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踪那年
莹儿悠悠醒来时，已经是躺在小树林的草地上了，
她的周围站满了人，都是南宅的左邻右舍，他们拎着七八个灯笼，把整个小松林都照亮了，莹儿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们，最不想见到爹，也来了，站在远处，没好意思上前。
莹儿妈妈抱住了莹儿，一声也没劝莹儿，她自己却在抽抽搭搭地哭，莹儿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哭，弟弟妹妹也哭着扑了上来，低低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姐姐，你别死好吗？你死了，我们哪里去找姐姐啊，”在场的人们也在抹眼泪。
末了，还是莹儿妈先擦了一把眼泪，告诉莹儿说：“莹儿，老天不让你死，是你命不该绝呀，你用来上吊的绳子竟然齐刷刷地断了，要不，我们母女就阴阳两隔了？”
莹儿这才想起，刚才有两个女人不让她死，硬把她推了回来，难道是她们弄断了绳子？她们究竟有什么仇要我帮她们报？救我不就是要我嫁到船家吗？我就是不嫁，你能耐我几何？今天死不成，明天我还能跑，就是不嫁船家，
“你们要我嫁人，她们又不让我死，这个日子还怎么过？”莹儿嘟囔着。
莹儿妈听出了不对，忙问：“谁不让你死？是不是又说傻话了？”
“我没有说傻话，真的有两个女人不让我不让我死。”
坏了，这孩子又见鬼了，莹儿六岁那年，在跟南老铁到龙山砍柴时，走丢了七天，大家都说被野兽吃了，没想到七天后，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她说在山里有好多朋友和她一起玩，教她这样，教她那样，大家谁也不信，深山老林哪里有人啊？
莹儿就要带大家去看，哪里真的有好多朋友呢，几个大人就跟莹儿去了山里，结果，哪儿什么也没有。
莹儿也奇怪了，昨天这里明明有好多好多房子的，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一个大人说她被吓傻了，一个大人说她见鬼了。
打那以后，莹儿变了，总是做着一些大家看不懂的，也能看见大家看不见的东西。逢人就会问：“什么是鬼？鬼长什么样？”人们都说这丫头没治了，彻底傻了，偏偏刘雨村就是喜欢这个傻子。
“莹儿，你想死是吧？”妈妈看到莹儿还是不言不语，以为她还没有断死的念头。
“妈，我真的想一死了之的。”
“那好吧，妈陪你一起去死，咱娘儿俩一块走。”
“妈妈，你怎么能死呢？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呀？你死了，他们又怎么办？”莹儿又把妈妈抱住了。
“你死了，你清净了，我又怎么办？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母女二人又抱在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场的南家人，哪一个不抹眼泪呢。大家一起指责南老铁：“看你做的狗吃事！”
在这里，南老铁没脾气了，众人又都指责他，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就服点软吧，只要回到家，还得逼莹儿嫁给船家。
于是，在南家的祖坟地，当着南家人的面，他给莹儿妈跪了下来，还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嘴巴：“都怪我，都怪我，我干了不是人干的事，要死也是我该死，你们不能死，我去死吧！”
莹儿的舅舅也赶来了，听了南老铁的话，气愤地踹了他一脚：“你真该死，你去死啊，你死给我看看——”
别看南老铁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谁都敢打，谁都敢骂，唯独就怕这个大舅子，这也叫一物降一物。见了大舅子，魂儿都飞了，身子也哆嗦了：“她，她大舅，你，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莹儿又扑到舅舅的怀里：“舅舅，爹把我卖了，我该怎么弄啊？”
“回家吧，你们谁都不能死。莹儿，你摊上这种不争气的爹，又能怎么样？文书已画押了，人家就是告到官府，也得嫁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唉——”
“我不想嫁呀，舅舅。”莹儿哭着，心里想着，我就是不嫁，这回死不成，再死第二次，第三次，还有那两个女人，你们算哪根葱呀？凭什么不让我死？
南老铁得理了：“听听，听听，舅舅说的多在理，虽然也骂我，我也认了，莹儿，你舅舅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听舅舅的话没错。嫁过去，要死也要死在船家。”
“啪”舅舅又踹了南老铁一脚：“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狗嘴吐不出象牙。”南老铁不敢再言语了。
就这样，莹儿又被家人带回家了，她想等家人睡着以后，自己还要出去寻死，上吊不成，再去跳河。
突然耳边有人说话了：“别多想了，你死不成的，老老实实地等着明天嫁人吧。”
莹儿大惊，这屋里就我自己呀，没有别人啊：“谁，谁在说话？”
“还能有谁？两个救你之人。”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在小松林，你们不让我死，还跟到家里来了，你给我滚蛋，我不想见到你们。”
“没办法，从今个儿起，我们跟定你了，话又说回来，就算没有我们，你也死不成，你的那个不争气的爹，就睡在你的门口，看着你呢。”
莹儿从门缝里往外一看，门口真的睡着一个人。完了，今天真的死不成了。
“我们没骗你吧，别瞎想了，睡觉吧。”
“我能睡着吗？”莹儿没好气地说。莹儿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来，折腾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第二天，船家人就把嫁妆，嫁衣一起送来了，院子里摆满了嫁妆。这是事先说好的，莹儿家不陪嫁妆，由船家先把嫁妆过过来，正日那天，再和新娘一起送过去，这样，双方的脸面上都好看。
莹儿的舅舅他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看了看嫁妆，表示满意。
浮雕拔步架子床一张，长六尺六寸，宽四尺二寸，高三尺三寸
浮雕朱漆三开门衣橱一件，高五尺四寸，宽四尺二寸，深二尺一寸
浮雕朱漆对开门钱柜一件，四尺四寸见方
透雕朱漆三屉提盒一件
透雕双层梳妆台一件
浮雕朱漆马桶一件
浮雕朱漆樟木钱箱一件
透雕脸盆架一件
舅舅说：“光这些嫁妆，能置二百亩地呢，船家人不吝啬，”
莹儿看着这些嫁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想到，自己的一生也许就要陪伴这些冰冷的嫁妆度过了，不由得潸然泪下。莹儿又想起了那两个女人的声音，心里说，那两个鬼魂，夜里能跟着我，白天还能跟着我？出嫁路上，我再逃走寻死。
“莹儿，我们是冤魂，不是鬼魂，我们就在你的身边，不要多想，你就嫁了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给我走开。”
“没办法，离不开你了，谁让我们同路人。”
“谁跟你同路人？想得美。”
“因为只要你嫁过去，就有人想谋害你，没有我们帮你，你会危险重重的，准确地说，我们是在帮你。”
“真是笑话，我要你们帮？我才不稀罕呢。”
“你不承认？只要你一脚走进船家的门，危险就来了，每一步我们都会让你走得稳，不被坏人算计了，保证你在船家站稳了脚跟。”
“这是帮我？你们这是害我，害我成了寡妇了，我想有个男人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你们这是帮我吗？”
“这是命，谁也抗拒不了的。”
“我偏不认命。”
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唉——，好倔强的女人。”
船家人等南家人看完嫁妆，才开始燃放催妆鞭，这是在告诉庄邻，明天，南家有人出嫁了。
这一天是民国八年，未已年十一月十六，莹儿出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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