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
今晚邺陵城的雪下得很大。
萧闻卿拢了拢围巾,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导师往佛醉楼走,等到佛醉楼的时候,人已快冻僵。
佛醉楼是邺陵最大的酒楼,冻得恍恍惚惚的萧闻卿走进楼里,暖风扑面,人终于回过了神来。
“彼得教授久仰久仰,奥斯特先生和裴老板正在雅间里等着您呢。”佛醉楼的曹老板笑脸相迎,领着萧闻卿的导师彼得·马往二楼的雅间走。
萧闻卿亦步亦趋地跟在导师身后,兴致缺缺,他并不想赴这场约,但导师点名了要他来,为了学分,萧闻卿也只能硬着头皮冒着风雪来到佛醉楼。
“闻卿,在这个时代,一心做学术是不行的,你要学会去适应这个社会。”要萧闻卿来佛醉楼前,彼得·马“语重心长”地对萧闻卿说道。
适应这个社会……站在包间外,萧闻卿冷冷地看着包间里坐着的两位“达官显贵”,犹豫了许久才走了进去。今日他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所以萧闻卿只是跟在导师身后寒暄点头,不想引起其他人太多的注意。
哪知,还没等萧闻卿落座,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就是彼得教授的得意弟子,萧闻卿教授吧。”
声音的主人是与萧闻卿一般年岁的男人,萧闻卿在报纸上看过很多次这个男人的照片,纵然男人现在对他笑着,萧闻卿也嫌弃地撇过了脸去。
裴临渊,文化司现任司长的长公子,在邺陵开了一间出售古玩的“临渊斋”,生意做得不行,古玩鉴赏半吊子,收了一堆的赝品。但凭着他父亲的关系,在邺陵混得风生水起。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萧闻卿极其不喜欢这种不学无术的人。
见萧闻卿不愿搭理自己,裴临渊也不恼,他生性乐观豁达,也知道在这邺陵城里有太多看不惯的人,像萧闻卿这样孤傲的大学教授又怎会待见自己?
彼得·马将一杯酒放在萧闻卿的面前,催促道:“闻卿,给大家敬一杯酒。”
师命难违,何况彼得·马又是洋人,在这个时代,谁都可以踩国人一头,萧闻卿只能按捺,端起酒杯囫囵向在座的其他人敬了一杯。
裴临渊笑笑,萧闻卿这性格也只适合天天和文物待在一起了。
他人早已酒过三巡,萧闻卿面前的第二杯酒还未饮尽。这一桌只有四个人,却好像只剩三个人一般。彼得·马、奥斯特和裴临渊酒酣耳热,聊得畅快,萧闻卿就像窗外的飘雪独自落在雪地上与一片洁白浑然一体。
然而,萧闻卿是人,他再想将自己隐藏,也逃不脱别人注视。萧闻卿感觉得到,裴临渊自他走进这间屋子,就时不时地打量他。
奥斯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尊碧绿通透的玉佛,顿时吸引了诸人的目光。那尊玉佛雕琢细腻,一看就知是顶级的古玩。
裴临渊喉头微动,他虽不大懂古董,但浸淫古玩这些年,至少还是能够从玉质和雕工上分辨出一二来。这一尊玉佛用的是没有杂质的昆仑玉,雕刻的玉佛面容栩栩如生,就算年代不长,拿到市面上卖,至少也能得几千大洋。
“天啊,太漂亮了!”连国立大学考古系的权威教授彼得·马都忍不住赞叹,他紧紧盯着被奥斯特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的玉佛,舍不得挪开目光。
萧闻卿亦深感震撼,他家自祖辈开始就沉浸于古玩赏鉴,萧闻卿也算见多识广。但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所见过的玉佛皆不如奥斯特的这一尊,而且从玉佛的面相上来看,这尊玉佛与川蜀的大佛极其相似——皆是女帝的容貌。
“这尊玉佛,难不成出自女帝时期?”裴临渊端详着玉佛,脱口问道。
彼得·马已观察了玉佛许久,点头:“不论是从雕工还是从玉佛的面容上看皆是出自女帝时期,闻卿你觉得呢?”
彼得·马虽然是萧闻卿的导师,但毕竟来国内不到五年,就算掌握了再多的辨别方法,也没有一个祖祖辈辈都浸淫古玩的世家嫡系值得认可。彼得·马收萧闻卿为弟子不过是看中了萧闻卿的出身罢了,有时他还需要萧闻卿做他鉴定古董真假的助手。
在奥斯特将这尊玉佛拿出的时候,萧闻卿心中就有了鉴定,这一尊玉佛的确如彼得·马所说出自于女帝时期,是一尊品相极好的无价之宝。只可惜……萧闻卿按捺住心底的怒火与悲愤,面无表情地说道:“如老师所说,这是女帝时期唯一的昆仑玉佛。”
“价值几何?”裴临渊问道。
萧闻卿瞪了一眼裴临渊,堂堂文化司长的大公子竟然与洋人为伍贩卖古董,裴临渊不仅不以此为耻,甚至还问价多少,也是萧闻卿能忍得住,要换成别人,早掀桌拍案,痛斥裴临渊毫无国家大义!
“无价之宝!”萧闻卿咬牙,说出了令他痛彻心扉的四个字。
裴临渊感觉到萧闻卿压抑的怒意,撇了撇嘴没再问下去。奥斯特听萧闻卿所言,高兴地拊掌大笑,彼得·马同样笑得合不拢嘴。
萧闻卿看着在场三人嘴脸,无法宣泄怒意,不擅酒水的他此时也只能一杯杯地灌自己闷酒。
不曾想,奥斯特的皮箱里还有一件无价之宝。
奥斯特一边拿出画卷,一边对萧闻卿说道:“我这还有一幅秋赏图烦请萧教授品鉴。”说着,他开展了画卷。
画卷上,红枫层林尽染,如云如霞,近处三名身着彩衣高挽宫髻的妙龄窈窕少女或拈叶嬉笑,或以扇掩面,或仰视红枫,栩栩如生。画卷落款是距如今五百多年的晚虞年间画家姚翀,配以姚翀好友许之仪的题词“纪爻四年深秋,友昊举与吾秋赏于临水枫林。”昊举是姚翀的字。
刚那尊玉佛就足以震撼萧闻卿,而今这幅秋赏图更是令萧闻卿惊叹。奥斯特对外宣称自己是来做生意的商人,但真正的商人会接二连三地拿出如此珍宝,还特意请了彼得·马和他萧闻卿来鉴宝?
萧闻卿又瞥了一眼正笑微微盯着自己看的裴临渊,忽然他感觉到,裴临渊的眼眸里并没有笑意,相反甚是冰冷。
“萧教授,这是真品吗?”奥斯特问萧闻卿。
自这幅画展开的时候,萧闻卿就知道了真假。传说姚翀的《秋赏图》自南魏朝正平年间消失于战火中,世人皆认为这幅画早已焚毁,但《秋赏图》在传世鉴赏古籍中所存鉴别记录最为翔实,就算几百年未有人见过这幅画,萧闻卿凭着古籍中所录所载,也能断定这幅画的真伪。
纵然万般不甘,萧闻卿还是说出了结果:“枫叶浸染如云如霞,少女衣衫用色古拙中透着艳丽,裙边以金线压边勾勒,熠熠生辉。落款字迹与许之仪所传书画一模一样,而许之仪的‘仪之体’至今无人能够模仿,这的确是姚翀的《秋赏图》。”萧闻卿说完,他注意到裴临渊冷峻的眼神里蕴着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当萧闻卿要再瞧的时候,裴临渊已将目光转到了《秋赏图》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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