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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婚


东宫。

        昏迷多日的赵珂悠悠转醒,守在一旁的平安看到连礼数都忘了,赶紧跑到殿外去唤太医。

        几位老太医轮流请了脉,交流一番,方慎重说到:“殿下的脉象似比前日有力了一些。”

        平安听罢一下子跪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拜的是哪路神仙。

        赵珂睡了多日,伺候不断,脏是不脏的,就是无力。喝了点热粥,整个人才更像活了过来。简单问了两句,好像累到了,又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睡了几天,身上竟然没有那么痛了。

        平安轻手轻脚地退到一边,等着殿下吩咐。

        半晌,赵珂听了到什么声音,抬眼向平安望去,竟见他依然在碎碎念,大有疯魔之势。

        “几日不见,你是得了什么机缘,要通阴阳了?”赵珂开口问到。

        他突然出声吓到了平安,平安反应过来殿下这言语中有不敬之意,竟没有马上回复主子的问题,而是扑通跪在地上向神仙们道起歉来:“太子殿下昏迷多日,脑中还不清醒,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看他这状态,好像已经疯了。

        赵珂素来不信这些。

        甚至是厌恶。

        他小时候想,若没有这些魑魅魍魉,父皇何至于不精朝政,母后一介女流又何必鞠躬尽瘁力挽狂澜。

        等大些才知,怪力乱神当真有,不过都作用在人心。

        平安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一向了解。今日竟当着自己的面频频失态,简直是胆大包天。

        “再拜你就换个主子吧。”这是真不高兴了。

        平安赶紧膝行到他床边,“殿下息怒,奴才是疾病乱投医。可……”他眼睛觑着赵珂,“可是……”额头竟逼出汗来。

        “你是真该换主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殿下息怒,奴才……奴才……”

        赵珂立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是懒得听了,让他滚出去。

        平安心一横:“殿下容禀!官家……官家给您指了婚!圣旨上午刚下,您这便醒了过来!奴才……奴才是……一时让那些牛……牛鼻子给唬住,以后再不敢了!”

        “你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父皇竟然还没忘了这茬?他连指的是谁都没有问,“更衣,孤要去见父皇。”

        平安想扑过去抱住他,又不敢,手不知道怎么放,只好可怜巴巴地往自己脸上扇,“是奴才多嘴,但是殿下!您就同意了吧!万一真的有用呐!万一呐!”

        “胡闹!咳咳咳……孤已经使唤不了你了?”赵珂怀疑自己今天就会被气死。

        “殿下!官家那日见到殿下昏迷,就跟着昏了过去,这么多天听说一直在养病,您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为官家考虑一二呀!”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赵珂的心里。

        是啊,父皇一把年纪,修道把身体修地一塌糊涂,如果他实在看不破,那用这个方式让他宽慰,是不是也未尝不可?

        只是可怜那无辜的女子。

        于是他问,“指了谁?可是自愿的?”

        平安可怜巴巴的哭着,又觑了主子一眼。

        赵珂让他这贼眉鼠眼的表情弄怕了,刚想让他换个人来答话,就听他说——

        “就是跟您借钱的那个小娘子!”

        平安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这事儿为什么得自己说呢。

        赵珂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那徐行之怎么办?

        皇上刚和贵妃腻歪完没一会儿,就见郭有方咧着嘴快步走来,乐得眼睛都没了。

        “陛下,太子殿醒啦!听说您龙体欠安,正往龙泽殿来!”

        “当真?!怎么来的?快让人用步辇去接!一定慢一些!”

        “是!”

        太子的身体难以预测,步辇一路抬到了龙泽殿里。

        “孩儿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赵珂要下辇行礼,皇上死活不让。这父子俩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倒在辇上,父慈子孝。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皇上的身体倒要好一些。

        “怎么刚醒就来了?这样冒失,太医怎么说的?”

        “连累父皇担心至此,皆是孩儿的错。”

        “听张天师的话,娶了亲就好了,你不要再任性。”皇上看着虽然虚弱,但是好歹有了人气的太子,对张天师的信服又达到了新的高度,恨不得明天就把儿媳娶进门。

        “父皇,娶亲一事,还是作罢吧,孩儿实在无此意,何必连累他人。”

        “金口玉言,此事无法回转。你快快好起来,怎么就是连累了别个?”一向软弱的皇上,对这件事竟是出奇的强硬。

        “那,可否换个人?”

        “怎么?你另有心仪之人?”见他摇头,“还是说嫌弃她名声品貌差了些?”

        不等太子回答,皇上便叹了口气。

        “静安也来跟朕闹过一场。朕又如何不知娶一个这样名声的女子是委屈了你。可是张天师亲自算过,这女孩儿的命格极养你。等日后你好起来,若实在不喜她,便娶几个好颜色的侧妃,她这正妃之位却是不可变更的。”

        “这次你听爹的话,不要执拗了。”

        连民间称呼都说了出来,太子知道这事真是不可回转了。

        回去路上,赵珂犹豫着是不是得抓紧和徐行之谈一谈,万一又晕了,恐怕和好兄弟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这都什么事儿呀!

        龙泽殿的对话,没瞒着,有心打听的很快就传了出来。

        静安长公主刚和驸马用了晚膳,听了这话,又发了一场火。

        “这事儿到底谁在搞怪?牛鼻子好好的怎么批起这个苏如君的命格?”

        “你也别着急,你看这前脚下旨,后脚太子殿下就醒了。可见法子和人都选对了。”驸马一旁劝到。

        “放的什么屁!大郎睡了这么多天,自然该醒了,让那胖子白捡了个名声。谁不知道她那个爹说的命里有福就是自己编的。攀龙附凤,姐姐妹妹一起上,吃相这样难看,呸!这样的人家也配我们大郎?那牛鼻子肯定收了谁的好处,皇兄偏要上他的当!当年要不是……”驸马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这位殿下的话,真是敢说不敢听。

        “几个孩儿都这样大了,您可注意点吧我的殿下!”

        有人欢喜有人忧。

        罪魁祸首正在喝茶。

        吴归远听说太子殿下刚一醒就火急火燎要去换人,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这就对了。

        那么个霸道跋扈睚眦必报的主儿生的儿子,成天装个老成持重的样子在背后吐坏水儿,有什么意思。

        知道着急才有点人样。

        这些人都干了什么,阿桃没处去想。

        她现在就想知道这个太子到底因为什么让人嫌弃。

        这种事儿去哪儿打听呢?民间说的肯定不准。

        可是要官方的说法,能问谁呢?自己统共就认识这么几个人,都在这个院子里了。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

        问苏府这两口子?呵,没见圣旨下了,院里的守卫都多了,早这么防着,自己连面馆都开不了。何况自从面馆的事儿闹出来,阿桃和他们压根没有说过话。排除。

        想来想去,她决定去找苏如画。

        这是她靠近这个妹妹的房间,比自己的大了一点,多了个衣柜和妆台。

        门没关,阿桃象征性地敲了敲,迈步进去,开门见山地问:

        “太子是不是身子不好?”

        苏如画愣了一下,又很快稳住,娘特意嘱咐自己不要跟她说实话,怕她那个性子,会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儿来,全家人跟着遭殃。

        “我怎么知道。”于是她说。

        “你知道。所以你之前哭成那个样子。”阿桃确凿地说,但是苏如画不答,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我之前很讨厌你。”阿桃突然说。

        苏如画又愣了一下,脸唰一下涨红了,气的。

        “你?!”她委屈死了。

        这个人怎么有脸讨厌我?给我害成这个样子,要不是她闹得那个事儿,自己可能已经要定亲了,哪还用提心吊胆。

        阿桃一直盯着她看,又说:“我一岁都还不到,我的父亲就成了你的父亲。那会儿我娘才去了大半年。”

        苏如画从来没想过这些,一时又愣住,那岂不是说……她正在心里计算,阿桃又问:“他是不是脑子不好?”

        脑子?谁?

        阿桃看着她发愣,点了点头。

        知道了,是身子不好。

        愣了三次,只有第一次发愣的时候有紧张的戒备,估计是猜对了。

        太子娶亲,一个月就要完婚,这么急,最可能就是身子不好。

        快死了的那种。

        苏如画看她似有所悟的低头,慢慢琢磨过味儿来,正要生气,阿桃又问:“他性子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她气冲冲说到。

        岂料阿桃又点了点头。

        不是因为对方的性子不想嫁给他,说明至少没有很暴虐的事情传出来过。

        “你只是因为不想做一辈子寡妇。”阿桃下了结论。

        苏如画重新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她,以为还有什么后话。

        没想到眼前人却突然放松了下来,好像在说,“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儿”,她觉得自己无端遭到了鄙视。

        阿桃的确这么想的,当个有钱的寡妇,不是挺好的。于是她还算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留下苏如画一个人在屋内凌乱。

        不过此后阿桃就真的老实待嫁起来。

        宫里来人不断,量衣服,教规矩,甚至太子醒了之后皇上还给了阿桃好多赏赐,名目不一。苏父和李氏每天都合不拢嘴。前者就不说了,后者则是想着,赶在太子死之前把女儿的婚事往上提一提,之前那些缩头缩尾的全都不看了。

        过了一个脚打后脑勺的年,转眼到了正月二十八,宜婚嫁,钦天监早就算好的日子。

        赵珂整日的昏昏沉沉,到了这一日也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阿桃也是早早让人叫醒开始准备,她心里格外平静。

        整个汴京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苏家没有什么亲戚,李氏这边倒是来了不少,都进来和阿桃说了两句吉祥话,阿桃微笑算是听到了。

        大家都为了各自的前途真心实意地高兴着。

        围观的人太多,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却挪不动路,好不容易到了苏府门前站定。

        今天是自己人的喜事儿,整个礼部都来观礼,吉祥话早就说了个遍。迎亲队伍里几个刚到的同僚一和大家汇合,有人起头,众人又准备恭喜一遍,不过为首的那个同僚却抬了抬手,“各位大人,咱们好话不怕晚,今日苏大人虽做了泰山,但是君臣之礼不可废,咱们还是先恭请太子殿下!”

        众人一片哗然,原来太子竟亲自来迎亲了!

        苏父受宠若惊,赶紧来到门外。

        只见队伍中间停着紫色圆顶的厌翟车,上面端端正正坐着太子本人,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太子抬了抬手,一旁的平安赶紧上前扶住,传言病入膏肓的太子殿下竟然缓缓走了下来,步入院中站定,看着礼部和钦天监各种折腾,脸色也不见任何不耐,反而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见到圆滚滚红艳艳的阿桃时,那笑意竟然更深,仿佛眼前人是他诚心所求。

        阿桃可管不着院里那些人的弯弯绕绕,她只盯着自己脚下的路,让人牵着,人说走她便走,人说蹬车,她就抬腿。直到坐定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感觉旁边又坐下一人。

        车盖四柱的彩带帷幕落下,院中人都看痴了,想不到太子竟是这样俊美无涛,他似是笑着对旁边的新娘说了句什么,那笑就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刮在每个人心上。

        几个知慕少艾的小娘子心里不由在想,这样的夫君,哪怕只能相守一日,也是不枉此生了吧。来时对阿桃的讥笑,竟都变成了羡慕。

        阿桃的身体却是僵直的,因为旁边人对她说:“你袖子上沾了糕点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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