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出了酒店，同旭分秒不差把车稳稳停在大门口。
蓝憬童才不信那劳什子意外，意外的是小高总抄手插在裤兜里，对饭桌上的那场不愉快只字不提。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噢。
“既然不懂事，我就先带回去——再调教调教。”
“上车。”
蓝憬童下意识抬起头来，男人右手打开车门，左手扶在车顶，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气，腕间的银色表盘闪着星光，解开两颗扣子的领口露出他戴着的一块玉石头。
她没去看他的脸，其实没戴眼镜她也看不清。
她只是在想……
即使这是他的涵养，她也不该再上这辆车。
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抱有侥幸的心理往这家公司投了一份与岗位要求完全不匹配的简历呢。
“嗯……”
随着她长长地拖着尾音“嗯”了几秒，蓝憬童的右手从肩上的挎包链子顺着下滑，在抓到那只闪着银色细光的包包后往身后一藏。
眼睛在往右边张望两下后像是找到什么救命稻草，目光又落回高酌言脸上，语速飞快地说。
“小高总，我有些私事顺路就去办了，不耽误您时间了。”
高酌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是一家大商场，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又低下头来看她，“是吗？”
“是啊。”
这次她回答地很干脆。
高酌言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揪出能证明她撒谎的蛛丝马迹，不过很可惜。
除了水灵奕奕，小高总什么也没看到。
他琢磨着这得是撒谎成精了，才能这么理直气壮。
于是他顺手关上车门，大发慈悲道：“行，去吧。”
蓝憬童抿唇一笑，朝他点头示意之后转头就要走。
却不想走了两步，身后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不急不缓。
蓝憬童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继续前进。
高酌言跟在她身后也是默默无言，脸上倒是兴致盎然。
蓝憬童走得很快，她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步行速度，要不是高跟鞋影响她发挥，高酌言就算步子迈得大，那吊儿郎当的速度多半也是追不上她的。
到底是走错了。
在过马路时，等候区域闪起红光，蓝憬童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
高酌言自然是听到了，他哼笑一声，胸腔里像是一个无底洞，共鸣着声音宽厚低沉，让蓝憬童头疼不已。
她在灯红酒绿的街上，在繁闹喧嚣的汽车鸣笛里，在路人殷切看热闹的目光中，听到这个声音懒散的，掖着些许威逼利诱。
“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你说呢？蓝小姐。”
蓝小姐皱了皱鼻子嘴巴，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的皮鞋向前一步踩到了她高跟鞋踩着的那一块红色地砖上，听上去有些不解，“怎么不理人？”
蓝憬童目不斜视，看着红绿灯的倒数，声音稳得一批，“我下班了不理公司的一切人和事。”
这是真的，她不会在私人时间回复任何工作相关的讯息，尤其是对方能看到“已读”的软件，点都不会点。
对于一个老板来说，听到这件事着实很难高兴起来。
不过高酌言挑了挑眉，“可你现在理我了。”
这话听起来……
蓝憬童看到绿灯亮起，眉毛舒展开来，坦然自若，“对啊，我理你了。”
随后往斑马线上走，步步生莲。
联系前文，高酌言在心里明白过味儿来，看着前面那个头也不回的姑娘，他“啧”了一声，又笑了。
进商场前，蓝憬童翻出包里的口罩戴上，抬起头来目光与某人相撞。
高酌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其实多少也有些心情怪异，尤其是刚刚自己以下犯上。
不安使然，她又翻出了一个口罩，暗中庆幸好在她准备的是独立包装的。
递给高酌言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蓝憬童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小高总，不戴的话你进不去的。”
高酌言听完，瞥了一眼她举着口罩的手，颇不要脸地说，“既然蓝小姐想我陪同，那我只好答应了。”
“……”
还真是难得被噎到。
商场分六层，吃的喝的玩的穿的，应有尽有。
两人走过闸机口时，引起不少人侧目。
蓝憬童对着一楼的小地图研究时，仰着脑袋分外认真，露出的脖子白皙秀颀，甚至公司定制的v领衬衫没能遮住她漂亮精致的锁骨。
高酌言看了一眼，顿了两秒，随后抬手解下她盘发的小卡子，黑发如瀑，倾泻着披散在她肩上，掩去不少风光。
她似乎不在意这个举动，转着脑袋往左边看了看，又往右边找了找，然后指着正中央的扶手电梯说，“小高总，我要去楼上，您自便。”
自便？
还有这种好事儿？
高酌言跟上她的脚步，与她踏上同一级楼梯。
蓝憬童往上一步，他跟着一步。
蓝憬童往上两步，他跟着两步。
蓝憬童踩回瓷砖地面，他的皮鞋跟在她身侧一声又一声。
真是见了鬼了。
蓝憬童垮下脸来，回头看他，“小高总，我错了，我不该开您玩笑的。”
高酌言以为她还要羞恼一阵，这么快认错他反而心有不甘，其实也不是真的要和她计较，只是……
如果她道歉的时候眼睛里真的有歉意。
“蓝憬童，对你老板客气点。”
“……”
妞其实要去地下一层的，超市在下面，高酌言跟着她下楼梯时，朝她抬高了臂弯，尽显绅士风度。
虽然蓝憬童目光不偏不倚，右手就近搭在了楼梯扶手上。
也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装的。
她要买的东西不多，在这个他从来不会靠近的区域，她目的性很强，粉的、蓝的、黑色。
高酌言高深莫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却是一言不发。
她家离这儿还挺远，跨了近一个区，开车过去要一小时。
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不过话说她租房的片区挺偏的，民房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只留出一条路，车子进去就出不来了。
看着窗对着窗，帘子紧紧拉起的某两栋楼，毫无隐私性可言，高酌言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出去一趟饿着肚子回去，蓝憬童下车时，同旭叫住她。
高酌言收回目光，看着自己巴掌上的小卡子若有所思。
-
事与愿违，工作没那么好找，饭还是要吃的。
假期的三天，蓝憬童饮食作息极其不规律，攒到最后一天晚上，她磨蹭着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吃顿好的。
不管在什么地方，她以为，豪车加帅哥，都是能引人侧目的。
她可以凑热闹看一看，但绝对不想要掺一脚。
高酌言单手插裤兜里，斜斜靠在车上，乜一眼想要偷摸溜走的人，语气幽幽的，颇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蓝憬童。”
唉呀，都说了，她下班不理会任何公司的人和事嘛！
对于小高总在楼下苦苦等了一天，联系不上她，也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只能对着手机干瞪眼这件事。
蓝憬童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放假了，我还不能有点私人空间吗？”
“自己上车还是我扛着你进去。”
“……”
蓝憬童有一个优点，能屈能伸。
在没找到下家前，她确实得对这位总裁先生客气点。
“小高总，您找我有什么急事儿吗？”
尊称，敬词，语气，标准的八齿笑容，没有任何一处出错。
但小高总看都不看她一眼，“做自己。”
？？？
给脸不要脸。
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话可以说，高酌言注意到她穷极无聊，手机输一次密码，等待息屏，再一次输密码。
半晌，他开口，“有私人号？”
“有。”
倒是不否认，高酌言眼瞳漆黑专注路况，单手把手机从扶手盒里取出递给她，“输进去。”
蓝憬童窥觑一眼，“我拒绝。”
那只修长的手僵了一瞬，主人冷冷一笑，收了回去，“理由。”
“我的通讯录我做主。”
“呵。”
真不知道说她天真还是叛逆。
“你还没说找我干嘛呢？”
“……”
高酌言不是爱生气的人，可见了鬼了，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天把这几年的气都生完了。
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动了动肩骨，左手手肘搭在车窗边沿，掌骨关节抵着线条利落清晰的下颚，右手把着方向盘，操纵自如。
看似狂妄痞相的作风，轻飘飘地说，“蓝小姐赏个面子，吃顿饭？”
闻言，蓝憬童半垂着的眼睫静止片刻，她忽然呼出一口气，转过头来问他，“小高总，您是眼睛不好吗？”
？？？
高酌言讶异得眼睛一亮，不出声，期待下文。
“看不出来我不喜欢你。”
“……”
车厢里突然安静，车子突然踩了刹车，蓝憬童因着惯性往前倾，然后身边发出男人低浑的笑声。
“哈哈哈。”
得亏车子已经来到了目的地，不然按照高酌言这副德行，他们两得共赴黄泉。
蓝憬童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笑的，囧囧地抱臂看着笑趴在方向盘的男人跟个十七八岁少年一样笑得酣畅自在。
他抬起头时，弯弯的眼睛里面第一次有了蓝憬童看不懂的情绪。
看着他解开安全带，蓝憬童防备地往角落靠，眼神警惕又烦躁。
高酌言的嘴角依然上扬，缓缓俯身靠近她，最后长臂一伸，撑在副驾驶座的窗户上，声音低哑：“很不巧，蓝小姐，我现在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
被困在他与车座之间，蓝憬童头疼得像一颗要爆不爆的气球，高酌言的气息像一阵暧昧的风拂过她的面颊，让她觉得浑身痒痒。
她偏头看向窗外，外面是黑漆漆的停车场，安全通道的标志幽幽地发着绿光。
最后，她说，“那可不是眼睛不好，是要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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