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这可能是比刚才的交锋更让人震惊之事。
本就高度紧张的观战群众们直接当场石化。
长星的头微微侧到一边,脸上渐渐浮出清晰的巴掌印,风城墟眼睛瞪的老大,连忙收回还抵着长星喉咙的匕首,转头惊讶的看向冲过来的赤霄。
赤霄面色苍白,额头密密的一层冷汗,她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才渐渐平复,稍稍定了定神,她便伸手扣住风城墟的脑袋,硬是把他被划伤的脸掰到眼前查看。
“哎哎哎你冷静点你冷静点。”风城墟呲着牙,觉得脖子都要被她掰断了。
待看清楚他面颊上那道足有两寸多长的伤口后,赤霄毫不客气的兜头给了他几个拳,边打边骂:“你是傻了吧!?让我怎么向老师交代!?你说让我怎么向老师交代!?”
见她又气又急的样子,风城墟也不躲闪,由着她发泄完情绪,才苦笑着劝慰道:“没事的,你放心。”
发了一通火,赤霄也恢复了些理智,转头看着半边脸发红,低头沉默的长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最终只能烦躁的跺了跺脚,径直走了。
“大家继续,大家继续啊!”风城墟匆匆招呼了一声便追赤霄去了,临走还拍了拍长星的肩膀以示安慰。
经历了仿佛腾云驾雾般的大起大落,地厌脑子恍恍惚惚的,并没察觉到现场尴尬的气氛,见长星还拖着刀站在那里,便贴上去感叹道:“你好厉害,要怎么样才能像你这么厉害啊。”
长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咽喉,没有回答。
“不愧是掌军大人的近卫,你刚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你是面……”地厌还想说,另外三人赶紧捂着他嘴巴把他拖走了。
校场上安静了下来,长星将环首刀举到眼前,看了看刀刃上细密的豁口,也看了看刀身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火辣辣的,毕竟挨了她拼尽全力的一巴掌。
长星放下刀,又望向赤霄的掌军大帐,根据赤霄的力度判断,他确定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而且错的很厉害,但要说错在哪里,他却又陷入了迷茫。
用力的掀开大帐帐帘,赤霄气吁吁的走进去,但看见岁凛似乎睡着了,她又放轻了脚步。
屁股刚挨到贵妃榻上,风城墟也跟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岁凛,便悄无声息的走到赤霄旁边,倚着榻沿坐在地衣上。
两人沉默无言的坐了一会儿,风城墟仰头看了看赤霄好转的脸色,低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呼巴掌打人。”
赤霄的嘴唇紧紧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羞恼的说道:“我在老师面前说的信誓旦旦,以后会让你毫发无损的回去,这才几天,这才几天。”
说着,她握拳不留余力的狠狠的锤了好几下膝盖,风城墟看着她自责自怨的样子,缓缓道:“在这儿的这些日子,你其实一直很害怕吧?对不起,我竟没留意。”
“我不怕其他,我只怕来不及。”赤霄把头转向一边,不让风城墟看到她的表情,又忿忿的小声嘀咕道:“明明只是个医者,兄长和老师却偏要让我当什么掌军,我都不知道掌军是咸的还是甜的,怎么当的好嘛!”
“仅凭医术救不了我,也救不了其他的畜兵,你心里是明白的。”风城墟笑道,温暖的大手覆在赤霄紧握的拳头上:“这事儿急不来,只能从长计议,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在他的安慰下,赤霄紧绷的肩膀终于渐渐的放松,她起身去旁边的药匣子里取了金创药,涂在风城墟的伤口上,所幸那道伤口虽然划拉的长,却并不很深,上了药后便不再流血了。
“以后还让长星做你的近卫吗?”风城墟犹豫的问道:“他的身手可不是你能对付的,万一……”
“我会斟酌。”赤霄道,原本以为是青铜,谁知竟是黄金,这令她有点儿吃惊又有点儿后怕,但更多的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毕竟对男子来说,挨耳光的伤害性不大,可侮辱性极强啊……
她在帐里鸵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提起丹田之气,整了整衣裳和鬓发,硬着头皮拨开帐帘走了出去。
然后,她便看到长星盘腿坐在大帐前,面前还摆着那把锯子化了的环首刀。
他双手撑腿,背脊伏的的很低,额头几乎贴在沙地上。
虽然这个古怪姿势赤霄从没见过,但她直觉这是在请罪。
她感到有些尴尬,忙道:“你快起来吧。”
长星一动不动,因为腰弯的太厉害,他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一样沉闷:“属下有错,却也不知错在何处,请掌军大人明示。”
赤霄心中五味杂陈,长星的直率让她意外,但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他是真的不晓事。
“你们是在比试,不是在拼命。”她蹲下身,曲起手指敲了敲长星的头顶:“他们是你的袍泽,不是敌人,你怎么能下杀手呢?”
长星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赤霄话语的意思,过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赤霄又试探道:“你以前……难道都是出刀就要决出生死吗?”
“以前属下不记得。”长星答道:“但以后不会了。”
赤霄想了想,觉得这么说有些绝对,又连忙补充道:“对同伴不要这样,对该杀的人嘛,还是能杀便杀吧。”
“是。”
道理说完,赤霄犹犹豫豫的又说:“那什么……对你动手是我不对……”
本是道歉,但她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承担的责任,语气便强硬了几分:“但我是掌军,尽管错了,你却不许心生怨怼。”
长星终于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属下不会。”
他的眼睛,漆黑的宛如深渊,静谧到一丝情绪也没有。
赤霄抱着膝盖,与他对视了良久,心里忽然安定下来,对他点点头,道:“那你以后依旧是我的近卫。”
夜中,蜷在贵妃榻上酣睡的赤霄被一阵压抑的□□惊醒,她支起身,揭掉榻边案几上一颗明华荧珠上盖的布巾,帐内便被如雾如纱的光芒照亮了。
她心知发生了什么事,先示意在帐篷门口打地铺,已经支起身的长星不用起来,自己则披衣下榻,走到床边,轻轻唤着在噩梦中挣扎的岁凛,将他叫醒,然后递上一杯草药茶水。
岁凛空茫的双眼圆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焦距,他仿佛渴极了,接过茶水咕嘟嘟的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太急,还呛咳了好几声。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困于梦魇中,连赤霄都习惯了,见他喝了水,情绪也稳定了,便打着哈欠爬上榻,准备继续与周公幽会。
草药茶微苦而芬芳,有很好的安神之效,岁凛揪紧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擦着鬓边的冷汗,转头见赤霄正在窄小的贵妃榻上翻来覆去的调整姿势,多日以来心一直提着的那股气劲儿终于按捺不住,忍不住便冷冷说道:“你也不必如此。”
“啊?”赤霄侧过身看向他,满脸的莫名其妙。
“你贵为掌军,却把床让给我等卑贱之人睡,自己每晚上缩在窄榻上,做这副圣人样子给谁看?想博个爱兵如子的好名声吗?有什么意思。”岁凛说着,语气越来越焦躁,他本不想如此刻薄,但话一出口就越说越变了味,竟是自己也收拾不住。
赤霄眨了眨眼睛,噗的笑了出来,她想,这个人真有趣,讲话如此难听,可听的人还未羞恼,他自己倒是先羞恼起来,若是以往,她肯定会兴致勃勃的和他抬杠斗嘴,但现在实在太困了,便只是揉了揉眼睛,道:“我习惯了。”
她这话也不算是纯粹敷衍岁凛,在翠裟坞的时候,为了照顾伤病之人,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困一觉是家常便饭之事,连春凳都睡过,何况贵妃榻,就连她的老师,那是何等尊贵讲究的大人,也会和衣在病人床边将就一夜,还亲自处理脓血和秽物,她这又算得了什么。
但赤霄轻描淡写的回答令岁凛越发有了脾气,他支起身,执拗道:“你也不必做这副仁爱亲善的样子,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从明日起我便挪个地方,好让掌军睡的舒服些。”
眼看被他吵吵的没法睡了,赤霄揉揉隐痛的太阳穴,一骨碌爬起来,先对刚想坐起来的长星小声喝道:“睡下!”
然后夹起细纱枕头噔噔噔冲到床前,手脚并用麻溜的从岁凛身上爬过去,在床榻里侧躺平,还顺手将岁凛身上的薄被子扯走了大半。
若不是腰部以下根本动不了,岁凛很可能已经以不输赤霄的速度爬走了,但他现在走也走不了,急的拿手直拍床沿,对赤霄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嫌弃我睡的地方不对吗?现在总该没意见了吧?”赤霄闭着眼皱着眉道:“别吵了,把大家都闹起来,好围观咱们俩同床共眠吗?”
岁凛咬了下牙,不敢再出声,只是忿忿不平的拿手肘支着身子,尽力的往边上挪了挪。
他这一挪,身上分到的被子就更少了,赤霄索性把被子全部卷走,翻过身拿大屁股对着他。
岁凛几乎没被气死,却也不愿再和她说话,便直挺挺躺着,心想:也罢,有本事冻死我吧,倒是一了百了啦。
怀着这样悲壮的心情睡过去,他下半夜倒是没做噩梦,只是耳畔好像一直有隐隐的呼噜声响着,让他做了一个蹲在炉边守着烧开水的梦。
清晨醒来,自己身上好好的盖着被子,旁边的无赖女子已经不见,长星的被褥也整整齐齐叠在地衣上,俩人应是出去了。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涮口的淡茶水和新来的厨娘熬的稠稠的豆粥,配几碟清淡爽口的小菜,岁凛支起身,端碗喝了一口,粥尚温的,飘散着新鲜嫩豆的香气。
这滋味,比之前被强灌下去的珍馐佳肴好的多。
若不是一低头便能看见自己身上密密裹着的丝帛,若不是双腿依旧僵卧如铁,他几乎便以为噩梦里的一切只是梦。
但那一切偏偏都是真的,反倒是现在这一切,令人恍惚不敢相信。
所以,是一切终于都过去了吗?
岁凛垂下睫毛,帐篷外面传来同袍们的说笑声,那份轻快,那份自得,是军中从未有过的气氛,他静静凝听着,一滴哪怕是最痛苦最屈辱之时也不曾落下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慢慢渗进覆面的丝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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