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胭
苏府四周也是品级差不多的官宦人家，入了夜除了零星几架载着应酬归来的官轿便很少有行人过往。
曲天杨没带佩剑青霜，右手只提着木盒，慢悠悠地走在这条宽阔无人的行车道上。
路边是各家的烛火，起伏飘扬一道道打下。
空气中似有微尘，安静又祥和。
曲天杨绕过巷口，向西走到底。
此处人声渐沸，繁华的京城夜市赫然展现在眼前。
华灯初上，人潮汹涌，区别于早市别有一番风味，象征着国运昌盛生活安宁。
百姓相聚并不如那些官家拘谨，三五成群地围坐在街边高谈阔论，边喝酒边撸着西域人做的羊肉串，香料一撒，半点腥味也没了，全是羊羔肉的嫩香。
拥杂的街边人头攒动，有人穿着绸衣华服，也有人身着补丁短打，估摸着刚从码头窑场下了工就脚不点地地来了这处。
反正混作一团，烟火燎眼，谁能认得清谁呢。
各色摊贩的高声呼和，烧腊酒酿的食物香气漫出了好几条街。
他掠过人群径直走入了街道尽头一扇满是脂粉香，装点奇特的富丽高楼，里面倒也不比外面安静多少。
这座通身漆着红的楼大概五层，每扇窗口皆透着灯光，无一处空席。
门口迎来送往有高官富绅的车轿，却也有专门接待贩夫走卒的口儿，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不在一处。
刚一踏进丝竹声不绝于耳。
曲天扬是从正门进去的。他穿得寒酸，起先没人招呼他他就在大厅随意找了处空位坐下。
一楼大间的高台中央有几位轻纱女子正在奏乐，演着当下最流行的小调，轻摇曼舞不失风雅。
高台周围散布着充斥着乐声笑声谈话声，没有多少令人难堪的场面。
场子上几个黑衣短打的男子四处巡视，瞧了略显突兀的曲天杨两眼也就没再管。过了不久，便有个满脸堆笑地艳妆女子端着酒具靠近，一错身挂上了他的小臂，媚笑着捏了一捏那处结实的肉，满意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可已心仪的人选？不如今夜就让奴家云袖作陪吧？”
曲天杨并未将手臂全部抽回，只是稍稍避开一些若即若离贴近的软肉十分不解风情道：“我找红胭。”
那女子捂着唇笑得媚人，涂满了□□的脸也生动了许多，嗤笑道：“我们这儿可没叫红胭的姑娘，公子还是别戏弄奴家了”
正想顺水推舟跌进这假正经的男人怀里，撞进那双冷淡眸子的云袖突然哆嗦着打了个颤，脑子里一阵电光火石，然后默默放开了手。
她仔细瞧了眼曲天扬，却不敢多看，恭敬退开身垂首盈盈一拜道：“公子稍等，我这就去请示妈妈。”
曲天杨淡然点头，自顾自饮起了桌上温好的清酒。
这酒入口爽滑微幸还可回甘，只是纯度太低算不得上乘，当做饮品喝至微醺还算不错。
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云袖的步子比走时更快了些，稳当道：“公子，请跟我来。”
曲天杨起身信步跟上，被领进了秦楼顶层最隐蔽的屋子。
这间房整层打通，灿烂奢靡，入眼尽是锦缎珍宝。
艳色冲击着视觉，还未等曲天杨看清人影，一串悦耳娇媚的笑声就传入了耳。
红纱遮着玉足，明媚婀娜的女子半蜷在房间正中的茶塌上，见他进来也不起来，挑起一双凤眼打量了他几许，脆声道：“少宗主来了京城许多日子，终于想起要找红胭了，可让我好等。”
红胭的言语神情看不见太多的尊敬，只在右手边随手添了一杯茶，示意着他的位置。
她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曲天杨目不斜视，拎着箱子直接跪坐于软垫之上，面色沉着看不出悲喜。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冷淡，像尊佛寺里供奉的菩萨似的，只会对他感兴趣的东西显露出特别来。
曲天扬饮了一口摆在他面前的茶，上好的云雾，但比之贡品到底还是还次了一等。
见他如此，红胭痴痴笑了一声风情万种，出手却凌厉非常，一阵罡风拍过身侧的扶手。
“轰隆”一声，整个茶榻瞬间颠倒了过来。
曲天杨饮完一杯茶的功夫位置就变为了上首，依旧不动如山。
茶碗轻磕桌面，等着她再替他续上一杯。
红胭满意地瞧着他，到底风月场上混迹久了眼尾眉梢全流着媚意，一双软似无骨的酥手牢牢托着茶壶给他续上了茶：“莫不是苏府招待不周，委屈少宗主到我这儿喝茶来了？”
曲天杨不接她的话茬，指指身侧的木盒说道：“这是幽兰图，你派人送回宗门吧。”
“怪不得，这种事才找到我。我可听说您南门杀猪的王强那里买了几斤肉，还去望山楼给赵厨子捧过场，最后才来的我这儿！”红胭幽怨地用袖子假意擦擦眼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再是坐怀不乱也该心动了。
“你们秦楼就是这般探听消息的？”曲天扬淡淡瞥了她一眼才灭了她刚才以上犯下的气焰，少了没骨头的慵懒。
想来不会得到回应，曲天扬才接着问道：“昨日插进忠义伯府的人手可都安置妥当了吗？”
“少宗主放心，全都各归各位，临时拉过来帮忙的也住到城外庄子上去了，等避两天再把他们给找回来。忠义伯府这回没怎么为难，给了我们不少撤退的时间。”
“崔烈今早进宫了，还带了幅画儿回去，宫里的那位早该知道是我。”
红胭一愣，这消息还没从她这儿漏出去曲天扬就知道了，宗门里的能人异士从来只多不少。
她虽不甘心被替代却也心悦诚服并未太过纠结。
红胭疑惑道：“您明知宫里那位不会追究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曲天扬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圣心不可测，他不过也是赌了一下。
沉默的人往往能干出最疯狂的事儿。
红胭想想她刚被老宗主救回去住在那座江南最繁华地段的宅邸时，曲天扬也是如此经常干些出人意料的事儿。比如把李管事家专会在外欺男霸女的小儿子抓到城外杨树上吊了一夜；又比如看了古书上的记载，跑到栖霞山上抓来了五毒虫放在瓮里养了大半年，被老宗主发现的时候那蛊都快养成了。
差点把老宗主气出病来。
红胭“噗嗤”一声，见曲天扬看过来又赶紧把表情收了回去，很是对得起她的本职。
“那为何少宗主到了京城不住进瑞阳巷那座老宅子反要住进苏府？”
“你今日话倒是多得很。”
“少宗主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红胭干的这行，可不就得刨根问底榨干每一道进入秦楼的消息吗”
曲天杨不理她瞎贫，心情尚可便解释道：“人都知道我来京了，若不来寻我又何必上赶着自投罗网，能避一时先避一时罢。”
他懒得理那些是非。
曲天杨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京城的水深不可测，你常在河边走，多加小心。”
红胭扬眉，真心实意地道了声:“红胭明白。”
一道茶饮尽，曲天杨不再久留，利落起身准备回苏府。
红胭跟在他的身后送他出门，临走前还调笑问了句：“少宗主今夜不如安歇于此？刚才带您上来的云袖看起来很想让你留下来呢！”
“不用。”
苏府亥时落锁，曲天杨要赶在那之前回去。
红袖对着他挺直寂寥的背影，倚着门遥遥感叹道：“哎，少宗主还是这般无情啊~”
不知将来要毒害了谁家的女儿去呢。
曲天杨走时已入了深夜，正是秦楼最热闹的时分。
红胭冷眼看着大厅里你来我往的各色男女转而又换上了一幅娇艳媚人的神情也飞入了这欢笑场，热情招呼起客人来。
这是她选的路，也是她每日该行之责。
回了苏府，替曲天杨开门的李顺才闻到他一身的脂粉气味还带着酒气，压着嗓子奸笑了两声。
这曲先生虽说日常冷着个脸身周充斥着闲人勿进的冷冽，可说到底也是个有生理欲望的普通男人啊，跟他没什么区别。
如此一来他倒对这个没什么笑模样的曲先生生出了亲近感。
这曲先生也就是比他个子高些，身体强壮些，长得也俊俏些。不过男人在那事儿上这些都不顶用！还是得金枪不倒，熬得久才有滋味，这人才去了多久。
李顺财不屑地得瑟了一下，提灯凑到曲天扬身边打趣道：“曲先生回来了？”
曲天杨略一点头没多作停留，留着李顺才独自一人拿着门闩满脸淫邪地站在大门口呼呼吹风，脸上的笑都僵了一半。
“呸，故作清高，不就是个来府上蹭吃蹭喝的江湖汉子还敢给我甩脸子！”
回到了青竹园，观路正在站在院门口候着，他见到曲天杨急忙跑上前喊了一声：“曲先生！”
“何事慌张？”曲天杨见他着急忙慌的，便顿足问道。
“刚才夫人派人来，说明早要见见您。”
“苏夫人？”
“夫人特派了管家来知会的。”
“知道了，明早再有人来便去唤我。”
“是，先生。”
“快去歇息吧。”
苏夫人要见他一是曲天杨心里有数，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不过短短两日，他功夫还没教会多少，一家子人都快见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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