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灵修
处理好尸骨后，庄风与嬴书给前来帮忙的同道都传了消息。准备在榕城落脚休整时，又遇见了那个搭话的落月山修士郑未，身边还跟着个神色颇为冷淡的同门。
庄风觉得这场景分外眼熟。一张四人方桌，互不熟悉的人两两坐着，只是此时没有一盘鲜艳的春椒鱼，只有一道冷冽又直白的目光。
嬴书望一眼对面坐着的人，问道：“方兄为何一直看着我？”
方乾道：“你是灵修。”
“……”
本来就不算自然的气氛一下子更凝滞了。郑未扶额，一副已见怪不怪的语气劝道：“师弟……”
方乾转头看他：“师兄。”
“没确定前不要先下结论。”
方乾确信道：“他是灵修。”
“……”
庄风笑道：“两位是如何看出来的？”
“感觉。因为我也是灵修。”
“……你是灵修？”嬴书不可思议道，“可你的……”
“我也不清楚我身上为何没有灵的气泽，不过只要我离开落月山超过半月，灵的气泽就会渐渐恢复。”
“还有这样奇妙的事？”庄风道，“那你们一路跟我们到这，是想做什么？”
被拆穿了小动作，方乾面上仍旧没什么变化。
郑未略有些赧然，问道：“之前听嬴兄说到衡平，不知衡平在何处？”
嬴书未作隐瞒：“目前师门落在平逢山旧址。”
“平逢？！”
在一般人眼中平逢已是荒山，眼下郑未如此吃惊也不足为奇。可庄风瞧着他的神情，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郑未又道：“不知能否有幸去衡平一观？”
“这……”嬴书犹疑着。
庄风拍了拍他的肩，稍微使力按了一下，向郑未道：“郑兄想以什么身份去平逢？人修郑未？还是落月山郑未？”他的目光清亮，已有几分灼灼逼人的味道。
郑未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庄风笑了笑，“唐突人难道是郑兄的习惯么？不过，平逢山就在那，不会跑也不会走，随时欢迎郑兄前来。你说是吗？嬴兄。”
嬴书被那一按按清醒了许多，点头道：“自然是没问题。”
两人休整过后一路南行。在青冥山下分别之时，嬴书向庄风抱拳道：“这一路多谢庄兄。”
庄风随口道：“有什么可谢的。”
“很多。”嬴书神色认真，“也欢迎庄兄随时来平逢。”
“好啊。”
庄风应着，在嬴书走后转脚去了白露镇上，点华书屋门窗紧闭。向路人打听了才知，书屋已有几日没开门。
除了这里，庄风不知去何处能找到谢意。他在竹舍里躺了半日，忽然想起那日失了晏知行的约后还不曾联系过他。取出纸鹤递了消息过去，很快收到回信。
小晏言辞简洁：“秘境历练中，勿扰。”
“……”
晏知行所说的秘境是一种结界，设在入门弟子听课的孤崖上。和□□结界相似，外面寻常无奇，内里森罗万象，也是青冥掌门所创。
庄风回想着书上对秘境的描述，心中对这位掌门钦佩万千。一般修士对结界术的修习仅限于基本的防御和封闭结界，难以窥见结界术真正如浩瀚烟海的玄妙。譬如印照着过往犹如织梦般重塑往事的□□结界，又如包罗世间万千甚至无人抵达之处的秘境结界……
兀自想象着秘境的庄风忽然从床上坐起，呆愣一会后狂奔出门。
推了几间竹舍都没人，他一路奔进了罗生阁，刚进门就大喊一声：“羡生长老！”
羡生从内间走出，只见庄风大喘着气，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
“何事？”
庄风走近几步，“掌门、青冥山掌门，他是不是叫谢意？”
羡生点头，“掌门是叫谢意没错。发生何事了？你这样急。”
“是他啊，原来是他。”庄风目光低垂，似笑非笑，说了这么一句后转身要走。
羡生问道：“你要去何处？”
“平逢，找任清风。”
“等等。”在他出门时，羡生忽然叫住他，“我和你一道去。”
庄风来找任清风为的不是别的，嬴书说谢意是任清风的朋友，也许他知道怎么找到他。
没了活境的平逢山是一座颇为毓秀的灵山。让庄风没想到的是，明明给嬴书递了消息说要来，等在山下的却是明灿，对他也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师兄让我来领你去见师父。”
在即将进门时，庄风拉住了明灿，对羡生道：“长老先进罢，我过会儿再来。”
明灿被一路拉到了峰顶的天台上。
“你要同我说什么？”庄风问道。
明灿白了他一眼，揉着发红的手腕，“这该我问你才是，你拉我到这干嘛？”
“你要不是想跟我说什么，会替嬴书来给我领路？”
嬴书收到消息时还很开心地回他，要带他在平逢山四处转转。这么一会功夫，就一声不吭地换成了别人来带他，怎么想都有点问题。
明灿难得在他面前支支吾吾，“你的手，没事了吧？”
庄风道：“你就想问这个？”
许是他语气里透出的满不在乎激到了明灿。她鼓着嘴昂着头看他，一副教训的语气，“你知不知道迟遇修为是什么境界？没把你的手切掉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你知道他的厉害，还敢去送死？”
明灿撇过头，“送死又怎样？只要能不让他好过，死了我也认了。”
“你这么在乎你哥哥，想给他报仇？”
“要你管。”
“我是管不了，可我看你这样，怪可怜的。”
“什么可怜？杀不了迟遇可怜？报不了仇可怜？”
“不是。”
明灿一脸疑惑之色，“那你想说什么？”
“不要想着为哥哥报仇了，为了自己活下去罢。”庄风的语气已经带了点劝哄的味道。
明灿看着他，忽然拔剑指向他胸口，“你之前就为迟遇挡剑，现在还帮他说话，你是他什么人，对他这么好？”
庄风没看悬在心口的长剑，只望着眼前姑娘的脸，“我不是在帮他说话，我只是想你能好好活着。”
“你怕我去找迟遇报仇被他反杀？”明灿脸上多了几分嘲讽之意，“那也不错。他触一次天道已经重伤，再杀我他肯定活不了。他一死我就如愿，不亏。”
“……迟遇宁愿自伤都不愿让你成为恶妖，你觉得他会杀你？”
明灿手中剑一松，落到了地上，响声似乎惊起了山风，一阵一阵呼啸而过。
“我亲眼见他把剑刺进了叶风的胸口，明明……明明就在前几日，他们还一起去花灯节上喝酒。他连叶风都能杀，为何不会杀我？”
“你知道叶风是怎么死的？”
“清和剑一剑穿心，下手准得很，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明灿望着天台外的无边山色，“你说我可怜？死了的人才最可怜。一个人躺在那些冰冷的石头下面，费了半辈子心血的贺兰山跟着倒塌，什么都不剩。”
“……”
“除非叶风亲口告诉我，不要报仇了。否则迟遇不死，我没办法平息。”
“不要报仇了。”眼前的少年忽然道。
明灿愣愣抬头，眼角被不知何时涌出的干涩的泪珠浸出一抹浅红。
“叶灿，不要报仇了。”少年目光清亮而坚定，嗓音如奔流不息的山泉，不急不慢，和缓似风。
她望着他，忽而笑道：“你要真是我哥哥就好了。”
庄风看着她一边笑一边落下眼泪来，很快又伸手擦了擦，继续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去杀他了。”
“你想通了？”
明灿摇头，“迟遇和我说了，他会把命赔给我哥哥。我虽然不大喜欢他，但知道他这个人还算言而有信。”
“他要怎么赔？”
“谁知道呢？也许是把自己炸成一朵烟花，让哥哥看看罢。”
“……”
说完这句玩笑一样的话后，明灿又想起了什么，“话说回来，你跟迟遇到底什么关系？我劝你离他远点，免得步我哥哥后尘。”
庄风想，他和迟遇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不过迟遇回昆仑闭关，远倒是挺远的。
“听任前辈说，你是受了伤，被他的朋友带来平逢的？”
明灿已恢复平时生动的神色，撇嘴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为何会受伤？”
“你傻啊？对妖来说受伤多平常，被你们人修欺负了呗。就知道追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打，不讲道理。幸好谢叔叔路过，不然我可能就被打死了。”
“救你的是谢意？”
“嗯。你认识谢叔叔？”
“也是他带你来的平逢？”
明灿捡起地上的剑，哗啦一声收入鞘，拍了拍手道：“平逢山所有的灵修都是师父和谢叔叔带回来的，我们能在这里安心修行，也是因为谢叔叔在山上设了活境，防那些人修过来找麻烦。”
“嬴书说谢意并没有指导过你们修行，他为何要费这么大功夫保你们？”
“因为本来就是谢叔叔决定在平逢为灵修立派的呀，他做了哥哥没做完的事情。这样也挺好，哥哥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庄风想起任清风所说的受人之托，原来是谢意么？谢意说与叶风是故人，那他果真是承了叶风的心愿？
“你哥哥和谢意是朋友？”
“哥哥没说过他认识谢叔叔这样的人。再说，以他的性子，要是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对我们又没有恶意，肯定会死乞白赖把他哄过来。”明灿道，说完又小声嘟囔一句，“就像他当初对迟遇那样。”
这一声太低，庄风没听清。他听着明灿提起叶风的语气，只觉得牙疼。
“……我觉得你对你哥哥，好像也没那么喜欢。”这嫌弃都快冒出烟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讨厌的人呢。
明灿又给了他一个白眼，“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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