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蠕虫
从苏绵绵那儿回了自个儿屋，几碟清炒时蔬，配上雪盏冬日里做的酱瓜，苏飒飒有滋有味地吃完了一碗荠菜粥，然后跑到院子溜食。
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院子里空了一大块，想到明儿这里即将填满又觉得非常满足。
遣走了清秋，苏飒飒回房把枕头下那方黑色的绸巾给取了出来。
她每晚枕在上面，那褶皱也被压平了不少。
“小姐可以沐浴了，今日熏了些沉香。”
“我素来好眠，熏什么沉香。”苏飒飒握着帕子起身，她平时比起这些烧灼的木香更喜欢鲜果味或者花香。
“沉香解乏，小姐累了一天，明日又得头疼府中宴饮的事儿，可不得凝神静气。”
苏飒飒点点头没有太过排斥，随着暖冬打起的竹帘进了浴堂，漫不经心道：“这帕子你明日一道洗了吧？”
暖冬接过那块黑色的绸帕，瞧着很是眼熟，试探道：“是，那明日便与小姐那些一同清洗了。”
“对了…也熏上些香吧。”
苏飒飒又加了句：“别给清秋见着了，弄好后直接交给我就行。”
暖冬应了声有些踌躇道：“小姐，这可是男子的物件？”
浴堂铺着竹席的墙壁上嵌着几盏莲花灯，并不算太亮，反被热气熏香晕染出了分朦胧静谧。苏飒飒掬起一捧水任它从指缝间流下迸溅出水花漾起涟漪。
安静了一会儿她才道：“嗯，不过是一块帕子，你放心就是了。”
暖冬虚长苏飒飒几岁，见她这副俏皮样儿不禁心生怜爱道：“我哪有什么不放心，小姐的事就是暖冬的事儿。”
苏飒飒趴靠在浴盆边上，笑得知足又开心，任暖冬替自己擦拭清洗，期待着明天院子里会多一件讨她欢心的事物。
可就在她坐在院子里吃茶等着苏管家把曲天杨领进来得时候，一个小丫头冒失地扑到了她的怀中，酥饼点心撒了满地，连苏飒飒月白色的外衬上都沾上了几个油点子。
“又是你！”
苏飒飒拧眉盛怒而起，一把推开要替她掸去碎屑的清秋，眼瞧着就要发火。
那干瘦的小丫头颤着手，无措间双腿砰地跪下，害怕得不住磕头求饶。
怒火之下，那张明艳的娇颜更显动人，可整个储春院再没一人敢为趴伏在地上刚得罪了主子的奴才说句话。
偶有不通人言得翠鹂从头顶滑翔而过，又因少女的哭诉低泣而惊吓逃离。
“把竹藤拿来。”
此时雪盏也从小厨房出来了，看到满地的狼藉，摇摇头劝道：“小姐，这丫头太瘦，再打两下估计是骨头都要断，可不好下太重的手。”
那小丫头的脊梁透过衣服看得清清楚楚，个子也很小，看着怪让人可怜的。
苏飒飒接过暖冬取出的藤条，下巴一抬刚想说话就听得外面苏管家的声音。
“曲先生，这边。”
拎着工具的人，身后还跟了几个专门搬运木材绳索的小厮。
院中，少女的啜泣之声不止。
这景象看得刚进来的几人皱眉的皱眉，心惊的心惊。
苏培德见着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样子也是一愣，上前一步询问道：“小姐，曲先生来了。这这是怎么了？”
“你来的刚好，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已经弄脏了我两件衣服。你怎么挑的人，怎地胡乱就把人塞进了我的院子。你快领走，我的院子可装不下这尊大佛。”
竹藤在手中打转，苏飒飒本来也就是想用来吓吓人没准备真的动手，她还不舍得让手里沾了脏呢。
既然苏管家来得及时正好省了她的心。
“是我的疏忽。那人我先领走，小姐想怎么处置。”
苏飒飒歇了气，大动肝火于她没什么好处，但她也需偶尔立立威，叫他们认清自己的身份。
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天壤之别，须得分个清楚明白。
“随你安排，卖了也好，打发了也好，反正别在那让我看到她。”
苏管家没再多说，把人带出了储春院，留下曲天扬和一干帮忙的男丁。
再没了用场的竹藤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苏飒飒遥遥盯着只在树下干活儿，进来连句话都没跟她说的男人若有所思。
“曲先生。”
曲天扬并未抬眼，余光看到走近的一双绣花轻履，侧头点了一下以示问好。
苏飒飒不甘，干脆蹲下身，随手捡过曲天扬摆弄在一旁的工具，又是线又是钻的稀奇得很，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些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做甚用的。
她伸长手，专凑到曲天扬眼前，让他不得不关注到自己的存在。
“这是干什么的。”
曲天扬看了一眼，简单答道：“钻孔用的。”
“哦，那这个呢？”
苏飒飒又拿过一件，源源不断的问题冒出了她好奇的心。
曲天扬虽耐心回着，到底显得太过冷淡，昨天的那点小暧昧全都散得一干二净，任谁来都看不出端倪。
全场只有苏飒飒一个人在输出，对面的人表情淡淡爱搭不理，除了她的问题再无任何闲话，甚至还有些厌烦的神情。
一夜之间天差地别。
苏飒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却没法出，吃了好几口闷亏。
正当她怒火中烧，曲天扬忽然施舍般看了过来：“我们要开工了，全是木屑灰尘，苏小姐还是进去等着吧。春日虫多，若一不下心掉下些什么惊扰了小姐”
苏飒飒见他这么急着赶自己走，刚想哼笑一声反唇讥讽，忽然只听啪嗒一声——
曲天扬和苏飒飒同时怔住。
苏飒飒僵硬地转过头，恰好同趴在她肩上蠕动地青白色蠕虫对上了眼。
瞬间，少女地惊叫长久地回荡在院中，周围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吓了一跳，追着满院子乱跑的人把虫子取下才算松了口气。
而想帮忙却最终没有动手的男人稳稳伫立在树下，看着惊慌逃窜的窘迫少女，唇角些微提了提。
自此大受惊吓的苏飒飒躲进了屋子再也不敢出来。
简直是乌鸦嘴！丧门星!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条虫，居然还在她肩上爬！
苏飒飒胃里直泛酸，连午膳都没吃好，再没力气去对付那个阴晴不定的古怪男人。
“小姐，秋千装好了。”
“放着吧，回头我在出去看。”苏飒飒揉着额角心有余悸，一整天都不准备出门。
“这是曲先生临走前说要交给小姐的。”
“什么，拿过来给我瞧瞧吧。”
就是一个简单的蓝色包裹，左右不会比那蠕虫更让她印象深刻。
灵活的绳结被解开，几座打磨好的木雕立在里面。切口处平整光滑，也没上漆还是原色的。
苏飒飒起初惊艳于这几座木雕的完美，手指沿着木头的纹路慢慢摩挲，一寸寸的，未受到丝毫阻滞。
亭台楼阁皆按原样架造在着手掌大小的天地间。细窥，其间还有人影。苍松翠柏，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连苏飒飒都有些向往这木雕中藏着的故事与生活。
“这曲先生送来的东西可真奇妙！”清秋也止不住赞叹。
确实，市面上也极少有卖这种复杂的木雕的，即使有人家专挑着找工匠去定制，怕是也难得有这样的精美。
再说这种亭台楼阁京城中也是极少见到的，应该是江南一带的风格，又带了些荆北的大气风光，糅杂在一起气韵竟也相和。
苏飒飒仔细挑了一座交给清秋:“去，找个盒子装起来，明日带给凌姐姐。”
“是。”
清秋听命去了，苏飒飒又挑拣了余下几个京中如今最时兴的木玩，圆圆滚滚，就是推不倒，很是可人。
离墨宗在京城里的店面里也有买这些的，只不过有市无价，一经推出就被哄抢一空。不知他做的比之离墨宗最上等的师父差了几许。
而且他这些肯定早就备好了要送给她，怎么刚才不亲手交给她，反倒还拒她于千里之外。
男人心真真难测。
苏飒飒心底重重哼了一下，带着怨气又推了下那不倒的滑稽老翁，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小姐遇着什么喜事了？”雪盏心直口快，她刚害怕小姐因为那丫头迁怒与自己呢。
暖冬捧来新鲜的瓜果，道：“估计是见着巧月回来了开心。”
其实巧月晌午就回了院子，只是小姐不提，其他人也不好上赶着招她的晦气。
这不是见她终于开了颜，暖冬才斗胆说了一嘴。
苏飒飒刚笑完，满脸的明媚盎然，转眼就看见唯唯诺诺躲在众人身后的巧月，便招手让她过来。
“巧月今日是怎的了，一句话不说，平时啊就属你最闹人了。是不是在怪我？”
巧月连日来受了苦，脸色并不太好，低着头走到苏飒飒身边勉强挤出个笑回道：“小姐怎么会如此想…就是这几日无人与我说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苏飒飒握着她的手，像往常一般亲和：“那今晚陪我说会儿话，这几日老是躺着肩颈难受得很，你给我按按。”
巧月抹着泪低声应道：“是，小姐。”
清秋包好木雕回来就见了这一幕主仆情深的戏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戏本子里似的，哭什么，小姐给了恩仇还不受着。”
“我这几日不在，小姐的恩宠还不都是给你。”巧月用帕子抹干眼泪，原来的嚣张气焰回来了几分，挠起清秋痒痒肉来。
“哎呦，饶了我吧巧月姑娘，哈哈哈，我可不敢夺你的宠…”
“叫你再说…”
这一闹了起来，之前生出的那些零零碎碎也被遮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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