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来，甲板上已经开始有人走动，林黛玉梳洗完毕，坐在餐桌前，看着林妈妈呈上来的清粥小菜，以及一碗牛乳，没有半点食欲。昨儿夜里她睡得不安稳，这会儿眼下青黑，精神不振，看着蔫蔫的，十分憔悴的模样。

        爱喜平日里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可是昨儿劝了自家姑娘半天都没一点儿效果，今儿她也不敢开口了，这会儿老实站在林黛玉身边，眼巴巴看着她。

        秦妈妈从里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神奇的一幕，林妈妈带着爱喜和春喜俩人站在林黛玉身边，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都不说话，也不动弹，有些吓人。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管那么许多，径直到林黛玉身边去。

        官船行驶速度十分平稳，秦妈妈如履平地，比之昨儿还吐了两回的林妈妈状态不知道好了多少。她从来是直性子，这会儿也是如此，直接拿起勺子给林黛玉装了大半碗粥放到她面前，拿起公筷给她夹了颗紫苏梅子，“这是温家让人送来的紫苏梅子，生津开胃，姑娘好歹就着喝点粥，在路上的时间还长，可不能亏了嘴。”

        跟林妈妈不同，秦妈妈并非林贾两家的家生子，也不是从外面牙行买回来的仆妇，跟温家管着厨房的秦嬷嬷是亲戚，经她介绍才来了林黛玉身边。除了会些灶上功夫，拳脚功夫也是不错，如今是林黛玉最最信任的人之一。

        “妈妈，我没有胃口。”林黛玉苦着脸说道，“晚些再吃吧。”她看着面前的半碗粥，根本不想动。

        哪怕秦妈妈搬出来了温家，哪怕林黛玉很清楚知道这紫苏梅子定然是挽姐姐特意为自己准备防止路上晕船用的，但一想到自己即将孤身一人前往京城，好些年再见不到他们，只觉得口中泛苦，提不起任何兴致。

        林妈妈给爱喜使了个眼色，带着春喜转身往外走。她们还得去看看一起上船的仆人安顿得如何了，再回来传话。再则，这会儿想来她们在，秦妈妈不好劝林黛玉。

        自家姑娘的性情，身边的人都很清楚，最是多愁善感，往日还有温庭阳帮着劝劝，这会儿只能寄希望于秦妈妈了。

        林家占了一排三间房，除了林黛玉这间套间，边上还有俩小房间，其中一间是两位妈妈带着爱喜她们就近住着，方便照顾林黛玉。另一间房里面放置着十几个箱子，林管家的儿子林有德带着几个男仆挤在一起凑合住下，看顾着。

        到了京城之后，要有人出面到牙行物色仆人，着手修整家里的房子。为此，林如海还特意让他们带上了一封信，到了之后交给已经去了京城而且如今进展不错的管家来福，请他帮着些，好让一切顺利进行下去。

        “姑娘也不用发愁，林家在京城有宅子，也有生意，那茶馆都开了老些了，温家阳哥儿不是说到时候让把信给来福叔，速度很快，想来这信件来往方便得很。”秦妈妈劝了几句，“再说，这贾府是夫人的娘家，年节走动时总有往来，老太太给送了这老些东西，可疼你了，不用慌。”

        其实秦妈妈觉得林黛玉有情绪是正常的，但去京城也不至于待上很久，不过是因为贾敏有孕，怀相不好，那求来的签文不大好，不然老爷不会同意将她送到京城去。

        有她和林妈妈在，还有林有德带的一队人马，哪怕是深深宅院如贾家这侯府，总能护着不叫人亏待了林黛玉。至于说她的小伙伴们，尤其是温庭阳，自从林黛玉回了林家，他们就从日日相对变成了书信往来，偶尔休沐才能见上一面。

        她听着老爷的意思，温家老爷怕是不日就要进京了，温庭阳作为他的长子，肯定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两人不怕没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这会儿她不会说，毕竟这事儿也当不得准，还是不要引来林黛玉的遐思，静待结果就是了。

        “我自是知道外祖母对我很好，母亲时常念叨，我知道不用慌。”她端起碗，拿起勺，慢条斯理往嘴里送了小半口粥，微微泛苦的舌尖接触到米粒的甜香，变成酸涩，让林黛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换了筷子夹着紫苏梅子放进口中，酸中带着紫苏的香味，舌尖泛起一丝丝甜，她抿了一口粥，继续进食。

        秦妈妈见状才算是松了口气，拿着公筷给她夹了些腌笋，又夹了块甜香的桃花糕，看着她慢悠悠进食，也不催促。

        林黛玉出生时并不顺利，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请了医女从小调养。还是到了温家上学后才有了较大的改善，但相比较正常的孩子仍有不足的地方，自然需要格外讲究些。

        她跟林妈妈都商量好了，到时候去贾府，得带上俩小厮，在屋子里装个小炉子，日常煮些汤汤水水，也不至于断了林黛玉的进补。至于食材和药材，有林有德管着，源源不断从湖广以及江南送来，不怕断了顿。

        这边林黛玉已经慢慢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日常没事儿就看看书，偶尔提笔记录几句，等着靠岸后将信件整理了给父母以及温庭阳他们寄过去。而远在镇江府的温庭阳，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就被姐姐堵在房间里细细盘问了一番，问了无数乱七八糟让温庭阳摸不清头脑的问题。

        “姐姐，你想的都是什么？”温庭阳将别在自己脖子上的温庭晚的手拿开，很是嫌弃地离她一尺远，“龌龊极了，肯定是跟着泽旭哥学坏了，爹爹跟我说过，他还跟人家去喝花酒，我劝你日后跟他还是保持距离吧。”

        说起这他就很是不满意，一直以来他都把张泽旭当哥哥看待，未曾想近来发现他对自家姐姐有些小心思。温庭阳对此不置可否，看张泽旭时不自觉地就带着审视。当然，在得知张泽旭居然跟同窗一起去画舫游湖，点了歌姬随行后就就觉得他脏了，深恶痛绝，对他甚是抵触。

        这会儿好容易找着机会，当然得好好给温庭晚洗洗脑。

        原本还一脸八卦的温庭晚没好气地将自己手上的帕子摔到他身上，“行了，说什么呢！”说起这事儿，温庭晚也有些无语，“他跟我说了，就去了一次，见识了一下。下回我们也可以去，听着挺有趣，正好让爹爹给我们买艘船，以后肯定能用得上。”

        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那些行侠仗义去周游天下的主角，常常都会有逛花楼这个情节，只觉得这样的行为简直不要太帅。

        温庭阳看着双眼放光的温庭晚，觉得自己挑起了一个非常危险的话题。要让他爹知道是他起的头，怕是得把他的腿敲断。想到日常他爹对姐姐的偏袒，自觉不会讨到好处的温庭阳直接放弃了讨伐张泽旭，挥挥手转移话题，“不说了，累了一天，快去睡吧。”

        说着，将人推出自己的房间，也顾不上再想其他，直接洗洗睡。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在小厮的提醒下，迷迷糊糊起了床，洗漱完毕，用了早餐后，自觉地去上学。到了镇江府，温博然没有买房，住在官邸里。刘先生有自己的院子，收拾出一间当做是学堂里，里面只有他跟姐姐两个学生。

        哪怕温博然对温庭晚是跟儿子一样的重视，让她一直求学，但很显然，刘先生对待他们姐弟俩是完全不同的教学策略。

        温庭阳分不出好坏来，偶尔他会羡慕姐姐能博览群书，能毫无功利性地去学习，而且只学习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而他，课业繁重，日常学习还得计较着结果得失去衡量。哪怕他如今才刚刚十二岁，但是温博然已经给他规划好未来的路线。

        等过两年他满十四，参加院试，然后是府试，乡试，之后是会试，殿试，一路往上考。他很清楚，父亲压着他不让那么早参加的原因，是盼着他能够一路畅通到底终点。至于能走多远，不在他们，而在温庭阳自己。

        这不，才进了书房，温庭阳就发现刘先生已经坐在上首，而他亲爱的姐姐，正拿着一本诗集津津有味地读着。摆在他的案桌上分明是礼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老实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书翻开，等待刘先生开讲。

        从前还没怎么觉得，今日他总会想起已经上船如今应该已经在路上的林黛玉，也不知道她吃饱穿暖否……

        “爹爹，三年一任，您在镇江府也有些时日了吧，”好容易应付完一天的课程，到祖父母的院子给他们请安，见到忙了一天终于下值的温博然，饭桌上，温庭阳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想了一日的事儿给问了出来，“什么时候京城？”

        李香香看着嬷嬷给温庭陌喂饭，时不时给他添一筷子菜，温鸿敏与李清雯的饮食习惯很不一样，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单独的餐品。温庭晚看着瘦瘦小小，实则嗜肉，且食量不小，正努力干饭的众人，因为温庭阳问出口的这句话，陷入了静默当中。

        温庭晚无语了，她啪一声将筷子放下，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温庭阳认真问道：“不是吧，昨儿你不是说对玉儿没什么别的心思？”

        她的话音刚落，温庭阳脸色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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