷瞧了眼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搜寻声越来越近,她手指扣着山石左顾右盼还是未找到藏身之所,乱了套的步子慌乱地在原地踏步,碾碎了一地残花,不知该藏到何处去。

        恍惚间,一只手鬼魅般强力拉住了她手腕。

        “嘘,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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