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抱歉
第三十二章抱歉
王乔祺回了周家，周雅诗才仿若活了过来。周老爷虽然恨极了王乔祺，但他毕竟疼惜女儿。只是警戒了王乔祺几句，便不再追究前事。本来，王乔祺一心想着父亲的惨死，复仇之心不歇。然而又过了半个多月，雅诗有了孩子，他沉浸在初为人父的欣喜之中，才暂且搁下了复仇的计划，每日下了班只是尽心照顾雅诗。
这一天他回来，却听见会客室里有人谈话。
乔祺道：“谁来了？”
雅诗听见丈夫的声音，连忙走出来迎接：“是你的老朋友，等了许久了。”
老朋友？楚原在法国，难道是汪文毅？他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乔祺携了雅诗的手问道：“是汪先生吗？”
雅诗摇摇头道：“不是。两个人。”
楚原和……蓁蓁！
乔祺杵在玄关，攥紧了雅诗的手，怎么都不肯进去。她竟然来了！三年了，她竟然回来了！乔祺心里一阵阵潮湿：当初我答应了她要去找她，我还承诺绝不负她，让她耐心地等。可是世事弄人，如今我要当爸爸了，我和她，再也不可能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如果早回来半个月，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雅诗看着他眼底的忧郁，心下沉思，随即握紧了他的手道：“人家来了一趟，总要见见吧。难道你能一辈子躲着不想见的人，一辈子不去面对？”
“但是，她太不同了。”乔祺抬眼看着天花板。他听着隐约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谈话声，脑海里摹画着蓁蓁的轮廓。三年了，她是丰腴了还是消瘦了？她还好吗？她身边可有了人。他脑袋里装着一个个问号，他心里想要知道得很，可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走吧，别想了。”雅诗拉着他，拖拖拽拽地走了进去。
乔祺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火炉上，从脚底到心脏，他全身烫着、烧着，一步步都是烈火焚心的痛。
终于，他站在了两人面前。
“好久不见。”他酝酿了许多年的话，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好久不见。”蓁蓁站了起来，就这么看着他。一双清水眼里是怨？是恨？
“我去外头透透气。”楚原站了起来道，“王太太可愿意陪我逛逛？”
雅诗一愣，又把眼去看了一眼乔祺，点了点头。
乔祺看雅诗走出去了，才说：“我们坐下来说吧。”说着，帮蓁蓁倒了一杯茶。
蓁蓁两只手端着杯子，慢慢地让那雾气缭绕着她，她冷。忽然，她抿了一口茶道：“你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乔祺低着头。
“就那样。”
长长的空白，空气静得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
良久，蓁蓁看着乔祺，强作一个笑容道：“恭喜。”
乔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当爸爸的事。他尴尬一笑：“谢谢。”
蓁蓁没有再说话。空气死寂。
他偷偷瞟了一眼蓁蓁，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是那样脱俗动人，只是多了一分憔悴。他肚子里搜刮着话，想打破这岑寂，然而怎么说仿佛都觉得别扭。
“你们怎样到上海的，我听说船票翻了一倍还有人抢不到。”乔祺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凑前了问。
“楚原有个朋友在船局工作，他帮我们留了两张。”蓁蓁淡淡地说。
“哦，楚原。嗯。”乔祺又慢慢坐直了，”你今后什么打算？”
蓁蓁抿了一口茶，把茶杯轻轻地磕在桌子上：“我不知道。”顿了顿，她又说：“或许……我也不知道。这几年在法国也是在报社，或许去做个记者。”
“你要上前线去？”乔祺的声音颤抖着。
“嗯。”
又是一个长长的空白。
坐了一会儿，蓁蓁站起来，拉了拉裙子上的褶皱，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我，走了。”她踏着高跟鞋就走了出去，背着身子，手帕子夹在翠绿色的镯子里甩着。乔祺知道，她哭了。
乔祺赶上了她，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蓁蓁别过了泪脸，哽咽着说：“你也不必解释什么，我都明白。”
乔祺缓缓松了手，喉头哽着道：“抱歉。”
蓁蓁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再也不见。”然后慢慢走了出去。抱歉，抱歉，他对她就只剩下抱歉了、不过也是，还能有什么吗？他都结了婚，有了孩子了。她还能怎么办？哭着让他对当初的承诺负责吗？这样做，还有意思吗？她费劲周折回来，就为了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背叛她，为什么要伤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苦苦等着他。终于要回来了，她在颠簸的船上想了很多话要和他说，但最后一句也没说。言语太无力了，世事复杂如此，哪里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呢？她深深地知道不可能了，她和乔祺，再也不可能了。
外头，楚原和雅诗等着，两人站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周小姐，刚才真是对不起。你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想……”楚原赔笑道。
“没事、”雅诗道。
“你真豁达。”
“其实不是我豁达。他爱不爱我都没关系，他最后毕竟选择了我，我只有感恩和珍惜。”雅诗微微一笑。
楚原惊异地看着面前瘦弱的女子，他惊讶于她对一切竟是如此了然。
雅诗看着楚原道：“林先生，你不必这样惊讶。我毕竟是女人，虽然乔祺没说过，但他看到蓁蓁小姐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那种眼神，他从未给过任何人。”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慢慢垂下了头。“其实是我对不起蓁蓁小姐，刚才我走出来的时候在想，如果没有我，或许乔祺和她就能在一起了。也许我退出了，乔祺就不会辜负了蓁蓁。但是我做不到，呵，感情的面前，谁是完全无私的呢？”
是啊，感情的面前，谁是无私的呢？楚原朝那黑漆漆的玄关望着，心下担心：也不知道蓁蓁和乔祺谈的怎么样了，这么久了，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依蓁蓁的性子，恐怕不会和乔祺闹。但这是楚原最担忧的，她若不闹，便是把烦痛苦楚硬生生地憋在心里，如此恐怕会伤得更深。忽然，他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她和乔祺在一起，自己一颗心却为了她七上八下的。他真是傻得很。
雅诗看着楚原的眉头蹙着，也猜到了几分，便道：“恐怕林先生和我是一样的人。”
楚原看着她，苦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我只担心她这一次接受不了。”
雅诗没再说什么，只是用脚去踢那甬道上的碎石子。
忽然，她趔趄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蓁蓁——她满脸是泪，却也不去擦。她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觉竟撞上了门边站着的雅诗。蓁蓁一惊，回过神来，忙道：“对不起。”她低低地说了一声，仿佛不愿雅诗看见自己哭似的，，不等雅诗说话，便掩着面急急地走了。
楚原扶住了雅诗：“你没事吧？”
雅诗摇摇头。
“她只是太伤心……毕竟……她和乔祺……原来……”楚原急急地说。
“林先生，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怪她的。”雅诗淡淡地说，又朝蓁蓁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快去吧。”
楚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朝蓁蓁的离开的方向大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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