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嫂嫂（12）
系统的心情有点复杂, 透过监控看看宿主，又看了看他身后平躺在床上的邬景山。
它小声道：【其实您笑起来很好看，如果您能多笑笑, 很多事情应该都会迎刃而解。】
江昭没有听懂它的意思，挂断电话后十分钟, 他眼里的笑意才渐渐退了下去，目光复又变得平稳清澈起来。
“……江昭？”
床上邬景山半支撑起身子, 声音有些模糊地唤道：“你在和谁打电话？”
“我弟弟, 他说他昨天做了一个关于我的噩梦, 告诉我而已。”
邬景山好像还没睡醒，声音听着含糊极了，“做梦啊……我刚刚好像也做梦了，我梦里隐约听见哥夫两个字。”
江昭身体一僵。
邬景山不会半梦半醒间听见了江潮生和他说的话吧？
江潮生只原身的弟弟，他可以容忍对方乱说话，但不代表这些话就可以随便让人听见。
他身形微僵，用余光瞥了眼床上的邬景山，声音有些轻, “刚才他有跟我说，他做的噩梦就是关于明朗了，当时我去看明朗的尸体时，他也跟我一起去了, 那之后他回去就时常做噩梦。”
邬景山没有出声, 但江昭用余光看见他坐了起来。
男人的声音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顶多是隔着有些远的距离而变得微微模糊起来。
“是吗？”
他像是随口一问, “你很喜欢明朗吗？”
江昭下意识想摇头, 但想到面前人对自己存的那些心思, 心头升上些许犹豫的念头, 这一沉默，在有的人心里头，便是默认了他的问题。
邬景山默然了十几秒，像是在清醒神态，而后才淡声道：“我以为你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外界都传言你们是商业联姻，从认识到结婚不到两天时间，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婚。”
话罢，他像是忽然想起来明朗目前已经意外去世了，补充道：“……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起这些。”
江昭顺着他的话道：“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邬景山又问：“那你为什么还会喜欢他？外界对他的传言……似乎不怎么好。”
坐在窗边的青年垂头。
午后灿烂的日光从洁净的玻璃窗外洒进来，并不完全，被枝叶切割成了斑驳的光影，一些金黄的、暖暖的光落在了他面上，而一些黯淡的、藏着秘密的影落在了他眼上。
他瓷白的面部肌肤被光影切割成了完全的两半，一半在明、一般在暗。
乍一看处在光明之下，细细看去却会发现他此时几乎完全处在了暗面。
金色的光围绕着他。
漆黑的影也围绕着他。
而他掀起那双琉璃似的眸子，眸底盛满了日光，摧残又满是破碎，千万道光影旋转交错，像是万花筒里不规则的棱镜。
千变万化。
“我曾经远远地见过明朗一面。”
“他从豪车上走下来，面色冷淡，穿梭在一众年龄和我父亲差不多的前辈走在一起，却丝毫没有落一点下风。那是场宴会，他没有看见我，但是我看见他了。”
“我想，那大概就是我喜欢上他的契机吧。”
“我也说不通究竟是因为什么，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江昭话罢，复又垂眸，斑驳光影骤然从他面上滑了下去。
日头已经渐渐歪斜，这些光影被拉长，直直地落到邬景山床前，他下意识伸手，虚空抚了下这空茫虚无的光。
好像是抚到了青年瓷白的脸颊一般。
宿舍里骤然陷入到了寂静之中。
良久都没有人开口。
这个话题好像被揭过去了，邬景山正常起床洗漱，而后拿着课本出了门，他今天下午有课要上。
宿舍里很快只剩下江昭一人。
系统好奇道：【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指的是场景。】
【不是，我骗他的。】
系统感叹了一声，【宿主，有没有人说过您的演技很好。】
【你是第一个。】
江昭和系统说，下意识蹭了蹭手背上的黑雾，但黑雾不知为何情绪不是很高，他蹭了两下，对方才给出以往的反应。
但在以往，他的手一伸出去，就会被早有预谋的黑雾直接抱住。
“最近怎么情绪都不太好啊？”他用气音喃喃自语道。
舟桁憋了许久，才在他手心写着问：【你真的喜欢明朗吗？】
江昭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发笑，有些啼笑皆非地戳戳他。
【当然不喜欢啦。】江昭同样写着回答他：【你难道不是和我一起来的这个世界吗？我到这个世界的才几天，明朗都死了多久了？而且我应该，很快就会走了。我不喜欢浪费太多时间在一件事上，做任务也是同样，如果需要浪费太多时间的话，到最后我所获得的东西会远超出我付出的东西。】
他这段话很长，解释的也很细，完全是把舟桁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才会将心里想的剖析给他。
他回答得很果断，舟桁有些高兴，抱着他的手指蹭了蹭他。
江昭完全没把他的不高兴往吃醋上想，只当他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都不喜欢照顾自己的哥哥被抢走。
他一个人在宿舍里度过了安静的下午，大约五点时，邬景山拿着课本回来，显然是上完课了。
江昭下午没再收到明烨的短信，见他回来，主动起身道：“我们走吧，等到了餐厅就差不多了。”
“好。”邬景山没有异议。
他所说的私人餐厅就在学校边上，出了校门口坐车大约十分钟就到了。
餐厅的氛围很好，一楼的餐桌和餐桌之间都用藤蔓与卷帘隔了起来，不会让食客觉得不自在，二楼往上则是包厢，需要提前一周预约。
江昭没选楼上的包厢，而是坐在了一楼的偏僻处。
邬景山有些疑惑，江昭喜欢安静和不喜欢被别人盯着他是知道的，“怎么不选楼上？”
江昭弯着唇角指了指身旁做了防窥处理的玻璃，“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护城河和夕阳，你不觉得这里的景致很好吗？包厢的位置一般不会在窗边，欣赏不到这么美好的画面。”
他这样说着，邬景山的目光却落到了他面上。
——在他眼里，江昭明显要比窗外铺满半片天空的夕阳和波光凌凌的河面更加吸引人。
斑斓的霞光映在他面上，落进他瞳仁里，织出了一片落日与月亮交叠的夜空。
他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却正好落进了心窝里头。
邬景山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直到他即将察觉，准备回头时才收回视线低头去看平板，正好同江昭的目光错过。
“你看看，想吃什么？”
江昭点了几道感兴趣的菜，便将平板放在一边，不到十分钟，大部分的菜色都被送了上来。
“对了，明朗和明家人知道你喜欢明朗的事情吗？”邬景山忽地问道，“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大可以不用回答我。我有些替你可惜。”
“——喜欢一个人却永远无法让他知道这件事。”
江昭不擅长眼神戏，每到3这种时候都会低头伪装过去。
“明朗不知道，明烨知道。”他顺理成章解释道：“他那天之所以这么生气，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再加上误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所以一时气愤，才会对你说出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邬景山淡淡道：“不会，明烨先生心直口快，说话鲁莽了些可以理解，等再成熟一些，应该就是知道怎么说话了。”
系统一开始还以为他真是不介意，听到后头却发现，这是在暗讽明烨不成熟，还是个思想没长全的小屁孩，比不上他哥呢。
它最近两个世界听宿主和任务对象对话的时间格外多，几乎每次都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身为系统，它原本是不需要这么做的，但前段时间，上级发布命令让它们记录宿主的各项数据，平时也要多注意宿主的表现，记录下来。
这些记录关乎宿主在该世界的评分，同时也关乎它们系统的工作评分，可谓是非常重要了。
以前这份工作是很轻松的，几百年都没有一次改革，这次突然增加了新规则，据说是因为上级的上级的私人问题。
小系统从传达命令的高等系统那里偷听了一嘴，好像是因为大老板很重要的人也成了宿主，这是光明正大的利用职权开后门呢。
关乎上司的脑补要点到为止，小系统转而开始勤勤恳恳地记录，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越听心里的感慨是越多。
男主这可怎么和情敌打？
论段位和做人，邬景山几乎分分钟就可以吊打他呀。
它想想患了躁郁症、还不敢和宿主说的明烨，小声提醒道：【其实男主也是有那么一点优点的。】
江昭动作一顿，奇怪道：【你今天怎么在帮男主说话？不是说了绝对不参与到世界中的吗？】
上司的命令属于穿书系统的机密，小系统小声道：【最近待在您身边的时间比较多，所以有了一些感慨。】
江昭没回答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邬景山说：“能和他结婚已经够了，哪怕只有一天，好歹还有一天呢。”
他越编越起劲，眼尾身世溢出了泪，“抱歉，我想你应该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抽出一张纸，垂头擦了擦眼角。
邬景山一直都很沉默，一个字也没说。
江昭垂着头，自然没发现邬景山的目光有短暂的瞬间越过他，落到了他斜后方的某个点上。
他忽然问道：“江潮生知道这件事吗？我想，他会因为做了有关明朗的噩梦而打电话给你，应当是受到了这件事很大的影响。”
“他也知道。”邬景山都这么说了，江昭自然只有答应的份。
邬景山轻轻“哦”了声，面上浮出些苦恼。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有点冒犯到你，但我还是想问，你每日面对明烨那张和明朗一模一样的脸，会因此感到伤心或是想到明朗吗？”
“很多时候都会。”
江昭的声音里带上了若有似无的哭腔，心里却在琢磨该怎么说能让自己听起来对明朗深情不悔。
“我每次看见他都会想到明朗，他和明朗真的……太像了。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像极了明朗，我甚至好几次在恍惚中把他当成了明朗。”
“我甚至会忘了明朗已经离去的事实。”
“逝者已逝。”邬景山安慰他道：“其实天下也不止一个明朗，你也不必拘泥于他的存在。”
江昭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不！我喜欢的人只会有一个，只有那一个。”
邬景山沉默了会儿，才轻轻道：“是么？”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翻涌的情绪悉数被压了下去，又重新回到那个冷淡却温柔的邬景山。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昭点头，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邬景山于是坐在位置上等着他，目光无意间往桌上瞥了一眼，发现江昭居然忘记拿手机了。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事情。
江昭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归属感，更是从来没有将什么东西划分到无法取代的地步。
比如说，上次借用过他手机的邬景山知道，他的手机里空空如也，几乎不曾下载任何一个娱乐软件，连桌面都是手机系统的初始设置，密码也没设，现在更是直接忘记带了。
正是因为不怎么常用手机，才不会发现手机里多了什么。
邬景山拿过他的手机，打开了隐藏模式，空白一片的桌面上赫然多出一个新的软件。
图标是黑白两色的耳朵偷听。
他点开软件，随意在上头改了什么设置，又用自己的手机传输了新的更新安装包过去。
而后，他点开了短信界面，看见了明烨的聊天框中躺着最后一条消息。
【明烨：嗯。】
上一条，赫然是江昭说的晚上不回去的消息。
事实上，如果把被删掉的那条短信联合在一起去看，这条原本没什么的短信便会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尤其是……对心理有疾病的人来说。
邬景山垂眸，将手机放回了原地。
他承认他的做法是卑鄙的，但这么做却会让他心头的占有欲得到缓解。
如果不这样做，他该怎么和江昭在一起？
邬景山想要的在一起绝不是普通恋人间的恋爱，而是完全地拥有江昭。
他疯了般想涉足江昭生活的一切，他想要让他的青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染上他的痕迹和气味。
像是猛兽标记地盘一般。
他想要旁人对江昭的所有心思都消失殆尽，让别人知道他和江昭是无法分开的爱侣，更想要……挖掉那些肮脏的眼珠。
邬景山从来都不是个好人。
他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所求，更有自己的卑劣与肮脏。
他从来都不像他在江昭面前展示得这么干净高冷。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手机又被他放回原位。
江昭从洗手间出来时，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但只看到一片西装的衣角从墙角略过去。
他动作微顿，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他刚刚怎么好像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具体是谁没看清，只是莫名觉得那道背影熟悉极了。
江昭本来想看看是谁，但对方走得太快，他没能看清。
算了，只是一个背影。
他收回视线，回到桌边。
邬景山提醒道：“别忘了拿你的手机。”
经他这么一说，江昭才恍然道：“我就说怎么好像忘记了什么，差点就忘拿了。”
邬景山面色淡淡，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关切，“我送你回去，已经很晚了，再麻烦司机过来你要多等一些时间，正好我顺路，送完你就可以回我的宿舍，明天的实验需要我回住处拿点东西。”
江昭自然而然地点了下头，“好。”
一路上车厢内都很安静，江昭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了会儿，到地方后他下车和邬景山说了再见。
回到公寓，江昭脱下脚上的鞋子，坐在小板凳上拿过拖鞋时，动作忽然一顿。
地上多了一双皮鞋。
明朗已经回来了？
他下意识往漆黑一片的客厅看了眼，回来了怎么不开灯，难道是回房了？
江昭心里莫名有些古怪，手在墙壁上摩挲了下，打开客厅的灯。
暖白的灯光骤然点亮了室内，黑暗在瞬间消失不见，正准备上楼的江昭目光扫到沙发，脚下步子一顿。
“……明烨？你在家，怎么不开灯？”他下意识道。
明烨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但那双眼却将他暴露了个彻底。
他眼里像是有怒，又像是有些难过，像沾着血的钝刀割肉一般，疼痛时间漫长且撕心裂肺，这对受刑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场折磨。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昭，而后略过他，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
背影格外决绝孤寂。
江昭一头雾水。
【……他怎么了？”】
系统在餐厅的时候只关注了宿主和任务对象，自然不知道藏在邬景山心里的猫腻，它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抱歉，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不顺利，听说很多公司的人都在反对他，甚至有人认为他比不上他哥哥。】
这是江昭第一次听见他在公司的事情，思忖了下，追问道：【你跟我详细说说他现在在公司的处境。】
系统一板一眼道：【目前公司分为了三个派别，一派是想自己上位的，一派是以明烨为首的，而另一派则是以死去的明朗为首的。】
【首先是以明烨为首的这一派人，因为明朗的突然去世，公司堆积了很多事情，都是由明烨处理的，他是男主，能力并不比哥哥逊色，只是因为从前西幻追求自由，不愿意被公司所束缚，旁人也就不知道他的能力。】
【而以明朗为首的人更赞同明朗的沉稳做法，他们总觉得从未接触过这一行业的明烨比不上他哥哥。而性格暴躁的明烨也让他的做事能力在这群人心里大打折扣。】
【或许，男主之所以会情绪不对劲，就是因为于他而言，无论他做了什么，旁人都会拿他和明朗相比。】
【优秀早熟、事业有成的哥哥永远他身前的阻碍，而他只能活在影子里。】
【再来则是想自己上位的这一派，野心党，他们明面上支持的也是明朗，但其实暗地里想要借亲哥对明烨打出重击，最好是让他重重跌进泥里，再也站不起来。】
【这样，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瓜分公司这块大蛋糕。】
江昭微顿，【他能自己解决吗？】
系统翻了翻原文，【您不用担心，明烨有能力有手段，缺的只是时间，早晚有一天他可以达到和明朗同样的高度。】
【而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所以，他早晚有一天会拥有比明朗更高的高度。】
江昭默然半晌，像是突然对明朗来了兴趣似的，又或许是因为今天在餐厅谈起了明烨，他有些心虚。
【明烨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明朗出生时身体较弱，所以少年早成，但也因此得到了母亲更多的关怀，或许您不知道，有些家庭迷信，认为双胞胎的其中之一天生体弱是因为在娘胎里被另一人夺走了营养。】
【明母和明父小时候找人算过一卦，道士说双胞胎在小时会因为气运不合，建议他们两个分开，明母听信了这些话，在明烨四岁前都把他寄养在外公外婆家里。】
【明朗聪明、沉稳，而这些恰恰是长辈喜欢的品质，小时候的明烨活泼的同时也不合群，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怎样做。】
【后来两兄弟搬到一起，但之前缺少的四年时间并不是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尤其是明朗太过懂事，而明烨又顽皮过了头。明母渐渐开始偏心。】
【明烨喜欢和哥哥作对，哥哥成绩好受欢迎是学霸，所以他顶着差生和校霸的名头度过了六年，一直到高三，最心疼他的外婆去世，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孙子过得好，他这才开始努力。】
【事实证明，明烨同样很聪明，一点也不逊色他哥哥。】
江昭沉默地听了半晌，直到此时才轻声开口，打断了系统的接下来的话。
【系统，你也在拿他和明朗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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