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夫人说的是。”孙娘端着碗荷叶瘦肉粥从屋外进来,笑了,“你看看妾身,离了王狗贼,日子比从前好太多了。”
一个两个的,都安慰莫絮初。
莫絮初翻看着册子,倒觉得自己矫情,“也是,好赖我终于摆脱了孙巧依这个身份了。”
说着,莫絮初翻开锦被,又叩拜沈长袖道:“阿姐于我有再造之恩,莫说让我当女先生,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你只管将吕郎君开办私塾的事交予我,我定会让像陈阿三他们这样的孩子,都读上书。”
“说就说,何必行礼,快起来。”沈长袖扶起她,“你的事,也是我分内之事。”
她无骨般的手覆在莫絮初的背后,好奇问:“你病了好些日子,可对劝学的事有对策了?”
提及此,莫絮初终于笑了:“嗯,我已经有对策了。”
莫絮初大病初愈,下了床,吃了几口孙娘做的粥,便迫不及待道:“我听说清水坊那边的人尤其喜欢去水仙庙,拜那里的龙王。咱们大可收买庙中僧侣,让他们替陈阿三的阿娘算一卦,只预言陈阿三未来必定高中。”
“这样可行吗?”沈长袖没想到,莫絮初会用这样的办法。
“龙王的预言,她不敢不听。只要陈阿三自己愿意努力,即便是一边上学一边帮衬家里,又有何不可?”
看陈阿三的样子,的确是一心求学。沈长袖点点头,竟也觉得莫絮初的办法可行,禁不住嫣然笑道:“还是你鬼点子多,也不枉费我被淋那一桶腥臭的血水。”
莫絮初想到那日光景,眸色又深:“阿姐,别怕,我会帮你报仇的。”
“报仇?”沈长袖本不想这件事了,毕竟他们也是借此撒张逐轻征收苛捐杂税的火气。
“自然要报。”莫絮初神色一凛,“我愤怒的是,他们靠撒泼撒谎的方式挑起众怒,对付阿姐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莫絮初说着,目光又如深墨,愈发的冷。沈长袖却是惊讶,她原来不想追究此事,就是希望那群人不要因为她,又迁怒于节度使张逐轻。
她不禁提醒:“絮初,我们这些身处高位的,不能做的太过了。”
“阿姐放心,”莫絮初淡淡一笑,“这件事就当是我和他们的恩怨,往后我做什么,都和阿姐无关。”
孙娘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她还是支持莫絮初。“夫人,你就别操心那吕郎君的事了。我刚过来的时候,都护大人正找你呢。”
这几日,张逐轻也没有把沈长袖拍起来,让她耍剑练拳,沈长袖也没有让他练字。听到张逐轻传唤,沈长袖不知自己是何滋味。
沈长袖揉了揉自己的唇,还没有见到张逐轻,就有些紧张。她绕过假山回廊,来到取静斋,书房前,葡萄压架重,被肉喂养得又肥又白的小团枝正蜷缩在朱红栏杆上,睡得正香。
楠木条桌前,纸镇压着一张熟宣,张逐轻乌发自左肩垂落,阳光漏过胆瓶,映照在皎艳的侧颜上。他蘸墨,落笔,龙飞凤舞顷刻成字。
及至沈长袖行到面前,他也未觉察。可以看出来,他如今写字已经不是鬼画符了,只是也不屈服于工整的楷书,而喜欢潦草些的行楷。看样子,还要往狂草的方向发展。
涂了丹蔻的指尖忽地摁在纸镇上,沈长袖有些惊讶:“才几日功夫,就写得这么好了?”
张逐轻不识字只是本能地不愿意学。但有了学习的意图,又得到沈长袖的教导,进步自是神速。听沈长袖赞叹,他也不禁得意:“怎么样,这‘喧器’二字,是不是有名家风范?”
“‘喧器’?”沈长袖皱眉,“你再说一遍?”
“喧器,怎么?”张逐轻也皱眉,沈长袖竟然掩唇笑起来:“我还是夸早了,这两个字分明是‘喧嚣’。”
张逐轻捧起宣纸,仔细看了半天,又翻开《大昭辞典》,才知道自己错了。他有些尴尬,咳了咳,放下辞典,撇开话题:“你过来看看,这套衣裳合不合身。”
沈长袖抬眸,才发现木架子上挂着一套玄色纸质铠甲。
“这是……?”
“既要随我发兵对付苗人猛,当然要做好防御措施。”
沈长袖素日见府兵穿戴的都是锃光瓦亮的铁甲,到了自己这,怎么就变成用纸糊的了?
张逐轻转身,从书房对面的屋子取了一套光明铠:“你试试这套就知道了。”
沈长袖才从张逐轻手中接过铠甲,登时被沉得腰都弯了。不到半刻钟,她便因为无法承受其重量气喘吁吁,不得不把铠甲放下:“这东西怎么那么沉?”
张逐轻轻笑道:“似你这样的小鸡仔,便是穿纸糊的,恐怕都会累。行军打仗哪有这么容易?不过,你还有一个选择,坐我的马。”
沈长袖对出征还未有概念,现下摸到了铠甲,只觉得沉重不堪。倘若要穿着这玩意跋涉,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酸疼。
“若我不坐你的马呢?”
“从这里到潮州边境,大约三百多里地,沈书记如果有兴趣,不妨试试。”张逐轻薄唇轻勾,带着促狭的笑意。他欣赏着沈长袖听到这句话以后,先是震惊然后错愕随即挣扎的表情。
和张逐轻同乘一匹马,跋涉三百多里……沈长袖想想都要打退堂鼓。但让她走着去,她选择直接放弃。
她的《节度使传奇》已经写了一个开头,如果这次能亲身上战场,一定能得到第一手素材,对她的写作极为有利。
但沈长袖还是有所顾虑:“张逐轻,你私带女眷上战场,其他将士看了不会有异议?”
“是个不错的问题,”张逐轻复又将光明甲放回架子,回眸,漫不经心道,“但军中本就有总帅可以带女眷的规定……唉,谁让我张逐轻就是这总帅呢?”
可把他能耐的,沈长袖动了动唇,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罢了,为了小说的素材,便是刀山火海,她也得硬着头皮上。谁让她既不会骑马身体又弱?
沈长袖将自己养的螫虫封在小盅内,交给了张逐轻的密探。只消将这些虫子悄悄放到朔方军的中军营帐附近,沈长袖便能决胜千里之外。
螫虫是她的眼睛,亦是她的鼻舌。
五日后,沈长袖确信苗人猛已经中蛊,张逐轻便差人给宣武节度使送了密函,并率军从潮州出发,往东北方向,准备和宣武夹击朔方军。
初秋的天气飒爽,沿着芦苇道,能看到一条蜿蜒向远处的大河。河上波光粼粼,水流奔腾。
张逐轻的大军就在河东与朔方接壤的黎河安营。中军营帐内,沈长袖已脱了纸甲,坐在床上,拿着小册子,回忆行军之事。
张逐轻的马有一人半高,她左右爬不上去,张逐轻兀自翻身上马,才将她拽上来。她还没有坐定,他却挥下马鞭,吓得沈长袖抓紧缰绳,要不是怕影响军纪,她就喊一路了。
路上,张逐轻前胸贴她后背,下巴在她头顶,隔着铠甲也觉得如同耳鬓厮磨,肌肤灼热。
沈长袖便是想想,亦觉得面红。坐了一天的马,□□更是酸累,但张逐轻却像没事人般,现下已经去巡营了。
沈长袖常听李毕说,张逐轻幼年时生活孤苦,所以性情格外坚韧。她从前并不能深切体会,现在,亦觉得张逐轻了不起。
沈长袖迷迷糊糊地睡下,及至后半夜,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具冰冷的身体。沈长袖骇然睁眼坐起来,下意识蜷缩双腿往后退去。营帐中只有黑黢黢的夜色,张逐轻的眼眸是唯一的亮光。
张逐轻食指点着沈长袖的唇峰:“嘘……”
沈长袖睫羽微微颤抖,原先昏沉的睡意被张逐轻搅扰了大半。她压低声音问:“张逐轻,你干什么?”
“我看你白天没什么精神,想不想看点好玩的?”张逐轻语气轻松。
“大半夜你不睡觉,看什么好玩的?”沈长袖无语,“明天要是敌军打过来,你怎么办?”
“无妨。跟我来。”张逐轻莫名兴奋起来,便将沈长袖脱下的纸甲给她穿上,带沈长袖出了营帐。四周火把通明,还有很多士兵正在巡逻。沈长袖蓦然感到一股逼仄的肃正之气。
没想到张逐轻在治军方面颇有才华,她还以为张逐轻只是个暴虐无常的莽夫。但看他铁甲铮然,步履稳健的背影,一颗心竟有些异常的跳动。
沈长袖深呼吸,平复了会心绪,才又跟上去。
自她认得张逐轻以来,已经习惯了他的诸多奇怪举动,譬如半夜翻墙送小指骨,婚前送二两猪肉和烧酒之类的,现在想想,都是小意思。也许,那些看起来奇怪的举止,他都带着真心。
张逐轻从马厩拉了匹烈马,又将沈长袖拽上马,细闪的银链子在月华下一抽,马儿便朝河道狂奔而去。
耳边猎风呼啸,沈长袖下意识贴近张逐轻的胸膛。狂奔了一段时间后,沈长袖不禁问:“张逐轻,你大半夜带我出营,到底要去哪?!”
“带你当斥候,刺探敌情!”
沈长袖:“……”
哪有一军总帅半夜出营,自己当斥候探军情的?看起来,张逐轻还期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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