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首曲子
沈留月踏入教室时，萧奚正坐在窗边。
晴朗的夜空，吹拂的晚风，捎带着他的气息卷到沈留月身前，令人想起草木花香弥漫，静谧潮湿的雨天，“萧师叔。”
萧奚推着轮椅缓缓转过身，“留月来了？”
烛灯摇曳，映得他神情温和得朦胧，染着些许暧昧，沈留月忽然意识到萧奚喜欢用蜡烛照明——明明穷如魏晴，也用得起照明珠。
……不过对目不能视的人来说，用什么照明又有何区别呢。
“我以为留月今夜不来呢。”萧奚笑道，“听小辛说你身体不适，还是多加休息为好。”
原本已经忘了的。
沈留月有几分心虚，但还是面不改色地打哈哈，“就是病魔缠身也不能忘了萧师叔的课呀，这么重要的事情，天塌下来也得赶过来。”
萧奚闻言一怔，笑容似乎加深了一分，“是吗？”
“那可不是吗哈哈……”沈留月打了个马虎眼，她摩挲着袖里板栗饼的外包油纸，凑近了萧奚，“师叔，我给你带了点心。这是山下最好吃的一家板栗饼啦，您一定要尝尝。”
还是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还好乾坤袋能保质。
萧奚的掌中被迫放了袋板栗饼，身上都染了点香气，“多谢留月的心意，但我实在没有口腹之欲，也并不喜欢吃板栗……”
当然，意料之中的拒绝。
沈留月不出所料地把点心提溜回来，转而悻悻提起另一个话题，“萧师叔，我昨天落你那的伞……”
她哪敢说是借给他的。
萧奚沉默半晌，神情分明没有变化，沈留月却觉得他的笑透着几分古怪。
他温和道：“抱歉，今日没有带，明日还给留月，你看如何？”
“好的好的！”
她甚至有一点小窃喜，没被丢了就好。
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一分钱也是钱呐！
课程的前半节是理论，后半节是实践。
还是那样催眠如白噪音的声线，沈留月听得昏昏欲睡，几次被快板叫醒以后直觉头疼欲裂。
袖中的板栗饼还在散着香气。
沈留月瞄了眼萧奚，再瞄了眼板栗饼，再瞄一眼萧奚，再瞄一眼板栗饼。
桌案下，她悄悄伸出罪恶的爪子，一点一点，抠开了油纸的边缘，露出里面金黄酥香的板栗饼。
用灵活的手指，无声掰下一块，放进嘴里。
控制自己的唇齿，减少咀嚼的声音。
一口，酥酥糯糯，还有芝麻和花生的香味。
沈留月弯起眼，周身都冒起幸福泡泡，重心已经从萧奚的话偏移到了美味的板栗饼。
再看一眼萧奚，他仍专注地讲课，对沈留月的小动作恍若未觉。
他看不到。
沈留月笑得像偷腥的狐狸，感受着上课摸鱼的快乐。
她自觉摸鱼得悄无声息，毫无破绽，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学子应有的学风素养。
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萧奚的眼底，油纸摩擦的声音，咀嚼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畔。
上一秒还打算送给自己的点心……下一秒就吃起来了，合着就是知道他会拒绝，走个过场。
还是在课上。
萧奚本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
她吃得也太香了吧！
不过是个板栗饼，她上辈子是饿死的吗！
萧奚的笑容越发灿烂，那头浑然不觉，吃的正香，霍霍干掉了半包板栗饼，甚至考虑要不要拿点水出来喝。
“留月。”
没有应答。
“留月？”
还是没有应答。
直到车轱辘碾到了沈留月脚边，她刚打算摸出话本子，便觉得自己和板栗饼被黑影笼罩。
“……”
系统才幽幽出声：【萧奚叫了你三声。】
沈留月：“……咳咳咳咳——”
板栗饼呛了一嗓子。
她小心翼翼把屁股墩往外挪了里两寸，萧奚便碾上来两寸，再挪，萧奚再逼近。
沈留月哈哈干笑两声，像个痴呆儿，故作不知地问：“师叔，您有什么事吗？”
不管你要怎么骂我都可以，我的大脑从不使用，非常光滑，无效的语言攻击只会从大脑上滑溜溜地溜走。
“留月方才不是说……要送我板栗饼吗？”萧奚笑眯眯，“现在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饿了呢……”
沈留月：“……”
她是真的没想到，萧奚可以上演一出川剧变脸。
您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吗，不是有吃饭障碍的自闭残疾人吗。
她这都吃得只剩下一块了，挑的时候还挺好，若是吃完了，要从肚子里挖出来给他吗。
“我突然觉得，这板栗饼不太新鲜……要不我明天再给您？”
萧奚微微蹙起柳眉，宛若西子捧心，我见犹怜，“如此，真是可惜。我自半身不遂以来，从未如此想吃板栗饼，要是现在吃不到，可能会日思夜想，辗转难眠，不久便撒手人寰，抱憾终身吧。”
沈留月：“……”
神他妈撒手人寰，吃个饼给你能的。
眼一闭，把剩下那块油纸包着的板栗饼塞到他手里，“你吃吧。”
“哎呀，比刚才那包轻好多。”萧奚掩面，似乎大为受伤，“留月若是不愿大可直言，不必如此敷衍我……”
沈留月：……就你戏多。
妈的，这是要让她承认自己当着瞎子老师的面，上课偷吃东西吗。
萧奚还在那一个劲嘤嘤嘤，“留月若不是欺我眼盲，萧某自知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却连吃板栗饼的资格都没有吗？……”
就差把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标签贴在脑袋上了。
……拜托，你可是化神期大能。
沈留月是一个大直女，撕过逼，打过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是碰到这种男绿茶，还是第一次。
她额角不耐地跳了跳，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
一把揭开油纸，抓起剩下一块的板栗饼，塞到了萧奚不停叭叭的嘴里，整个过程快准狠，连萧奚都没反应过来。
“有得吃就不错了，话这么多干嘛！？”
萧奚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留月手颤了下，差点没抓住饼。
她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看着小仙男嘴里被塞了块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热饼，瞳孔不住地震。
吾命休矣。
冲动是魔鬼。
愿天堂没有萧奚。
……要说什么补救这个场面。
“那个……童言无忌哈，师叔。”沈留月手不住发抖，板栗饼的碎屑都掉到了萧奚的衣领上，她更加惊恐地张着嘴，把手缓缓往回收。
还没收回来，萧奚似乎也是恼了，冷哼一声，忽然弯下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板栗饼。
语气有些发寒，“我倒要看看，你吃了半节课的是什么好东西……”
啊啊啊啊他在干嘛啊！！
“啪”的一下，沈留月没抓住饼，滚落到了萧奚的衣摆上。
萧奚面不改色地嚼了一口，脸色逐渐难看，如果不是端着仙尊的架子，说不定会干呕一声。
……呸，什么东西。
他刚刚说自己不喜欢板栗，真的不是敷衍。
两百年没吃过这玩意了，修真界的板栗饼居然一点改进都没有，一群废物！
沈留月看着只嚼了一口的萧奚脸一点点黑了下来，向来温润如玉的面上如今笑意尽失。
对面可是和师父一样的化神大能啊。
应该会顾及自己是剑尊传人留个薄面吧。
沈留月的手摸上玉牌，已经打算联系魏晴过来救场。
良久，萧奚缓缓咽下，声音沙哑低迷，“……水……”
沈留月忙不迭地从乾坤袋摸出一杯灵茶递到萧奚手里。
救命神仙水啊qaq，以后她要把它供起来。
萧奚一口闷下灵茶，终于舒了口气。
他捏了个净尘决把身上的碎屑清理了个干净，虽然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沈留月就是看出了他的嫌恶之情。
沈留月壮着胆，“……不好吃吗？还是不喜欢？”
“难吃，不喜欢。”
果断坚决，没有丝毫犹豫，丝毫不复之前瑶光尊者的婉约派。
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灵茶尚可。”
说完便沉默下去，好像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抿着唇别过脸去。
“……”难吃你他妈尝个屁啊。
沈留月现在信了几分系统说的“萧公主”一谈，她想到好像也是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卖乖道，“其实我买了不少东西，但我觉得这个最好吃才会想给你……你不吃还不让别人吃吗。”
“呵，倒成了我的不是。”
“我错了嘛，师叔。”沈留月好声好气，“上课吃东西是提神的一种方式，大不了我们一起吃嘛，我请你咯。”
……什么强盗逻辑。
就你那饼，狗都不吃。
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沈留月递给萧奚一颗糖，“喏，师叔，糖，橘子味的。”
见萧奚迟迟不接过，沈留月干脆塞他手里，连塞他嘴里都干过了，她还有什么怕的。
何况他也……没多生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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