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苏青青死死地瞪着他,拼命地把身体往后缩。但这时候她突然注意到,那位一直不出声也没有多余动作的船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苏瑾玉背后,一双手悄悄地伸向他的脖颈。
伴随着布帛的割裂声,苏瑾玉的动作停住了。他眉心紧皱,掌中利刃离苏青青的皮肤不超过半寸。葛布的衫袍早已被割裂,只要再向前轻轻推进,就能刺入那雪白肌肤,涌出红色的,滚烫的鲜血。
苏瑾玉并非是不愿意继续捅下去。虽然他并不想就此弄死苏青青,却不介意在她身上开上几个口子,最好在脸上也刺朵花,用那疤痕让她牢牢记住忤逆自己的下场,同时还能叫那几个江家的混账彻底死心。不过他们既然把身上的诅咒解除了,相信也不会再来纠缠出墙的败柳残花。
但他手中的刃怎么也刺不下去,就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锁住了动作。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冷冷萦绕。
那声音在说,你已经害死了我,休想再去动她!
这声线如此凄厉,又带着森森怨气。饶是向来以折磨他人为乐的苏瑾玉,此刻也不禁有些心惊。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起一幅奇怪的画面,画面中有个一身红衣的娇小女子,正在湖水中挣扎。她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却始终不肯开口呼救,只是拼命扑打着湖面,满身的藻和泥,狼狈异常。苏月兰和苏瑾丘站在湖岸上看热闹,他则佯作焦急地去扯了一根长蔓藤用力丢进水里,欣赏着湖中人在抓住蔓藤后骤变的脸色。
那条蔓藤的尖端生着很多刺。不仅锐利,数量还极多,足够将一位宅门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手指到掌心都刺得鲜血淋漓。
都说十指连心,苏瑾华当时的惨叫声也的确很凄厉。但她却没有哭,也没有哀求,只是用那染血的手抓着蔓藤,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当时那眼神苏瑾玉到现在还记在心里。她用染血的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冷冷地说:“你会后悔的。”
两个声音在不同的时空中意外重叠,苏瑾玉的脸上神色略显迷茫,动作也停了下来。下一秒他目光陡然变利,手中匕首用力向后一刺,却扎了个空。
不远处船夫还在低头默默撑船,灰色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孔,只有橹声阵阵,点滴未乱。
苏青青还在网兜里挣扎,像极了脱水的大鱼,模样很是有趣。想不到她嫁了人,看起来倒更漂亮了,眉眼间少了煞气,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而且人似乎也聪明了,还懂得用计迷惑他,伺机脱身。苏瑾玉盯住苏青青一直缩在袖筒中的手,以及被她有意无意压住的网兜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笑,目光故意流连在嘴唇胸口和下腹处。苏青青登时着了慌,终于找了个机会从网兜下伸出手来,要往他脸上洒迷药粉,苏瑾玉早就等着她的小动作了,伸手正要去夺,却感觉腰上一痛,整个人“扑通”一声跌入了江中!
“我呸,去你娘的!混账东西,敢当着小爷面调戏表嫂,虽说爷的表哥不是个东西,好歹表嫂长得漂亮,哪轮得到你来撒野!”
那船夫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手里的船桨使劲去拍苏瑾玉的脑袋,接连着把他重新按进水里。苏瑾玉本来会泅水,但没料到会被人暗算,又连着呛了好几口水,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脑袋也给打得生疼,若不是在水中,只怕现在已经破口流血了。对方倒也机智,见够不着他了,驶着船转身就跑。
后面小船急匆匆划来,将在水中挣扎的苏瑾玉捞起,告诉他本来应该在那艘船上的船夫小五刚才被发现让人堵了嘴巴五花大绑扔在草丛里。苏瑾玉气得眼睛都红了,他这一次为了逮住苏瑾华,可是做了不少准备,没想到千算万算,却在最关键的部分出了问题。
那江家兄弟难缠得很,要不是这次苏瑾华自己吃错药想要逃出来,他还真是无处下手。虽然他在信里涂了毒药,可万一那几个家伙没死,发现什么端倪追过来就难办了!
“给我追!”
苏氏死了,苏家的其他人他可以慢慢收拾,独有苏瑾华绝对不能放过!他会让她用下半辈子来偿还她所欠下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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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清凉的北风,却恰令北上之船逆行而驶。苏青青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灰色外袍,又看了一眼身边只着内衫,正在顶风划船的少年,微微抿唇,自己站到另一边,抓起固定在船身上的长橹,也用力划了起来。
“表嫂还是去船舱里坐着吧,外面风大,吹糙了脸可就不漂亮了。”夏元杰伸手抓下斗笠,露出一张晒得黝黑的小脸,还朝她挤挤眼睛。苏青青被吓了一跳,上回在五江镇看到这孩子时候还是个漂亮的白瓷娃娃,怎么一眨眼成了黑炭头?而且话说回来,他不是应该在五江镇跟着江伯益学习经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还成了船夫?
“我是来找大表哥和三表哥算账的!”夏元杰一听这话顿时咬牙切齿起来,江元睿那家伙表面上笑呵呵地将手里铺子的经营权都转给了他,结果拿到手的都是一笔烂帐。然后背地里又使计排挤,逼得他最后连成本都没收回来。
幸好之前有一笔银子拿出去放债,勉强赚了些,结果江元俊那厮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带着个小鬼头溜过来抢他的银子。抢完银子还把他打昏,脸上涂满了泥扔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午,再醒来时脸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夏元杰不敢回家,托人跟娘亲说自己要去外面跑商,自己则一个人大老远地跑过来找那几个姓江的混蛋了。
结果这小家伙偏偏是个路痴,本来想去青阳镇,跑错路竟到了这里。又因为身上银钱不够被拒绝搭载。夏小公子是何等霸道人物,没银子咱可以劫船,打不过船夫咱能偷袭啊!于是他在这里潜伏两天,连腰带都拿去跟人换了馒头之后,终于发现一位落单船夫,并且趁着他蹲在草丛里拉肚子的时候将其干掉,自己上位。
偏偏那个船夫是苏瑾玉雇来的水匪中的一员,因为其臂力过人水性又好被安排担此重任。为了拉拢人心苏瑾玉还特地在开船前给他塞了一大锭银子,最终全进了夏元杰的腰包。本来要是害害旁人也就罢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夏公子才不多管闲事,偏偏这人是他家表嫂!而且还是一位生的很漂亮的表嫂,夏小公子自然是要横刀立马,踹贼下水了!苏青青:“那要是这里被逮住的是一位长得很丑的表嫂呢?”
夏元杰迅速将斗笠重新罩上,目不斜视默默摇橹。苏青青满头大汗,敢情这小祖宗救人前是要先看脸的。
不过回头想想,以他跟江家兄弟的关系,肯救她就不错了。夏元杰固然个性嚣张跋扈,傲得像只孔雀,却也在某些时候有着相对阔大的肚肠。要是换了江元睿那种心胸狭窄的,搞不好还真能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对了表嫂,刚才那个家伙似乎有叫你姐姐,你们该不会是认识吧?他为什么要杀你?”眼看着船逼近江边,夏元杰动作生涩地把船向岸边停靠,拉着苏青青就要往外跳。苏青青赶紧抽回手,自己小心地迈到岸上。她带来的行李包袱早就被苏瑾玉丢到江里去了,幸好银票什么的都藏在身上,免过一劫。
“我们之间是仇人。”苏青青自然不会为他解释苏家那一大堆烂摊子事,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况且她这话也完全没有说错,苏瑾玉看她的眼神里疯狂中带着愤恨,显然是积恨已久,而且听他话里行间似乎对苏家也颇为不喜。
记得江元皓有次闲谈时说起,苏家好像因为布匹的事情被上头责罚抄家,一家子人都搬去了乡下庄园,苏瑾玉也为此被革去了秀才名号。而刚才听苏瑾玉话里行间的意思,那次抄家事件好像完全是他自己一手策划。
要知道对于这些古代文士来说,科考就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桥梁,以苏瑾玉的才华完全能考上举人,出仕做官,他却自己生生毁去那大好前途!
后面远远似乎有小点儿往这边急行,估计是追兵。幸好岸边不远处便是市集,后面又有小镇,可以掩藏身形。苏青青之前曾经跟江元俊来过这里,对地点之类相对熟悉,带着还在东瞅西望的夏少爷迅速钻进了人堆里。要知道江元俊不可能带着一大帮孩子去五江镇,如果只有一个的话,肯定就是他的徒弟小虎子了。听夏元杰话里的意思,打倒他还抢走了银子的似乎就是虎子,至于往人身上涂泥恶作剧的,除了某三儿自然再没别人。
这小家伙隐藏了那么久才在最后时刻踹飞了苏瑾玉,虽然一方面说明他聪明机灵,懂得隐忍抓住机会,另一方面却也表明夏小公子的武力值实在是不怎么样。
更何况,苏瑾玉这回是有备而来,身边的打手之类肯定不少。除非有江元俊那种外挂型能人在,要不然仅凭他们俩,实在是凶多吉少。
夏元杰说,青杏是中途被迷昏扔下水的。不过他远远瞧着那丫头好像飘到了岸边的芦苇从里,那边水浅,再飘飘,等退潮的时候就能搁浅在岸边上,应该就没事。苏青青听闻这话也就微微放下心来,况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躲过苏瑾玉,同时想办法与大哥他们联系上。如今性命攸关,就不能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事了。
不过以大哥的脾气,也不晓得他会不会因自己说的胡话而记恨上,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时间紧迫,苏青青眼珠转了转,伏在夏元杰耳边说了几句话,又飞快地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给他,自己则几个转身,眨眼间消失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夏元杰摸摸银票,刚要迈步,肚子却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
他已经足足一天没吃饭了。
记得那些家伙被甩下的距离还很远,一时间肯定追不上来的。
买个肉馒头而已,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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