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何为幸福
格拉特走过底下跪着的一群群教徒们, 神情紧张的等待着上头传来的消息。
奥莱帝国那边的军队据说已经从圣利文城出发了，在今晚凌晨三点钟左右就会到达第十三区。
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
格拉特想。
最近海格特国的战局也越来越不利，这让格拉特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妙的感觉。
他最近老是在跟第一城市里的高层们联系，试图从他们那里获得支持, 来维护着他心目中这个伟大的教会。
这个教会在格拉特的心目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是的, 格拉特的确不信神。
可是, 谁能规定一个不信神的人对教会毫无感情呢？
而格拉特喜欢教会的事情说起来，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格拉特还只是一个十三区出身的普通人，他曾经是这里某个官员的儿子。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出身本应该跟教会毫无关系的。
可是，这世界上的一些事偏偏就是如此的巧合和有趣。
身为第十三区某个官员小儿子的格拉特曾经眼睁睁的看着第十三区的民众们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着。
那时候的第十三区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地方。
在这片土地上, 没有任何希望存在。
民众们每一天都在痛苦的哀嚎，而格拉特的父亲也没日没夜的为了这些事而操劳。
可是, 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并不是总督。
所以，就算格拉特的父亲再怎么努力，也始终没有办法成功的帮助那么多的人。
他为之而痛苦过。
年幼的格拉特至今还记得自己的父亲用手抚摸他头, 一边叹气，一边叮嘱的景象。
“格拉特，你一定要努力做能让更多人幸福起来的人。”
年纪尚小的格拉特不懂的他父亲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那操劳过多的父亲, 也很早就去世了。
曾经, 格拉特也为那些痛苦和绝望的人而偷偷的哭泣过, 只不过这些事, 他从来都不敢向他的母亲诉说。
本来,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 格拉特会回到第一城市里面念书。
然后, 他会凭借着自己从小的天资聪颖，成功的在一群平凡人中出头，再然后顺理成章的加入议会，成为一名议员。
直到……
直到，他碰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
……
这种事说起来都太过繁琐和久远，格拉特很少会去回想。
不过现在想想，当年碰见那个神父，或许也正是神明给他的启示。
那个从未曾露面的神明，特意让自己的神父为格拉特指引，让他能够想清楚自己未来究竟要为了什么而奋斗。
——格拉特第一次碰见那个神父的时候，他正在给一名不幸身亡的农夫做祈祷。
那名农夫的一生都过的很苦，他的手上全都是厚厚的老茧，身上泛着因为疫病而凸起的红点。
格拉特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就下意识的想要将目光调转开来。
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很快就听见那名农夫妻子的哭泣，哀嚎，这些都是格拉特已经听习惯了的东西。
然而……
就在格拉特等待的时候，他发现那边的声音安静的有些诡异。
他悄悄的探头看了过去，就发现农夫的妻子很平静的坐在那里，神父的声音缓缓的从那边传来。
“他今生已经受够了足够的苦，这就足够了。”
“神会为他祈祷的。”
“在他死后，会有无数的天使接引他去往天堂。”
“真的有天使吗？”农夫的妻子转过头看着神父，眼神里充满着希望。
“是的，真的有。”神父温和的笑了笑。
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格拉特震惊的站在那里。
他震惊并不是因为相信了天使的这一套说法，而是因为……那个农夫的妻子眼中的神色，是他这辈子头一次在穷苦人眼中看到了希望。
对，希望。
格拉特受过教育，也有着一套完整的逻辑，他自然不会相信神明这一套东西。
可是格拉特在那一天才发现，这些东西是可以让一群本来眼中没有光的人重新流露出那种神色的。
格拉特在那一刻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了自己幼年时期第十三区民众们的痛苦，想到了自己父亲的无奈，想起了母亲在父亲去世后，一个人在深夜里的哭泣，忽然间下定了决心。
——神明是一种可以让人们的眼中重新充满希望东西。
格拉特决定实现自己父亲的梦想。
他希望让第十三区里的人民不再痛哭，不再绝望。
再然后，格拉特开始在第十三区这里建立起了这个庞大的教会。
这么多年来，格拉特对于教会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想要让它变得更好，到后面的逐渐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或许，就连格拉特有些时候也已经忘记了自己喜欢这个教会的理由。
毕竟很多时候，人类坚持已久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某种理由，而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然而，格拉特坚持下来的效果也是显著的。
第十三区穷苦人眼中的痛苦逐渐减少了，转而更多的人眼中出现的是一种愉快，轻松的神情。
格拉特这么多年为了保护这个教会，也同样付出了很多。
他放弃了自己的所有个人时间，放弃了娶妻生子的机会，放弃了自己的前途。
同样的，格拉特也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拼命的压榨信徒，从他们的手中吸纳资金，毁掉这些普通人接触外界的机会，让他们只能依赖教会等等。
这些都只是格拉特做过的最为简单的事。
没有办法，想要维持这么大的一个教会是需要资金和一些权利的。
格拉特和议会中的许多议员都有联系。
他将这称之为平等的“利益交换”。
那些人当中自然有不少对神明不屑一顾的，不过格拉特只想要他们的权利。
作为一个神职人员，格拉特对于权利这种事有些擅长的过分。
他这么多年也为那些议员做过不少事。
而这些事中，如果说最伟大的那一件事，恐怕还要属那件事。
——他曾经协助海格特高层，将无面将军身受重伤的消息泄露给奥莱帝国的事情。
这件事是机密中的机密，这世上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它。
格拉特准备将这件事一直带到棺材里面，让它陪着自己的尸骨一起慢慢的腐朽。
而这件事交给格拉特是有原因的。
毕竟，以奥莱帝国和海格特国两国之间曾经的关系而言，别说是两国之间的情报人员了，就算是两国里的普通人，遇见了彼此都一定是会下杀手的。
所以，这样的消息，对于军方来说很难传递的。
可是偏偏对于某一部分人来说，传递消息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教会人员。
教会人员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各个国家之间来回的流动。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所以从来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会在背后偷偷的做些什么。
当年格拉特就是利用教会的这个优
势，成功的将许多消息传送出去的。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当看见无面死去的那一刻，格拉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这件事感觉到震惊。
毕竟他心知肚明。
就算是再厉害的人，被人知道了自己手腕上的旧伤，恐怕也会沦落到这个下场的。
谁能想到，那么强大的无面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弱点。
格拉特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他从来都没对人聊起过。
或许……
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无面的手伸的实在是太长了吧。
格拉特回想着无面来到圣利文城后，曾经做过的一系列事。
他试图让孩子不接受教会教育，试图让人们觉得神明不是存在的，试图去惊醒这群本已被格拉特费尽心机“哄睡”了的人。
格拉特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让第十三区的人脸上充满了笑容和幸福，让那些穷苦人也相信了神明和天堂是真的存在。
然而，无面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一来，就想要将这些东西都破坏掉。
不光要毁掉，他甚至还试图把教会的存在都抹杀掉，这简直是触碰到了格拉特的逆鳞。
简直……就像是让人厌烦的老鼠一样。
格拉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十三区下手。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覆盖着主教服的胳膊缓缓的抬了起来，无意间露出了十年前战争在手臂上不小心留下的伤疤。
格拉特也曾经是一个令人敬佩的战士。
即使是现在，他在心目中也从来都没脱下过那身战士的衣服。
格拉特觉得自己这辈子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值得的。
一切，都是为了所有人的幸福。
“格拉特主教，我们……现在怎么办？”手下的主教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那个主教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他也是这件事的知情者之一。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办法像外面的那些信徒一样能够狂热的对着神明跪拜。
他心中充满着惊恐，忐忑不安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格拉特主教，却听见格拉特问，“安德亚现在在哪？”
“现在已经到了卧室。”主教犹豫的说道，“现在这个时间段是教皇每天的休息时刻了。”
“那就也给教皇端一杯牛奶吧。”格拉特缓缓的道。
“今晚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教皇也不能例外。”
“毕竟有些时候，为了保障一些人的幸福，是需要放弃一些事情的。”
“安德亚那个孩子也的确是一个好孩子，让他喝了牛奶后，就睡下吧。”
身后的主教一哆嗦。
格拉特却连看都没有看他，而是缓缓的走到了教堂的台阶上。
他站在最高处，俯视着下方的人，观察着他们或发狂，或兴奋的神情，想着很多很多的东西。
“大家现在都是幸福的吧。”过了许久后，他忽然说到。
“只有我，才能让大家都变得如此幸福。”
卧室里，小教皇安德亚乖乖的喝完了牛奶，躺上床闭上了眼睛。
而在一群人离开以后，他忽然睁开了双眼，将嘴里的牛奶吐到了枕头下，睁着自己淡蓝色的眼睛，悄悄的光着脚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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