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丘琰(壹)
常素眠在易州休息了将近一个月才略微好了一些。因为下山时白月楼也没有钱给他做盘缠,所以凤凰山并非常素眠下山的第一站。他自药泉山下来,第一件事是去静海的穷天台总部注册成为穷奇阁的游侠,以便他路上接悬赏来换盘缠。不过他灵源方成不久,没有强力法器傍身,而且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还是为师姐报仇。所以他接的悬赏金额都比较低,不是十成的把握他绝不冒险,也因此,只是勉强凑了些餐食的费用,没有额外的钱财让他住店。这次受伤后,他还额外花了些钱去看了大夫。明知眼睛大概已经无可救药了,但还是不死心,总要有人告诉他,真的治不好,他才好彻底放下。
住破庙的好处是来来走走不必与人交待。常素眠前夜帮着易州城内的一户人家抓了一个旧衣裳化的怪,去穷奇阁领了悬赏金。本打算去买本地方志,后来一想,自己又看不到了,买了也是花冤枉钱,就往城外走去。回来的时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待他回到破庙的时候,远远听到里面传来了几个人争吵的声音。听起来,是两三个男子和一个女孩儿。
“这是在做什么?”常素眠猜测是过路的几个男子想独占这破庙,不让来躲雨的女孩入内。他看不过去,加上如果听之任之,最后自己怕是都要被赶走了。于是,他径直向主殿走去。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凭借灵源探知和其他的感觉,大概可以勾勒出现在的场面。主殿檐下应该站了三个成年男子,个头不高,应该有些时日没梳洗了,闻起来有些邋遢。他们见自己要进主殿,各自往前走了两步,除了脚步声还有竹仗敲地的声音,常素眠推测他们可能是乞丐。门外站的小姑娘大概到自己前胸左右的高度,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没有打伞。在门外时听到她脆生的嗓子,估计年纪不过十来岁。要是他能看到,就会发现这小姑娘有些奇怪。她手里抱着的是一把伞,这么大的雨却不撑起来用,反而紧紧抱在怀里,仿佛生怕这伞淋到雨一般。
“诶,你也不能进!”三个叫花子把大殿门围得死死的,一点儿缝隙也没留下。常素眠不想与他们多纠缠,只想尽快进去避雨,于是就推开了三人。三个都是成年男子,看起来都是正当壮年。但是常素眠毕竟是修习之人,单手给自己推出一条路还是很轻松的。三个人没想到常素眠看起来瘦弱,又只是一副青少年的模样,竟然轻松将自己推开,差点儿摔到,于是立刻将他围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听不懂话吗?说了不能进!给老子滚出去!”为首的一个叫花子大概是觉得自己轻易被推开有损颜面,立刻提高嗓门对着常素眠吼道。
“为什么你说不能进就不能进?这庙我住了月余,从未见过你们,结果反而不让我进?实在奇怪。”常素眠不愿与他们多纠缠,径直准备往里面走去。但是三人不放行,将他团团围住,甚至试图将他推搡出门外。
“见过我们?你个瞎子怎么见我们!”常素眠双眼上缠着白色的锦缎,发现他是个瞎子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在这里住了月余?那你可摊上事儿了!这破庙是我们的地盘,你擅闯我们的地盘不说,居然还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么长时间的住宿费,我算你二十两银子好了,赶紧给我交出来!而且,你擅闯我地,那么我这边丢失的财物肯定都是你拿走的啦!我说我之前放在佛像座下的金条怎么没了,肯定是被你这个无耻小贼偷走了!给我还回来!”为首的乞丐开始敲诈勒索。
常素眠无奈,叹口气后说道:“你们这话着实奇怪。首先,佛像座下有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从未冒犯过佛像。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瞎子,我连佛像在哪儿都不知道,何况他座下之物。再说,你说有金条,何人可以证明?你说它现在没了,那么你们抬起来看过了吗?最后,你说这是你们的地盘,要我交二十两银子给你,先不说这个价格实在不合适,这是庙宇,就算不是大家谁都可以进的地方,也只能说是佛祖的地盘。我已经给功德箱捐赠过,实在没有再付给你们钱的道理。”
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扑哧”的一声笑,三个乞丐望向门外,见到方才的那个小女孩还抱着那把蓝灰色的伞站在原地。常素眠也抬头,面向女孩儿所在的方向。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笑什么笑!”另外一个乞丐冲着小女孩儿怒骂。
“没笑你们,笑里面那个哥哥,和一帮蝗虫讲道理,是个傻子。”小女孩儿说完,咯咯咯的彻底笑开来。三个人又不是真的痴傻,这一听就知道女孩儿骂自己是蝗虫,拄着手里的细竹竿就出去,要教训她一顿。
常素眠听着他们往外走去,自然不能让这三个成年男人对一个听起来也就十几岁的女孩儿出手,只好提起霜拂剑就去阻拦。小女孩儿见他们三个成年男人冲出来完全不做惊慌状,反而从怀里取出了雨伞,向那三人丢去:“叔叔们小心呀,下雨天出门怎么能不打伞呢!”
三人进入雨幕,见她这般举动,觉得自己又被戏耍了。恼羞成怒的接住蓝灰色的雨伞。然而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改变。蓝灰色的雨伞在空中平行飞向那三人的同时,与水接触的地方升起了丝丝缕缕的烟。常素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瞬间,三人接住的雨伞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除了已经撤步躲远了的女孩儿以外,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爆炸就在三人眼前发生,被冲力掀翻,撞到已经破败的大殿门上。老旧的木头应声而倒,三人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站在内侧的常素眠也被爆炸的热气撩到,只得举起衣袖盖住头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孩儿在雨中拍手的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见那三人没在起身,于是往大殿的方向走来。常素眠也三步并作两步,摸索着冲到三人面前,确定他们还活着,只是皮肤被灼伤了,才算松了一口气。女孩儿走到门口的时候蹲在地上,手指放在一摊液体上,随后就见到它们逐渐凝固,变回了方才拿把蓝黑色的雨伞。常素眠感受到了灵源的流向,惊讶于女孩儿在如此年纪就已经铸成灵源,同时又有些戒备。
“不用担心,我并没有取他们性命。你也是修习之人吧?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儿见常素眠有些提防她,笑眯眯的解释道。“我叫宋净铜,字丘琰。你比我年纪大,叫我丘琰就好。”
“你怎么知道你年纪比我大?”常素眠不解。
“我说你比我大,就是比我大。”宋净铜歪着头,上下打量了常素眠一圈后,一脸震惊的望着常素眠。
“好,好吧。”常素眠无奈,又觉得女孩有些可爱。
宋净铜见他这副无奈的样子,也不多说,走到他面前举起了自己的伞,“太玄伞,我刚从制器所拿回来,怎么样!”宋净铜再少年老成,此时也难以掩藏自己的少年心性,她像是介绍一件世间最了不起的器物一样,期待常素眠称赞自己的杰作。
“这……宋姑娘,你年纪小。世道险恶,你也是修习之人,该知道除了常人这世间还有诸多非人的存在。这些东西会伤害你的,所以,你还是早些回家吧。”常素眠接受了自己年长于宋净铜的设定后,自然而然的进入了兄长模式。虽然他年纪也不大,但是十来岁的孩子最是疯狂成长的时候。十一岁已经与十岁不同,十三四岁更是像十岁稚童的长辈一般。他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你好扫兴啊。”宋净铜不满意他的反馈,收回太玄伞,仿佛收回了什么了不得的奖赏一般:“话说我刚才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回答我呢。也太没礼貌了吧。”
“这,对不起,我叫常素眠,字横泉。”常素眠冷不丁被小姑娘怼了两句,有些不好意的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常素眠,横泉?谁给你起的名字?‘日□□尽花含烟,明月欲素愁不眠。’这也拿来给人家做名字?而且你这个字更过分吧,‘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妈呀,全是《长相思》里面的诗句化用……先不说这偷懒的程度,这可以说是对你情路最深重的诅咒了吧?”宋净铜噼里啪啦说个没完,常素眠一个字也插不进去。何况,她所说全部都是真的,自己的名和字均是白月楼化用《长相思》而取……但是这种事情被人当面说出来,还是让常素眠有些赧然。
“我,我一生都没有娶妻的打算,所以,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情路吧!”常素眠有些尴尬的解释。不过这倒是他的心里话。此番下山全为程媛媛报仇。如今叶白麓已经被缉拿进穷天台,常素眠相信傩必定会秉公办理,毕竟这是司天监每百年卜算出的最刚正不阿、公正严明之人才能坐上的位置。他计划在修正好身体后,在人间游历一番,顺便增进灵源的修习。待回到药泉山上,就守护师父一生,再不离开。这种人生安排,加上自己现在还是个残疾,怎么看也不是能娶到妻子的样子。
“那不一样啊横泉!哎呀,我都不愿意叫你这个字,晦气!”宋净铜假模假样的在脸前摆了摆手,“你不打算娶妻,但是你这命里带着的缘分躲不掉。你真的要改个名字。即便终身不娶的果是注定的,你也得考虑一下因。如果你是从未动心那还好;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名字,最后爱别离求不得,那可真的就是‘长相思,摧心肝’了。”宋净铜说的抑扬顿挫,常素眠都被她逗笑了。并非因她年幼,只是这个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反而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育起常素眠来头头是道,让他忍俊不禁。但是大概还是因为她年纪小吧,常素眠并没有真的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儿。
更何况,“这名字是真的不能改的。我师父给我取的。如果回去让他老人家发现我擅自改名,他要杀了我了。到时,只怕我终身不娶的原因就要变成英年早逝了。”常素眠说完也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被拉扯进了宋净铜的逻辑里面去了吧。
“你师父取的?他是不是买了一本诗集,闭着眼睛随便翻开一页就给你潦草的决定了名字呀!这样不行啊。他是不是不懂这首诗在说什么?不应该啊,流泪泉,妾肠断这也太好懂了吧……”宋净铜皱着眉头,很严肃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常素眠笑了笑,抬起手,跟着自己隐约能感觉到的她的位置,呼撸了一把女孩的头发。
“好了,我们别再讨论这个问题了。雨都停了。”常素眠转移话题。他侧头冲着宋净铜,觉得这个女孩儿真是个妙人。再想到她小小年纪孤身在外,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非常大。虽然她看起来可能比自己还靠谱,但是常素眠还是决定跟着她同行一段日子,也算是保护她了。“我们去外面叫个大夫来看看这三个人的伤吧。我怕把他们晾在这里,最后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算你的杀孽了?”言罢,常素眠也不管宋净铜作何反应,就拉着她的手离开了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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