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州军
于雪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真不是别人。
没想到自己来这西府还没有一个月的光景,自己的身份便掉了一个底朝天。
陆时雍想要跟着她一块去。
却被年轻人拦了下来,“我家主人只请了小公子一人。”
陈平拍了拍陆时雍的肩膀,“整个西府都是他们说了算,咱们去附近的茶寮坐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时雍抿了抿嘴,只是不说话。这种无力感实在是太糟糕了。
陈平难得发现陆时雍的异样,安慰道:“我瞧你的身手即便是在青州军里头都是能排上名号的,我可是压你会起复。”
陈平吨吨吨将一碗茶喝进肚,发出舒服的喟叹,“为此我还损失了百两的银子,你可得找补给我,天呐,我竟然拒绝了百两银子的赏钱!我都佩服我自己的高风亮节!所以陆公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陈平郑重其事,“我要求不高,我只想做陈亮海那个位置,他就是看不惯我,每次都给我派流放最远的活儿。”
而另一侧的于雪浓则见到了都统制邱定坤。
于雪浓打量着邱定坤,看过去约莫三十四五的年纪,身高八尺有余,一脸络腮胡,鼻梁高挺,眉眼细长,看他的样子应当是有几分胡人血统。他绑腿束腰好一副精干模样,与此流行的宽衣博带形成鲜明对比。
于雪浓思忖,这其中的差别便是文官与武士的区别?
由于她是小辈,她率先跟都统制邱定坤见礼。
她的腰还未弯下去,邱定坤蒲扇似的大手便拍到她的肩膀,“世侄,你可让我这一通好找。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可是不信,当你进西府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你来了!
世叔我啊,担心你有什么计划,不能贸然打扰。
世叔实在扛不住,特此过来见你。”
邱定坤打量了半天,说话有些艰难,“世侄,这些年你过得很苦吧,你的个子都没怎么长,还是三年前的身高。”
于雪浓简直无语凝噎,看来西府的都统制将自己认成自家大哥了。
邱定坤瞧着于雪浓面露难色,一副他懂了的神情,“你放心,你都到了西府,这是咱们的地界。世叔给你多弄一些牛乳,这边娃娃都喝牛乳,长得高高壮壮的,你的身高一样能够补上来。”
于雪浓一言难尽,父亲手下都是些什么部下,先前的魏叔,现在的都统制,两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好脑子。
难怪青州军会被朝堂之上的老狐狸拆得七零八落。
邱定坤还在絮絮叨叨说她受苦了,连带着个子都不长了。邱定坤说着说着自己还说得起了火,扬言要写信骂魏武,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搞什么东西,连人都照顾不好,还骗自己说小公子你死了!
若非他机敏,当真被骗了过去。当真是越想越气,他得立刻马上写信去骂他!
邱定坤提起她哥,于雪浓的神色暗了暗,终归没有告诉他,哥哥已然身死的事实。
若是魏武在她的身侧一定会告诉她,邱定坤是个认死理的,你嘴巴说干了他都不会相信,除非他亲眼见着小公子殒命当场。
邱定坤问店家要来了笔墨,当真开始写信。
她替魏武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勉强才止住他的笔头。
邱定坤瞧着于雪浓可怜巴巴的小白菜模样,立刻心软的一塌糊涂,哪有不依的道理。等会就让她跟自己回去,他给她在青州军里头找个位置。
他即刻向圣上请封,当年于大人身死被圣上追封为中书令。而今你作为于大人唯一的嫡子,继承青州军自是名正言顺!
于雪浓坚决的拒绝,朝堂之上多少人盯着青州军虎视眈眈,若不是西夏大军陈兵边境,他们恨不得肢解了去。
现如今外敌还未退,已然就有内斗的架势。
若非国库空虚,他们恨不得现在肢解了青州军。
于雪浓的话,说到了邱定坤的心坎里。
自从朝堂里头没了陆老尚书,他们青州军已经坐了三年的冷板凳了。
现如今朝廷拨款慢不说,还找各种名目克扣,现如今又派出一个西府别驾,明眼人一看就是来掣肘我的。
提起这一茬子事,邱定坤便气不打一处来。
于雪浓将所有的线串起来,她决定对着邱定坤和盘托出,“邱叔,我打算在西府参加科考,青州军在朝堂之上不能没有替他们说话的势力,况且我父的死,终归需要有一个了结。”
邱定坤立即明白,“可是用「苏颂」的名义参加?”
于雪浓点点头。
邱定坤了然,随即开口,“你的那份文牒还是做得太过疏漏,有心人一查便会发现破绽。我替你重新弄一份,就算天王老子来的,半分破绽都瞧不出来。”
这就是认识地头蛇的好处!
邱定坤有些疑惑,于家小子的课业不是不怎么样?因为他不读书这档子事,他可没少挨他老子的打。可能是家逢骤变,突然开窍了?
既然小公子决定的事,他肯定是要支持。
他琢磨着能跟哪路文官搭上线,跟他的世侄铺路?
他大半辈子窝在西府里头,就跟青州军打交道,官场上其他人,他当真是两眼一抹黑。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官场确实是混得太失败了。
邱定坤是一个会调节自己情绪的,转眼他又高兴起来。马上小公子便要科考,到时候朝堂之上又有自己人了。
这可是比陆老尚书更信得过的人!他才是我们青州军最信得过的铁杆嫡系人马!
想到陆老尚书,迟钝如他,也反应过来。
“快去拿一份新入营的人员册!”
他真的是昏头了,前些日子西府别驾还跟他提了一嘴,会有个犯官之孙会发配到他们这。
他当时正在练兵,觉得这个西府别驾一天天的尽说屁话。
不犯事的能来自己这里吗?
现在细细想来当时西府别驾的神色应当是试探他,试探他对此知不知情。
邱定坤弄不明白了,既然他们不放心,干嘛把人往他这里头塞?
邱定坤在心底骂娘,这帮子文官,一肚子弯弯绕绕,有什么东西不能摊开了讲,让人猜来猜去,着实令人恼怒。
邱定坤终于在那叠新入营的人员名册里,找到了陆时雍的名字。
他冷笑道:“好狠的心肠。”
折辱人不够,还要将他弄来送死,最好死在青州军这里,还是他祖父费尽心血缔造出的青州军。
若是他真死在青州军,今后朝堂谁还敢替青州军说话。
陆老尚书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他在哪里?”
陆时雍穿着一席青衫,头发别着一根银簪,一副江南弱质书生的模样。
“将军可是在唤在下?”
他要的人就在眼前。
只听来人继续说道:“不知道陆某可有为将军分忧之幸?”
三年前先皇骤然崩世,太子年幼,高太后掌权。当年太子表露出亲政之意,陆老尚书作为太子恩师,撤帘逼迫高太后还政太子。高太后以不孝的名头迫使太子退让,陆老尚书为了保全太子名声,一人抗下所有。
高太后掌权第一件事便迎回许相公,还说孤儿寡母全仰赖许相公。
许相公早对先帝时期锐意开拓的政策早就心存不满,他上台第一件事便是休战,为表诚意还裁撤青州军的补给。当年若非陆老尚书撞死明志,太子绝食抗议,太后才就此作罢。不然我们打下的西夏三座城池,得拱手相让。
这等前朝辛密,邱定坤费了不少心力才打探到。
邱定坤打量着眼前清俊的少年人,冷哼一声。
“你先活下来再说吧,要死也不要死在我青州军中,我不跟一个死人谈合作。”
他把他最大的忠诚献给了于大人,纵然他是陆老尚书之孙,他也不会过多偏颇。
陆老尚书予以他们的不过是财帛之物,他跟于大人之间才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孰轻孰重,他内心跟明镜似的。
陆时雍长揖在地,这一路走来他不知道多少次给人弯腰行礼。
而她却站在旁边瞧着,瞧着他的士族尊严一点一点剥落,被人踏在泥地里。而她最开始也是如此。
于雪浓心底说不出的酸胀,其实自己相较于他,一直以来都算得上幸运。
在苏州之时,有魏叔照拂,还习得一身武艺。
唯一吃得苦便是钱氏将自己发卖,发卖得还如此之「好」,竟然遇到了父亲在朝堂仅存的故交之孙,他俩坦诚合作之事。
去霸州的路上,他尽心尽力教导自己,踏上士族之路。
似乎她每每想做成一件事情之时,便会有贵人在路口等着,而她只需要跟着他们便可拾级而上。
没由来的,她来了情绪。
突然她不喜见他弯腰行礼,在她的眼里他应当是江南最得意的少年郎,红衣白马年少风流,吹皱一池春水。
好些个念头在于雪浓心头转了转,她想要开口。
陆时雍似有感应一般回头,他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便重新看向邱定坤,清浅笑道:“陆某自会向邱将军证明某有资格成为您的合作对象。”
邱定坤意兴阑珊,于大人和陆老尚书都没有做成之事。
两个小辈加上他,便能做成了?他一百个不信。
他给自己定下来的目标便是替于大人守好青州军,这是当年他对于大人的承诺,他拼死也会完成。
但其他的东西,他真的帮不了,他连西府来的别驾他都搞不定,这些年苦苦支撑的青州军也在他眼里一点一点败落了,现如今的青州军说白了就是一个花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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