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事
天黑下来了,洛都的天际之上只留下几片残云,卷着散落各处的孤星。
端明殿灯火通明,女帝还坐在高堂之上,秋荷侍立在傍,一点响动也不敢有。
陛下面色不好。
宋筠如停笔顿在长长的奏章上,半晌未动,红墨浸出一大点斑纹,血一般趴在白纸上。
“民田滋事,特奏……”她两条秀蛾紧紧攒起,像是在钿花下打了个死结。
秋荷试探着抬头看了眼阶上,莫名地一阵冷战。
陛下五官明艳,可眉眼稍长,淡淡地带出一点阴鸷之气。
她从前侍奉的时候没注意到,只是自从陛下开始亲理朝政之后,一颦一怒间,那股子令人窒息的气质就立刻浓烈起来,简直避无可避,霸道得可怕。
静夜之下,只听啪的一响,金贵的紫狼毫笔从中折断,宋筠如一把将案桌推翻,怒喝道:“这般小事也办不了,朕要他有何用!”
沉寂被一阵叮当之声撕破,奏书与笔墨同时滚落,陛下身上抑制的气息瞬间弥散开来。秋荷正不知所措,两膝突然一软,咚的一下跪倒在地。
她怔了一瞬,忙拜伏在地,战战兢兢。
“陛下……陛下息怒……”
宋筠如闻言低头看了眼泡在墨渍中的奏折和跪在一边瑟瑟缩缩的秋荷,强行压住心火,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去年的百官考课,是谁在负责?”
“回……回陛下……”秋荷颤抖着道:“是吏部的李晖大人。”
“李晖?”宋筠如踢开跌倒的砚台,举首看向远处。
李晖啊,就是孙瞒的舅父。
大理寺少卿孙瞒为虎作伥,凭借京都人脉,以一己之力阻碍公事,压得顶头上司,也就是大理寺卿李振无可奈何,积压了一大堆冤案重案,惹得洛都上下哀怨。
宋筠如本就为如何出去这二人头疼,怎奈这人自己先一步露出了破绽。
“瞧来,这回能一举拿下大理寺少卿和礼部侍郎了?”宋筠如背起双手,在眉间扯出一抹几近欣喜的笑意,“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话间,转进一名绿袍学士。
他一如南方纵横的溪涧,清冽而灵秀,青绿的学士服罩在他身上也如流水般摆动。
“陛下既要整治吏部,何不顺手清理了礼部?”他快步走近,屏退秋荷。
“礼部有老师主持,我不宜多做插手。”宋筠如道,“何况,我手上也没有别的缘由。”
要清理朝廷,拔除恶官,她得先找到足够的把柄。
“百里大人一人之力,不免单薄,”那男子笑道,“陛下还是改出手,至于办法,臣这里有,不过得多等几日。”
“俨潮,“宋筠如松下两眉,轻叹一声,道:“我时间不多。”
这男子,便是崇明殿学士,沈澜,字俨潮。
“陛下想要重整朝纲,自然须缓缓而图之,”沈澜道,“操之过急,只怕是要失民心的。”
“我知道,“宋筠如揉着眉心,无奈地道:“可眼下兵部,吏部和户部都堆着一摊子的杂事。银子拨不出来,工部又要为难,屯田水利做不了,明年开春江河一涨,御史台又要上书。到时若是内阁也想来乱一乱,就顾不上临州一带。国子监诸生要再闹,我也没招了。”
真是,焦头烂额。
“吏部可以让父亲着手去清,”沈澜沉吟道,“礼部有百里大人,至不济,还有臣在侧,户部那边,就须靠陛下了。蔡大人是秦阁老的同窗,轻易撼动不了。”
“盐铁司和度支司也不教人省心,”宋筠如把眉心揉得通红,只觉一个头足有两个大,“收上去的税款都被拿去中饱私囊了,等冯太尉上洛都来取军饷,我又拿什么去应他?”
“陛下勿伤。”沈澜凝眉下去,不知该说些什么。
金朝明被连根拔起之后,陛下余威足镇内外,可也仅仅只是余威。
陛下是女子,不可能振兴社稷,治国□□,她想要救大梁,得先问问朝中元老同不同意。
各大家族盘根错节,如恶竹交径,他们埋了那么久,想要一把火烧尽,难哪……
宋筠如凝视着沈澜俊秀的脸,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对这个人从未有过悸动,可她也不想让他折在朝党之争里。
好奇怪……
烛光洒在她面颊上,把她浸出了一种平日不曾有过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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