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首曲子
“我……”沈留月抿了下唇，“我听懂了。”
其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萧奚点点头，“那你再试一次看看。”
试…试什么？
沈留月盯着萧奚缚眼的白绫，硬着头皮拉出一个不确定的音。
萧奚没做声，仍似笑非笑地对着她，双目分明隔着白绫，沈留月却觉得他望穿了自己的内心。
她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咬着牙继续拖弓。
萧奚终于开口。
“看来是我讲得不好，没法吸引留月的注意。”他笑意清浅，“不然为何你总是走神？”
长弓在弦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沈留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热着脸放下弓，几乎不好意思正面萧奚。
……这人怎么说话茶里茶气的！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影响我发挥吧。
沈留月斟酌了一下用词，“不是萧师叔的问题，是我……下午修炼以后精力不足。”
这话其实也不作假，她刚尝试修炼，较之于其他从出生起就浸浴在修真环境中的弟子，即便是天赋异禀也显得有些吃力。
何况她背负着师长的期待，连划水都显得格外艰难。
萧奚挑了下眉，关切道：“那要不要休息一下再继续？”
休息一下？
这是被允许的吗？
沈留月如果不是还有最后一点脸皮，可能就要同意了。
她干笑两声，“不用啦，和师叔聊一下天就不累了。”
萧奚微微笑：“是吗，那我们继续吧。”
然而，萧奚这次没有一下课就走，而是在沈留月身边指导她直到……月亮升起。
沈留月想着自己的夜宵，没想到半路杀出来萧奚这个程咬金，双目逐渐麻木。
而且三个时辰里萧奚没有让她休息一刻，沈留月手臂不停地抽搐，比修炼还要劳累。
到最后，已经是机械式地拉出音符，手架在弓上就自动摆成正确的姿势，她上辈子学小提琴时都没有如此刻苦。
【你还心动吗？】
沈留月心如死灰看破红尘状，【我心快跳不动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萧奚一直是那副温和的姿态，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辛苦了，留月。”
沈留月再没心情客套，“嗯嗯，我可真的太辛苦了……”
萧奚轻笑了一下，“回去好好休息，那么，期待下次和留月的相见。”他推着轮椅的手忽然一顿，“似乎有人来接你了。”
沈留月猜大概是江以宁去了持剑峰等半天没等到自己，来乐宗了，她麻溜爬起来，只听萧奚对门外道，“以宁，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门缓缓被推开，沈留月见到笑容僵硬的江以宁立在外头，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明明是春暖花开，他却愣是吐出口白气，“萧师叔，好久不见。”
萧奚掐着指头算了下，笑叹口气，“确实是许久不见了，你怎么也没想过来乐宗看我，真是教出去的弟子如泼出去的水……”
江以宁：“……师叔，戏过了。”
他看向沈留月，“师妹，走吧。”
沈留月如蒙大赦地往外跑，快离开时扒着门框往回看，房内的蜡油不知何时燃到了尽头，明明在她踏出门前还是亮堂的。萧奚的身子几乎隐没在晦暗烛光中，她看不清他是否还在笑。
她轻声道：“师叔。”
萧奚抬起头，是在笑的，“怎么了留月？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沈留月礼貌性地问了句：“我和师兄要去昆仑山下的仙市吃夜宵，你要去吗？或者要我们帮你带吗？”
萧奚一怔，指节在扶手上摩挲片刻，“抱歉留月，我已经辟谷数百年，没有口腹之欲，也对这些凡食无什兴致。”
“啊……好的。”沈留月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留月还有什么事吗？”
她挥了挥手，“没有了，师叔，明晚再见啦。”
萧奚神色微动，也有可能只是火光明暗变化让沈留月产生的错觉，他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好，明晚再见。”
沈留月朝他笑，“好，那师叔你早点睡，晚安……”江以宁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走不走？”
“急什么，夜宵又不会飞！”
“……夜宵不会飞，师兄会飞。”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房内的烛光彻底暗去。
沈留月和江以宁在木桌前大眼瞪小眼。
“师兄，吃。”她给他递了一串五花肉。
“师兄，再吃。”
“师兄……”
江以宁按住她跃跃欲试的爪子，“够了师妹，你自己吃吧。”他叹口气，“想问什么直说吧。”
“嘿嘿。”沈留月灌了口灵茶，“师兄，你也是因为热爱音乐才会报萧师叔的吹叶课吗？”
江以宁沉默几秒，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可是剑修。”言下之意就是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江以宁缓缓道：“是为了萧师叔这个人。”
沈留月嘴里一口茶喷到他脸上。
“what！？”她吓得飙出英文，“你和他是这种关系！？”
仔细想想好像也……眼盲温柔的美强惨师叔0和稳重端庄的剑门大师兄1……
沈留月脑子越转越快，最后轰的一声陷于宕机状态，她看着江以宁，眼里透着三分震惊三分疑惑三分不可置信还有一分意味深长，嘴中呢喃，“原来是这样吗……”
江以宁：“……？”
他与沈留月对视半晌，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的不妥之处，“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师兄不必如此，爱情不分性别，我尊重祝福理解，本人口风紧实……”
“快住嘴……”江以宁被说得无地自容，用食物堵住她的嘴，“听我说。”
沈留月眨了眨眼。
江以宁再叹，“萧师叔在仙魔一战救了我一命，我当时是存着报恩的心思报的吹叶课。”
沈留月含糊不清道：“什么恩非得成为人家学生才能报。”
江以宁如今已经是可以成为讲师级别的大师兄了，自然也就不用去上那些劳什子课程，想来是很早的时候的事情了。
“当时萧师叔闭关不出，我没有别的途径能找到他，只能碰运气。”
见沈留月还一头雾水，江以宁道：“萧师叔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最厌恶囿于一地……”说着说着脑海中浮现仙魔大战前的昆仑门，那时萧奚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一定第一个到场，如果没事情他就搞事情。
便是长着张惊世绝俗的脸，也能让人烦不胜烦，就是被称为无情剑尊的魏晴也不胜其扰，特在持剑峰下了针对萧奚的剑阵。
经常被捉弄的几位弟子便恨得牙痒，当时他不过个不起眼的小弟子，也能三番两次被萧奚招惹，可见这人影响力之广——可他偏偏修为高深，让人奈何不得，又是个好师长，门下弟子无数都是当时修真界闻名的乐修，只是……
沈留月专心致志地听着，他忽然戛然而止。
她幽怨道：“说话说一半，以后没老伴。”
江以宁道：“你怎么会想邀请萧师叔过来？”
沈留月老实道：“我就客套一下，跟邀请我师父是一样的。”
江以宁笑笑，“萧师叔以前是喜欢和我们这群小辈胡闹的……”他调整了一下措辞，“不，应该说他自己爱胡闹，出门比我们还勤快。”
“原来他说没有口腹之欲是骗我的！”
“不过自仙魔一战以后，便再也没看他离开乐宗了。”
“……”沈留月被噎了一下，“是因为他身子不方便吧？没个人能带他的话，瞎子能上哪逛啊？”
“也许吧。”眼盲对高阶修者的生活其实影响不大，江以宁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沈留月，毕竟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他扯开话题，“往后不能陪你常来吃夜宵，魏师叔特地嘱咐我你得辟谷。”
沈留月一愣，半个时辰前魏晴还让她出来得注意安全呢，这个口是心非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男人……
“半年后的弟子大比，你可要记得参加。”
沈留月一下被岔开话题，她惊得串串都捏不住，“这不是要等筑基以后才能参加吗？”
“嗯，所以……”
沈留月指着自己，“我只是个小炼气，筑基突破十年者大有人在，还剩不到半年……”
江以宁缓缓喝了口茶，“你是天灵根。”
“我是凡人！”
“修真界出现的天灵根历任以来都是在一年内筑基突破……”
“我是凡人！”
“留月不会不行吧？”
“……”沈留月咬牙切齿，“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世间万物，芸芸苍生，就看下一任剑尊了。师兄相信你。”
沈留月恶狠狠咽下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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