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4

就在这煽情的档口，范宁的手机忽然响起，她挂断了电话，孙小蒙看见手机来电显示是妈。过了几秒，手机又响，她气急败坏地关了机。孙小蒙问，是不是阿姨有急事找你？她阴郁地说，对啊，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孙小蒙说，那你怎么不接？她说，她联系我，除了要钱就没二十，我大哥重病，大嫂带着孩子跑了，我妈就隔三差五找我要钱，我受够了！孙小蒙立即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说，卡里有几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大哥看病要紧。她没有接卡，无奈地笑了笑说，无底洞，我填不满也不想再填了，小蒙，不是我对我大哥见死不救，我二哥三哥都不管，我为什么要管？我妈却说我二哥三哥还得生活，她从没关心过我一个人带着典典怎么过的？孙小蒙硬是把卡塞到她手里，对她说，算了，你大哥也算我大哥，咱们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更何况我现在负担得起。范宁握着银行卡的手好像已经丧失知觉，心想，小蒙，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典典抱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米奇玩偶，踉踉跄跄地从卧室跑到客厅，范宁整理了下情绪，抱起女儿。典典说，哇，叔叔家好多娃娃。孙小蒙摸了摸她的小脸，说，那典典，想不想让叔叔做你的爸爸？岂料一听这话，人精般的典典哇的一下大哭起来，把米奇摔在地上。范宁搂着女儿，循循善诱地说，典典，叔叔对你多好，当你爸爸不好吗？典典搂着妈妈哭着说，我不要爸爸，爸爸不要我，我也不要他！范宁尴尬地看向孙小蒙，孙小蒙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是范宁之前总说典典爸爸的不是，潜移默化影响了孩子。孙小蒙和蔼地看向范宁，说，算了，孩子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了了！

        范宁在孙小蒙家度过第一夜，她睡在客卧，锁上了门。她希望孙小蒙来敲她的门，又害怕他来敲，整整一夜她睁眼无眠。早晨她疲惫地走出卧室，孙小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转身冲她笑着，他的笑像一道阳光，恰如其分地射入她昏暗的世界。孙小蒙煎好了鸡蛋，端上餐桌，说，你看上去好疲惫，没睡好吗？她说，可能是换了地方，很晚才睡着。孙小蒙说，和我一样，我第一天搬来的时候也没睡着，第二天习惯了就好了。孙小蒙吃完早饭，换上了一套棕色格子西装，还打了领带，范宁问，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孙小蒙说，下午母校开展一个考古座谈会，我受邀参加，晚上去和几个朋友谈些事情，你们自己吃饭，别等我了。

        范宁愧疚地低下了头，说，我没用，什么也帮不上你！孙小蒙抱了抱她，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带好典典，等明年典典上了幼儿园，我就想办法在公司给你安排一个职位。范宁满脸微笑地给他正了正领带，把他送出了门。她坐回餐椅，拿起手机，点开相册，找出一张有两个婴儿的照片看了许久。

        孙小蒙上午到公司看了一眼，就直接去了母校，自从毕业，他还是第一次来母校，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他看着学弟学妹骑车步行穿梭在校园中，仿佛自己也被拽回学生时代，一眨眼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偌大的校园里走走停停逛了一上午，用手机拍了许多校园美景，他举起手机对准锦鲤湖，一个身穿格子大衣的女学生出现在他的镜头前，那个女学生转过头来，一边走出镜头一边朝他打招呼，原来是徐瑾瑜。徐瑾瑜一眼便认出了他，笑着说，怎么？孙老师把我忘了。孙小蒙一直在努力想她是谁，可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一时间真的想不起来。她有些失落，嘟起嘴说，孙老师，达芬奇画蒙娜丽莎的时候在微笑吗？孙小蒙一下子如梦初醒，上前几步，说，握瑾怀瑜，我知道你，徐瑾瑜是不是啊！徐瑾瑜腼腆地点点头，孙小蒙说，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能考上幽益大学，前途无量啊。徐瑾瑜说，谢谢孙老师。

        他们聊了几句，徐瑾瑜看看手表，马上就到饭点了，她说，孙老师，我请你去食堂吃饭吧，我们南食堂的狮子头特别好吃。孙小蒙表示同意，而是相跟着去了南食堂。徐瑾瑜点了两个狮子头，几份小炒，还有两杯可乐。今天王玄当班，热情地给徐瑾瑜盛饭，王玄问，今天点这么多？徐瑾瑜回头望望孙小蒙，对王玄说，请朋友吃饭，麻烦你了。王玄顺着徐瑾瑜的视线望了一眼孙小蒙，把饭递给她便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孙小蒙发现这个打饭的厨师眉眼长得跟吕肃很像，因为他带着口罩，小蒙不能看清他的全貌。他接过徐瑾瑜递过来的筷子，问她，徐同学，你认识那个厨师吗？徐瑾瑜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说，你说王玄啊，他可是我们南食堂的颜值担当，怎么，孙老师你认识他？孙小蒙说，不是，我就是觉得他的眉眼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徐瑾瑜说，孙老师你可不可以别叫我徐同学，叫我小瑜，我爸就是这么叫我的。孙小蒙说，好，小瑜，你也别叫我孙老师吧，叫我徐瑾瑜抢先说，那我就叫你孙大哥吧！你快尝尝这个狮子头，可好吃了！

        吃完饭后，二人顺着校园里的林荫步道闲逛着。今年六月，市区杨北路一处工地，挖出一个古墓，疑似三国时期的，负责发掘的考古队今天下午三点要在幽益大学开座谈会。徐瑾瑜说，我也有邀请函，只不过算了，孙大哥，我陪你去吧！

        二人进入了会场，坐在了观众席是，认真聆听，台上的女讲师，四十多岁，身穿灰色西装，清爽的齐耳短发。她宣布了首次考古发现，这个古墓墓主人疑似魏王曹操，面对这个观点，全场哗然。一名记者起身提问，老师，魏王曹操的墓，一千多年杳无音信，如能确定，这个消息定会震动考古界。女讲师微微一笑说，现在还不能确定，虽然初步检测墓主人享年六十多岁与曹操吻合，但仍要进一步确定。孙小蒙侧脸看着徐瑾瑜，徐瑾瑜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扭过头又看着台上的讲师跟徐瑾瑜长得很像啊。

        活动结束，孙小蒙和徐瑾瑜走出会场，便看见王玄在门口踱步。王玄疾步上前，徐瑾瑜也迎上去，说，王玄，你找我吗？王玄尴尬地看了一眼孙小蒙，问她说，这位是？徐瑾瑜说，他是我的朋友，孙大哥，怎么了？王玄说，小瑜，我有事单独跟你说，看你方不方便？徐瑾瑜叹气地说，估计不怎么方便。她的话音刚落，那位女讲师就找了来，还叫着徐瑾瑜的名字。王玄说，那你不方便我就改日再来找你。说罢，便跑走了。

        徐瑾瑜回过头，对女讲师说，妈，找我什么事？孙小蒙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他不可思议地说，虞老师，徐瑾瑜，原来你们是母女啊了！徐瑾瑜恍然大悟说，什么，你们认识？孙大哥你也是我妈的学生啊？徐瑾瑜的妈妈虞静，是幽益大学历史系教授，现在负责古墓发掘工作。虞静和蔼地说，是啊，孙小蒙是我第一届学生。孙小蒙自责地低下头说，老师，小蒙最后还是没有能坚持下去。虞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你能来，就说明你对这一行还念念不忘，每个人的人生都很艰难，哪能都实现梦想，无论能不能实现，只要心里有梦为之努力过，都是胜者。孙小蒙柔和地笑了笑说，老师，我记下了！虞静说，小蒙，你和小瑜是怎么认识的？孙小蒙正要回答，徐瑾瑜抢先一步说，秘密！三人都笑了起来，虞静说，走，我请你们吃饭！

        孙小蒙看了一眼时间，说，老师，谢谢你的好意，我今天得早点回家，我太太和女儿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徐瑾瑜的神情一下子失落起来，她拿起手机说，孙大哥，咱们互留一下电话吧！孙小蒙报了自己的手机，徐瑾瑜给他打了来，他就离开了。虞静带着女儿去吃西餐，岂料餐厅里一个不速之客在等着她们，徐瑾瑜见了他就想转身离开，虞静拉住了她，说，都大学生了，怎么还没礼貌？徐瑾瑜不情愿地被虞静拉过去坐下。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三十出头，长相俊美，身材壮硕的男人，他穿着黑西装，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他叫赵文若，是虞静新交的男朋友，1980年生，小她十二岁。徐瑾瑜并不反对妈妈开始新生活，毕竟爸爸已经重组了家庭，而自己也长大了，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可她无法接受妈妈新男友的年纪，就比她大十三岁。

        她撇着嘴坐了下来，赵文若把菜单移到她面前，说，小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叔叔请客，随便点。徐瑾瑜按住菜单，挑衅地说，叔叔？我爸没有弟弟，我哪来的叔叔？还有，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吧？虞静严肃地说，小瑜，不许没礼貌，你赵叔叔真心实意请你吃饭的！徐瑾瑜说，早知道他在，我就不来了。虞静想说徐瑾瑜几句，赵文若却拦住了她，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粉色盒子，放到徐瑾瑜面前，说，这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徐瑾瑜看也不看就把盒子推到一边，用逼迫的口吻问，赵文若，我妈妈比你大那么多，你找她究竟图什么？岂料这句话把虞静一下子给点着了，她扯着徐瑾瑜的臂膀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听话？妈妈寻找自己的幸福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徐瑾瑜，你别不识好歹。虞静这番话像一把利刃，一次次重伤徐瑾瑜的心，她抓起包站起来吼着说，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妈，我和赵文若你只能选一个。虞静望了望赵文若，十分伤情，她说，你非要这么逼妈妈吗？徐瑾瑜强忍着泪水，固执地说，反正你的世界，有他没我！此时点的牛排上来了，服务员也不敢多逗留，上了菜就走，虞静无奈地坐了下来，拿起刀叉，佯装气定神闲地吃了起来。徐瑾瑜得到了妈妈的答案，抹了一把泪水，便跑走了。虞静咽下一口牛排，便一下子扑到桌上崩溃大哭，赵文若赶紧上前抱着她安慰着。

        徐瑾瑜上了一辆出租车，一直在默默流泪。如果妈妈和赵文若结了婚，她就彻彻底底变成了孤家寡人，父母各自重组家庭，那种感觉好似一个人坐火箭去外太空。

        回家之前，孙小蒙亲自去高档童装店给典典买了几件粉嫩的衣服，并且包装精细，还买了一个钻石戒指，准备给范宁一个惊喜。就当他拎着东西，都到楼下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显示的是徐瑾瑜的电话。一接通，他就感到了异常，徐瑾瑜没有主动说话，那边发出了微弱的啧啧啧的声音，三长三短再三长，那不是遇险求救信号吗？孙小蒙返回车里，把礼物丢在一边，开向最近的派出所。

        徐瑾瑜被出租车司机给反锁在车里，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油腻男子，见徐瑾瑜有几分姿色并且一个人独行，便见色起意。徐瑾瑜先开始吓坏了，这么倒霉催的事情竟然让她遇上，眼见车子离市区越来越远，直接打电话报警只会打草惊蛇，万一逼急了司机他会不会起杀心？为今之计，只能自救，她悄悄拨打了电话，她没看清究竟打给了谁，接通之后，用指尖轻轻敲击手机屏幕，发出求救信号，万幸，她的手机有定位功能。徐瑾瑜小声说，司机大哥，我没有要去郊外啊，我的目的地是幽益大学，你是不是走错了。司机不语，她又说，你看这么晚了，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我包里有面包，你要不先吃一口。司机仍然没理她，反而加速前进。她又说，司机大哥，现在回头还不晚，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司机说，你倒是聪明人，我劝你千万别想着反抗。她笑笑，就我这小身板，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听了这番对话，在警局的孙小蒙触目惊心，警察已经根据定位出警了，他不想在警局傻等，也跟着警察一起去了，并且通知了徐瑾瑜的父母。

        半个小时候徐登两口子和虞静赵文若一起来到了警局，四个人一见面就开始相互指责，互相谩骂。徐登指着虞静说，虞静，你费尽心机夺走小瑜的监护权，就是这样监护孩子的，我告诉你，如果小瑜有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赵文若急了，挡在虞静面前说，你指什么指，你不也是小瑜的父亲，你也有责任。徐登的妻子抄着手说，呦呦呦，这是哪冒出的小白脸啊，虞静姐，不会吧，他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虞静脑子跟老式机器一样一直在嗡嗡作响，她很自责，如果她不带小瑜去跟赵文若吃饭，如果她没让孩子一个人打车去学校，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警局的工作人员实在听不下去了，让他们安静点。徐登坐着虞静旁边，赵文若和徐太太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边。徐登说，从小瑜小时候我们几乎天天吵架，现在想想咱们这对父母可真是失职，从来只顾自己那点屁事。虞静泪流满面说，你别说了，都怪我们，小瑜啊小瑜，你可千万别有事啊，你要有个意外，让妈妈怎么活？

        前面的路段好像发生了车祸，旁边停有警车，司机一看不能继续向前开了，便立即调转车头，徐瑾瑜一看时机来了，立刻取下提包带，死死勒住了司机的脖子，司机一下子行为失控，撞到了旁边的木桩，引起了交警的注意。徐瑾瑜自救成功，那个司机也被交警给控制。不一会，警察带着孙小蒙也赶了来，看见蓬头垢面的徐瑾瑜，孙小蒙送了一口气，徐瑾瑜一下子跑过去抱住了他，痛哭不止。

        司机被押上警车，对徐瑾瑜说，对不起，我也是一时糊涂，能不能跟警察说说，饶我这一次，你不是也毫发无损吗？徐瑾瑜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说，一路上我给你多少次机会，可你从不珍惜，现在可没人给你机会了，你去公安局好好反思吧！

        孙小蒙摸了摸徐瑾瑜的头表示安慰，却没想到摸得一手都是血，他扶着她，急切地说，你受伤了。她捂着头说，没事，可能是撞到方向盘上了，我头不晕，就是皮外伤而已。孙小蒙说，那也得先去医院看看啊，照个ct，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淡定呢？徐瑾瑜嘟着嘴说，什么小孩，我早成年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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