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拍摄（2）
清溪石旁，枯木当道，明军将士独留一人苦苦坚守，身上大小伤口数十处，布面甲早被砍开了花，露出里面褐色的铁片。在他脚边扑倒一人，穿着同样的装束，脖子处有一指宽的口子，汩汩鲜血流淌了满地，渗入碎石的缝隙间。
明军将士抬手挽起剑花，格挡住当头劈下的一刀，身子微颤，小退半步，他手还未落，身侧来剑斜砍，在他的持剑的胳膊上划下深深的一道口子，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明军将士艰难躲避，纵然他有万夫莫开之勇，奈何孤掌难鸣，农民军只剩3人了，如果己方再多留下一个…他看着脖子被削去一半的兄弟，此时正挡在敌人的脚前，内心不禁蒙上一片冰凉。
“我们帮帮他吧？”山坡上藏在草丛里的暮成雪拽了拽身边的小道士，轻声说，“他快坚持不住了。”
小道士眯眯眼，额上渗出颗颗汗珠，他抽出一只手，攥紧了身边乱动的暮成雪，严肃叮嘱，“不要动，不要管，等场面安静了，我们就回去吧。”
“不可以啊，是他把乱射箭那人杀死的，我们应该去救救他。”暮成雪目之所及，明军将士身上又添新伤，她心下浮躁，身体也安静不下来，左扭右扭的，拱得身边的小道士面色越发惨白。
“可是我们两人手上没有武器，上去就是送死的。”
“我们有自制的鱼叉！”暮成雪想到，突然开心。
“放在溪旁的枯树干里了。”小道士遥遥一指，在枯树旁横躺着三两具尸体。
“还有火把！”暮成雪又道。
“打火石也藏在那里了。”
“那弹弓…？”暮成雪这次说话不再激动了，因为小道士的手指再次轻点了同一个方向。
“难道我们只能看着他去死吗？连虚张声势也办不到？”暮成雪沮丧，但这句话却让小道士灵光一闪。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捡过一面破了的大鼓？”
“嗯，我放在兔子洞口，给它们挡雨用了。”
“我去把鼓找来，藏在草丛里敲。有点动静就可以。”小道士皱紧了眉头，“你千万不要动，更不要冲出去救人。一定要等我，听到没？”
“嗯。”暮成雪认真的点了点头。
小道士恍惚的笑了，他趴伏起身，想猫着腰静悄悄的离开，却不料身子一动，跟着就头晕脑胀的，眼前一黑，大腿一软，人竟向前栽去。
“小道士！”暮成雪失声惊呼，转身抱住精力不济的小道士，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抱坐起来，但手指触碰到的却是布料粘稠湿润，再向上探，一点硬物凸起，暮成雪小心的摸着硬物的外壳，手指粗细的一截，末梢粗糙多刺，这该不会是…箭矢扎进了肉里吧！
暮成雪扑簌簌的眼泪，夺眶而出。
“卡！”导演举起对讲机，“jojo，你这个哭得有些着急啦。”
饰演暮成雪的女演员，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小心翼翼的擦干眼泪，“庄导，我觉得，暮成雪现在毕竟年纪还小，她发现小伙伴突然晕倒在地，很容易被吓哭。”
“但是啊，这个暮成雪可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活到了现在，她可以天性烂漫，但生性还是得坚韧，毕竟后面救朝阳，保护昏迷的小道士，这些都需要暮成雪独自一人去完成。我觉得你演到眼框湿润就可以，咬牙坚持的那股劲儿出来就行了。”
“好的庄导我明白了。”jojo回了一个灿烂笑容。
在当下的拍摄市场，不问资历，不问能力，谁有流量，谁就是大爷，jojo作为当红女团成员，唱跳出身，转型进入影视圈，一来接手的就是女一号，正是靠着资本流量顶上了位置。但好在她有天赋，肯动脑，为人谦逊，庄导指点一番很快就能收到成效。
不像她身边的那位爷…庄导头疼得看见白生又张开了嘴巴。
“我说庄大导演，我来之前就说了要赶工啊！你能不能演之前先讲好戏啊，别一遍又一遍的，我真有事儿，当不了陪练！”饰演小道士的白生，翻出了180度的白眼，嘴里愤愤的说着，身体却诚实得重新跪趴回草丛，恢复了手肘支地的姿势。
白生是位爷。这是圈内众所周知的秘密。不仅因为他有流量，还有脾气，能气得各大导演牙根痒痒，却都拿他没辙。白生演戏有灵气，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给了他100分的卷子还有一支2b的笔。
“不好意思生哥，这次保证不出错了。晚饭我请您！”jojo赔笑着，也趴回了草丛。
挨在她身边的冷脸白生冷冷的回她，“不用。今儿明儿都是受伤戏，我辟谷。”
“再来一遍，各部门准备啊！”庄导再次拿起对讲机。
“你看那家伙，都叫白白，差距也太大了！”简凡夹着个文件夹，手里还拿着录音笔，脖子上挂着工作证，“我真不想采他。”
同样脖子上挂证的还有她身边的暮然，“那边拍武打戏的老兄，就是你们说我变身以后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可不，就是他，十八线小明星，遇到你之后就接了个男二。你这叫旺夫！他应该感谢你才对！”简凡不忿。
“那就是我确实把他给吓坏了。面谈不成，都追到拍摄现场了。”暮然晃了晃胸前的工作证，上面隶属的单位和简凡是一家。这工作证本就是简凡给她办理的。作为电视剧投资方，外派记者做采访录花絮是常规操作，何况这工作证多得可不止暮然一个，还有一个去办理请假手续明天才来的徐行。
“那没办法，要想让幺娘老实，就得找到纪忆，然后跟他促膝长谈。”简凡持徐行之令以作圣旨，“他们拍了有一上午了，估计再卡就该休息了。我先采男女主，难题放后面。遇到纪忆，客气点就好，不用多说话。咱先刷脸熟，等他不抵触了，再放幺娘出来跟他唠十块钱儿的。”简凡难得认真叮嘱，看着剧组再次开拍，赶紧了凑上前去，“你就在这儿等会儿我哈！”
“yesmadam！”
简凡不再墨迹，小跑着找了个一线不碍事儿的地方准备就绪了。
暮然微笑的嘴角在简凡转身后不可察觉的松弛下来，她揉了揉还留有婴儿肥的腮帮子，以前能掐起来好大一块肉的，最近这半个月真是瘦了不少，和日子过得一样憋屈。
见过了简凡的黑眼圈，听过了徐行的导师在电话里对他劈头盖脸的数落，暮然知道，这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的莫名其妙，都是因为她的无可救药。
变身当事人一天天活得稀里糊涂的，好吃好喝好睡，还有好多莫须有的麻烦。
扑倒男明星，夜宿警察局。
暮然苦笑，她何德何能，做出这等丰功伟绩，锅是背了，连点成就感都没有，就要被迫把人生的一半分割出去。简凡大大咧咧，其实是在苦中作乐；徐行是一家之长，想必此时更是压力丛生。暮然心下就算有再多的不开心，看着两张越发憔悴的脸，她也没有资格再去发泄了。晚上已经要操碎了心，白天就让他们努力生活吧。
只是面子工程做得牢，心里的苦却更加不容散去。
暮然踢着脚下的碎石，脚尖一撮，就在石子路上点出了一个坑。她蹲下身子，挑了三两颗还算圆滑的小石子，朝着无人的空地抬手一扬，扔得远远的，石子太小，掉落得无声无息。
暮然觉得不解闷，就想去溪水旁找几颗大一点的石子，投个河，打个水漂什么的。去溪边的唯一路途上，正走来一帮演员，为首那人，正是简凡叮嘱过要客客气气的纪忆。
导演补拍镜头，拍的是小道士昏迷，暮成雪救急的片段。旁边演打戏的一众今天上午算是可以鸣金收兵了。动作戏很耗体力的，走在头里，急着去领盒饭的纪忆，没有注意到站在路边手足无措的暮然。
“hi！”暮然在纪忆快靠近时，抬了右手，直直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纪忆大步流星，听到身边有声音，很自然的转头望去，但在见到是暮然时，原本轻盈的脚步趔趄了，他低声骂了句不太干净的话，面目五官已经开始狰狞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暮然看他变了脸色，急急的想解释一下，但纪忆的话，接的更快。
“我说大姐，你还要有几个意思？！这是剧组啊！”他三两步靠了上来，放低音量，小声说话为的是低调，但并不妨碍他气愤发言，“我错了，我真错了。我那天就不该凑这个热闹，我不该停那儿看你闯红灯。可我求你了，你别再缠着我了，这角色我接得不容易，我就是个十八线的腰部演员，这本子我是真喜欢，我求你千万不要在剧组给我使绊子。我伤不起。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让我安安心心的把这戏演完了，成吗？”
纪忆说得真情实感，就差声泪俱下了。暮然愣在原地，张不开嘴巴。她进剧组来，确是因为纪忆。但她没想做伤害他的事情，事实上，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认识他，更不想带给他如此多的麻烦。
还是那口锅，她背得很艰难，面对纪忆的指责，暮然的胸口憋得更堵了，连呼吸都变困难了。
但她还能做什么呢？暮然缓缓放下了刚招呼的右手，随着一起低下的还有她的眼睛。
“对不起。”她小声的说。
纪忆的气恼，纪忆的吐槽，纪忆的发泄，在看见姑娘被数落得快要自闭时已经微微有些后悔了。但话已说出，收不回来，况且剧组不同于逛街，是万万容不得半点差错的。纪忆想的是，警告一下也没错，只是没想到“对不起”这三个字他这么快就收到了…再加上姑娘那委屈巴拉的表情，怎么觉得自己不像是男二，更像是个反派大佬呢…
纪忆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还在琢磨说点什么就此别过的话，拍摄现场那边就传来了白生的大嗓门，那火药味，可比自己强多了。
暮然显然也被白生的神操作给吓到了，身子扭转时，脚下的碎石子稀稀疏疏的四散开来。暮然脚下不稳，脚腕一歪，人就朝着纪忆的方向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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