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战败

一股冰凉的液体缓缓滴在眼睛上，顺着眼睛滑下脸颊，烈焰枫醒了。

        还未睁眼，耳边已充斥着震耳的哀嚎、战马的嘶鸣和刀剑杀伐之声。她开始恢复所有的意识，强忍着伤口撕裂的如锥般疼痛，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

        一向在璟朝以骁勇善战闻名的烈家军此时正在疲于反抗，统帅烈煦冬的黑色战马“无常”，引以为豪的油亮毛发已经被血水浸湿成一缕一缕，随着它的数次弹跳，鲜血也四处飞舞，而在它的强壮马蹄之下无一人生还，骇得敌军手持武器却围攻不前。

        烈煦冬手里的铸铁金刀所过之处也是哀嚎遍地，热血喷涌般染红敌军战士的外袍，但只有烈焰枫这样从小熟知家传刀法的人知道，父亲的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好在贴身护卫军拼死保护，暂时父亲身上还没有致命伤。

        顺着父亲担心的眼神，她看到远处身为副帅的哥哥烈焰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围剿下，他的铠甲已经被砍到破败不堪，从铠甲的缝隙间还有鲜血不断流出，眼看就要被俘。她慌忙跳起，举手先杀掉一位准备偷袭父亲的骑手后，跃上马背直奔哥哥而去。无奈，敌军人数众多，她杀红了眼都冲不到哥哥身边。她绝望地看着哥哥，哥哥也在不远处看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个表情深深刺激了她，不！要死也要一起死！

        她再次妄图突围出去援助哥哥，但刚刚晕倒后恢复的那点体力根本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体力输出，再加上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在陆续砍伤几个近前的敌人后，烈焰枫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正当她稍微走神的瞬间，突听背后一阵刺耳的铁物相撞之声。原来，儿时好友豆辫儿用刀帮她挡掉背后偷袭来的暗箭。披头散发的豆辫儿，早也没有昔日光鲜亮丽的外形。

        他一边递给她一个小包裹，一边裂开血嘴，大喊：“走，快走，大帅让你快走！”

        她一愣，回望父亲，父亲骑着“无常”站在护卫军的中心，冲她默默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也充满了对爱女无法割舍的爱怜，让烈焰枫的心纠在一起生疼。

        我要救父亲，我不走！她心中的狠劲再次涌出，对敌军千百倍的恨意都宣泄在一次次的剑影之中。豆辫儿从身后熊抱住发疯的她，用他厚实的肌肉，高大的身躯将雨点般的飞箭都挡在她的身外，而她，则在极度的脱力、感情的崩溃中再次晕厥过去……

        梦里，烈焰枫的闺房。

        窗外紫藤花开的正当时，屋内香气缭绕，丫鬟们蹑手蹑脚的伺候着。

        她正舒适地躺在纱帐内享受着午休时光，可惜，好端端的午觉被不知哪里的水滴，滴答滴答滴答……吵得辗转心烦，张嘴正要呵斥，她突然醒来。

        发现自己在一个无名的山洞里，那滴答的水声来源于洞顶。渐冷的篝火旁，躺着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豆辫儿。他睡的好香，鼾声如雷。看着眼前的豆辫儿，再看看脏乱不堪的自己，还有战场上生死未卜的父兄，突然泪如雨下。

        战场上的一幕幕纷纷在她脑海里显现，她知道父兄生还机率很小，但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体内悲伤绝望的情绪瞬间上涌，她用手死命捂住嘴巴，生怕吵醒豆辫儿，眼泪就这样无声地倾淌而出，如珠串般一会儿就湿了前衣。

        哭了好久好久，待情绪渐渐平和后，她痴痴望着洞顶，大脑开始恢复清醒。脑子里回忆出征前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经过她眼前的人、每一步行动方案，甚至列阵排兵，烈焰枫无法理解烈家军失败在哪里？

        那都是在沙盘上演练过无数次、战场上实战过多次的，还有从小随军打仗，军事才干不亚于父帅的哥哥，向来跟父亲配合的天衣无缝，怎会在侧翼出现重大疏漏，让敌军可乘？而且敌军第一时间就冲向了右翼，又是怎么知道右翼是弱点？一定是情报泄露，但谁泄露的？

        右翼领军王中勇，左翼领军王中猛是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俩，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其中一人。但机密的作战方案，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究竟是谁？一张张熟悉、亲切的脸在她脑海里过着，谁都不像，但谁都有嫌疑。

        想破脑袋也毫无线索的她坐了起来，翻出战场上豆辫儿给她的沾着血迹的包裹，打开一看，面居然是帅印，父亲的帅印！这是父亲的命啊，领军打战向来也是哥哥，怎么会给她？

        她久久抚摸着帅印，就好像父亲在身边，安心踏实。她也惦记着兄长，那个从小陪她护她的兄长是否逃出生天？还是被俘？甚至已经牺牲？一边默默担心，一边涌起无数的回忆。

        其实，年少老成的哥哥只比她大两岁而已，但小时候，父亲对她跟兄长的教育截然相反，对哥哥就是严厉到无以复加，对她就是耐心呵护。每次练剑打不过哥哥，心里着急，反而越练越差，父亲从不怒斥，一次次的叮嘱犹在耳前：“很多事情需要反着来，情势着急，你要耐心；压力紧张，你要放松”。

        她就会调皮地反问父亲：“那你着急哥哥功夫，为什么不放松自己，反而棍棒相加？哥哥见你，如同老鼠见猫”。

        父亲哈哈直乐：“反将你爹，有出息！”

        想到这里，她急迫地伸手想去拍醒豆辫儿问问情况，但又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看着地上疲惫不堪的脸，终是无法忍心。

        原本以为第二天就能醒的豆辫儿，踏踏实实睡了三天三夜。

        久经沙场的烈焰枫中途强忍几次叫醒他的冲动，按捺住焦灼的心情，知道他的累，他的伤，也明白战士保存体力的重要性，在等豆辫儿醒来的几日内，也强迫自己不要多想，继续休养生息。

        第四天的午后，她再次无聊地拿出装着帅印的包裹，心里想着未解的答案。

        豆辫儿沉重的翻身把她拉出深思，也不知道他的嘴里在嘟囔啥。多年的相处知道他快醒了，烈焰枫直接扔出包裹，准确地砸在他的身上，惊得他一屁股坐起来。

        看着她在哈哈哈大笑，他一脸委屈：“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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