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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自闭第17天


乌追被瞬间拉出来,无辜的眨了眨大黑眼睛,商辞昼踢了一下马腹,在一众京都骑兵卫的惊慌神色下,探身朝马车中看了进去。

        容穆脸色被长发挡住看不清楚,但细瘦指节却在不着痕迹的抖动,像是极度恐惧,又像是用了极大力气。

        商辞昼将马车帘子撩上去,沉声道:“乌追不吃花叶,它只是没见过莲花。”

        几息过后,车里的人才像是回魂了一样,半侧过脸对着他。

        少年脸色发白,眼尾因为激动泛起了一丝红,唇下隐约可见两枚齿痕,烙的那处反上来一点扎眼的血色。

        商辞昼瞳孔深深的转了一下,看着容穆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又不着痕迹的皱起眉头。

        好颜近妖,就连惊慌失措都美的如此动人心魄。

        李隋川策马过来低声问:“陛下,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天子不言,李隋川往马车中看去,就见一身青衣的少年眼眶微红的从座位上跌坐下来,背后是一缸盛大的莲花。

        这!

        车中怎么还有这个!

        李隋川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神上下打量了三圈,才确信车上的人没有什么大碍,他正要朝皇帝请示,就见对方长腿跨下乌追,往车边走了几步又停下。

        过了两息,回头扬起马鞭给了乌追一屁股,凌厉破空声回荡在众人耳边。

        夏侯燕眉头微微挑起,就连李隋川都惊讶的忘了说话。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乌追马是怎么来的。

        这是陛下与西越打仗,割了西越一个王子的项上人头,用人头在人家营地里大摇大摆换来的,这马不仅仅是一个牲畜,乌追极具灵性,是陛下最喜爱的战利品之一,以往别说挨打了,就连修马蹄都有专人负责。

        而现在,却因为惊了马车里的这位,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商辞昼脸色阴沉的重新踏上马车,夏侯燕没看清楚还想走近点,就被李隋川眼神警告了一瞬。

        夏侯燕:“你和陛下……貌似对这位侍君都护的紧呐。”

        李隋川牵了牵马头,“你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

        夏侯燕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哪儿敢,我就是比较好奇而已,李少将军的为人我是知道的,除了陛下还没见你对谁如此上心过,恐怕里面这人不简单啊。”

        李隋川真想也抽这人一鞭子,看场合忍了又忍才吞下,只声音低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编排戏耍的,夏侯公子放浪不羁,小心好奇过了头,连命都送出去了。”

        夏侯燕眼神一动,随即拱手笑道:“多谢李兄告知。”

        李隋川不再说话,眉头微皱的想着刚才那一幕。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容侍君就算是出一趟宫,也要带上这碧绛雪笨重的花缸。

        莲花,人,人,莲花。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从见到这位侍君的第一面,他就有一种强烈的躁动的第六感。

        这种感觉往往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现如今,却因为一个人而频繁冒头,仿佛容穆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存在一样。

        不仅是他,就连陛下行事都与往日有明显不同。

        但明明,容穆一没身份二没地位,只是陛下用来搪塞朝臣的男宠而已——

        李隋川想起那日看到的墨绿衣角上的重瓣莲花,目光不由自主的暗了暗。

        重瓣花……重瓣花,怎么这么熟悉,到底是谁用过重瓣花……

        -

        车内,容穆窝在角落,紧紧的挨着自己的大花缸,商辞昼半蹲在他身前,伸手捏起他的脸颊仔细查看了一下。

        “……你想死吗?乌追脸侧是能杀人的铁片,你不要命了用身子去挡?”

        容穆紧紧抿唇,垂着脑袋。

        商辞昼眼眸微眯,这人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又皮脆肉嫩,刚才那一下就算没受伤,少说也得去掉半个魂儿。

        “过来,孤看看。”

        容穆默默抬起眼睛。

        被他抹脖子的时候没有发红,被他欺负戏弄的时候眼睛也没红,甚至喝苦药都是生龙活虎的炸毛模样,但如今,却因为这么一缸莲花,让商辞昼第一次见到这人还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活像没了花就没了命一样。

        他胸膛起伏一瞬,心口处有些陌生的别扭鼓噪。

        “不就是一片花叶,为何这么惊恐?”商辞昼低声道,“还是说被乌追吓到了?”

        容穆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哑声道:“碧绛雪就是我的命。”

        商辞昼突然有些不悦:“一朵花而已,还能有一个活生生的人重要,下次再这么莽撞,孤就把碧绛雪挪到冷宫去,免得你整天魂不守舍的守着。”

        容穆连忙道:“不行!”

        商辞昼皱眉:“不行就快点过来。”

        容穆腿脚发软,将脸在莲叶上软软贴了贴,还没来得及摸摸小花苞,就被耐心尽失的皇帝一把拽了过去。

        天子车驾宽大无比,但再大,放了一盆不小的花和两个男人也没太多多余的空间,容穆还没回神,就感觉自己被皇帝按坐在了腿上。

        身下触感坚硬结实,隔着几层衣服都能感受到这暴君的力量,容穆正要挣扎下来,就被商辞昼捏了捏后颈。

        这一下真可谓是打蛇打七寸,容穆再想挣扎,都要顾及着皇帝手劲儿大一点自己当场折了花杆。

        怀里的人好不容易才乖顺下来,商辞昼敛下眉眼遮住神色,伸手解开束袖的绑带,又缓缓拉上袖口,果不其然看见容穆的胳膊处多了一条深深的划痕,虽未出血,但皮却是破了的。

        按照这人的体质,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伤口就得肿起来。

        容穆也看了一眼,又连忙回头瞧了瞧碧绛雪,幸亏本体并未表现出什么,让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碧绛雪没心没肺的,看起来倒是比他坚强的多。

        刚刚差点被马嚼了的恐惧还在心底犹存,容穆呼吸声略重了几分,就感觉背后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他骤然愣住,一双明澈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商辞昼。

        这人……在干什么?

        后者脸上并无多余神色,让容穆分辨不清真实面容。

        “孤记得,你之前也这么拍过孤,所以孤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容穆震惊:“你……”

        “待会可能会有点疼,但你得忍一下,孤曾在战场上见过有人被铁器刮到要了命的,这伤口再小都要处理一下。”商辞昼深深的看了容穆一眼,随即掀开车帘,对外面道:“李隋川。”

        李隋川连忙打马上前:“陛下?”

        商辞昼:“酒。”

        李隋川不愧是与皇帝一起长大的伴读,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商辞昼的意思,他从马脖子处解下一个皮袋,鼓鼓囊囊的递给天子。

        商辞昼拿过酒,解开塞子,单手捏住容穆的胳膊,然后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神色已然有些惊慌,这人平时就算再怎么胆大妄为,遇上发疼难受这件事,神色都会带上些许无措。

        娇气又真实。

        他是不想要这人的命的,所以才对他一再破例。

        商辞昼这样想到,然后将酒袋靠近那道划痕,缓缓顺着倒了下去。

        十里城郊,京都直道,两边栽种着无数垂柳,四月的季节,垂柳被风拂动,带起了漫天白色的飞絮,马儿在原地打着喷嚏,车驾的帘子突然被一阵风吹起,带进来几朵浮白,旋转漂浮着落在了莲缸的水里。

        手底的触感滑腻微凉,带着阵阵淡香,与酒液混合在一起,分不出哪个更醉人一点。

        容穆紧紧咬着牙忍着那阵刺痛,看商辞昼给他用酒消毒,他像是做惯了这种事,不懂得如何温柔,但已经用了最克制的力气。

        皇帝将塞子重新塞回酒袋,从新衣的袖内扯下一截绣着龙纹的白衬,将容穆的胳膊紧紧裹缠了起来。

        “好了。”商辞昼抬眼,看向半晌没说话的少年,“放心吧,不会死的。”

        容穆看着暴君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陛下。”

        商辞昼将酒袋扔出车窗,嗯了一声。

        容穆还是想试试,“我以前问你有没有一刻是真心对待过他人的,那你此刻,是在真心对待我吗?”

        告诉他,你就是在真心对他。

        有一道声音这么和他说道,但商辞昼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只是缓缓的用手顺了顺少年僵硬的背脊。

        角落的碧绛雪颤抖了一瞬。

        容穆听见皇帝说道:“不要妄图从孤这里得到真心,孤早已忘了将真心托付是什么滋味。”

        容穆心脏莫名拧了一瞬,听见商辞昼低声道:“孤杀人如麻,无情无爱,一颗心就算掏出来,也是黑的彻底,容侍君要是不想被吓到,就做个清醒的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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