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户户金花报喜,家家紫燕迎春。
元日前一天,各城池外城的人家就已备好挂在门上的桃符,某些风俗奇特的凡人聚落也早就在自家聚落前头准备好祭祀的祭台,只等第二天清晨带着牺牲前去开坛。
遥在中洲东北端平原的素戈族人自然也准备好了合适的牺牲,只等东方日出,便送这些可怜的牲畜、奴隶一同归西。
素戈的少君名唤昌敏。她与苍典一样,同样生下来即是人躯。但她又与苍典不同,因为她即便躯体不若族人高壮,却依旧凭借强大的灵脉和强横的武力横扫了周围一些修士的领地,成为了他们痛恨且忌惮的存在。
然而,纵然是未尝有过败绩的昌敏,偶尔也会有烦恼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素戈族的三巫占卜时居然卜筮出了三个“否”,这可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极大挫败。
“确认吗?真的没有错漏吗?真的是三个‘否’?”
她不太甘心,甚至自己走到三巫们的身边、拿过一只龟甲仔仔细细翻看起来。
“会不会是龟甲的问题……”
换作别的人这样说,三位大巫早就要齐齐发难了。可如今这样胡闹的人是昌敏,三巫也只好叹气,将她搂在怀里解释:“吾等灵性愈高、卜筮的结果就愈不受外物影响。少君是觉得吾等已经老迈,卜不出正确的结果了吗?”
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昌敏听她们这样说,立刻就换了副乖巧的表情。
“那这样说来,这三世便不能出外作战了。”她思忖道。“说来也怪。往年占卜时,似乎道巫每次都是空卦呢。”
她说着,又把道巫的龟甲取过来,很不庄重地上上下下抛着玩。
道巫说道:“别拿这个瞎玩。道尊虽鲜少回应吾等,然一旦有所应,正所谓‘人法天,天法道’,其余两卦是必随其后的。”
她又从昌敏手里将东西拿走,妥善地锁到放文书的金柜里。
她们都表现得忧心忡忡,昌敏便不再和她们争执,只自己抱臂站在一边,旁观她们收拾现场、记录结果。
她说道:“其实我是不太相信这些东西的。我活到如今,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神出现在世间、从没见过神真的就庇佑了所谓的‘天命’之人。我打的胜仗,也从来不是靠卜卦卜出来的‘大吉’,而是靠着我和咱们的兵士一刀一枪、真真切切打出来的。”
少年人高昂着头颅,凭借一腔热血说道:“哼,要不是怕诸位姨姨担心,我肯定要继续西去攻城的!反正我是不信天佑!若真有神,怎么从来没人见过神?祂只有出现在我跟前,我才能信世上有祂!”
三巫因为她的口出狂言而大惊失色,一个赛一个快地将少君捂住嘴巴拖下去,又折返回来跪拜在龛前,虔心祈求神灵的原谅。
说来也有趣,这次道巫的卦依旧没有落空,然而三人卜筮的结果,却全然不相同了。
问:伏惟上苍,少君年少轻狂,吾等愿献牺牲贡品,乞求神灵原谅,可否?
道巫卦为“可”。灵巫卦为“可”。
天巫卦为“否”。
道尊与道主并不在意小小存在的想法,天却分外恼怒于自己钟情之人的背弃。
既然不相信天道,那就收回你的“运”,凭借你所谓的努力去战斗吧。
天道忿忿地吸纳走她身上的机缘,视线旋即四转,最终停留在了苍地里一个尚且无知无觉的小小身影上。
既然你不要,那就给她好了。反正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登顶的存在……而天地间的强者,可有千千万万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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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笑什么?”
“嗯?嗯……我没有笑啊。”
清和说道。
“……好啦,好啦。不骗你。就是看见两个小女孩在一起吵架,一个最后恼羞成怒,把她曾经送给好朋友的宝贝给夺回去跑了。”
他咳嗽几声,从四处窜风的门口挪到烧着小炉的室内,拿一只长柄木勺搅了搅炉子上的热汤。
苍典听他说外头有人吵架,立刻也扒到门口去,顶着呼呼的北风朝街道上瞧了瞧。
见一条长街从头空荡到尾、只有几点爆竹的碎屑在地面上滚,他觉得是清和在骗自己,于是撇了撇嘴,扭头说道:“没见着人吵架,打架的耗子都没看见半个。”
结果清和又被他这样一句话给逗笑了,“哈哈”了半天都没个完。
苍典恼羞成怒道:“笑!我不准你笑!我说了甚么这么好笑!”
他气鼓鼓地钻进内室,一头扎进了被子里,任清和怎么叫都不出来了。
随着晨光渐起,街道上慢慢热闹起来,各家各户紧闭的门扉也一一洞开,从里头走出或长或幼满面笑容的百姓。
之前同清和说过话的女猎手正是二人的邻居,因此家家户户串门拜年时,她头一个来的就是自己这两位邻居的家中。
苍典是个小孩的外貌,自然是没法同她平等见礼的,只能眼巴巴地目送清和与她互道着“恭喜”走出门,自己则捏着对方递来的红线和铜贝在屋里心不在焉地穿系。
他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偷听外头两人说话,便听那猎户道:“今年雪多且深,你年前找我订的那十只野雉,恐怕还要些时日才能送上了。”
“无事。大雪封山,猎物难得,你也要以自身安全为上才是。”
两人说完正事,又略客套几句、说了些吉利话,猎户便揣着她今日预备散去的一袋铜贝离开此处,又到下一户街坊家去散钱。
苍典拎着系好的铜贝从屋里出来,见清和正站在原地思索,便将脚步放轻,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去。
“原来其他地方的人迎春,居然还要散一波财吗?”
清和思忖道。
“你我二人从未存钱,如今该怎么办是好?”
猎户散钱这事来的猝不及防,清和全无准备,因此有些发愁。
苍典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孤零零的一枚铜贝,又看看刚才从自己面前跑走的孩童手里拽的一条钱串,老神在在道:“有什么的。她们是同族,沾亲带故的,散钱散到最后,钱也是在自家袋子里。你就没发现吗?有这么多人从咱们门口过去,给我铜贝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人家和咱们客气一下罢了。”
他将红线整束好,示意清和伸手,旋即将铜贝系在了清和的手腕上。
“新年快乐。”他说道。“就当我借花献友吧。”
苍典一直不愿意自己被当作小孩子。他将这枚给小孩子的铜贝送给清和,实则也是在暗示对方,自己同样是需要他平等相待的大人。
清和收下了他给自己的铜贝,在身上摸索一阵后,把自己从苍地带出来的银项圈解下,小心地套在了苍典的脖子上。
“谢谢你的礼物。我也送给你我的东西。”他微笑道。“新的一年,也愿你诸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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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苍地,苍典与青和的族人们同样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新年。作为修士中年纪最小的孩子,姜少辞理所当然收到了族人们一致的喜爱,并从各位姨姨姊姊舅舅哥哥那里得到了数量最多的礼物。
苍地的天巫和道巫帮少辞把东西收好,一样样码在她的小库房里,少辞就坐在尚未收敛的宝贝中间,一样样拿在手里把玩。忽然之间,她的发丝从满地硬物间触碰到了一个柔软之物,下意识便将这柔软的东西缠住了。
细丝裹挟着自己找到的东西,献宝一样递送到了主体眼前,少辞因此垂下眼帘,赏光给了那东西一点眼神。见这玩意长得崎岖丑陋、甚至还在微微蠕动,她本能地心生不喜,操纵着自己的发丝将这玩意远远甩开。
丑东西在地上弹跳两下,骨碌碌滚动至天巫脚下,差点将全副身心放在柜子上的天巫绊倒。天巫踉跄两步,后颈上的眼睛旋即睁开,碧色眼珠死死盯住了地上的丑东西。
“……咦?”
她扭头推了把道巫。
“浮合,你看看这个。这是甚么东西?”
道巫跟着转过头,俯身拾起了地上的丑东西。
两位大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研究了半天,最终发现这并不是她们所见过的东西,同样也不可能是谁送给幼儿的礼物。
于是道巫说道:“这样丑,恐怕也没什么用。看看少辞要不要,不要就拿去丢了吧。”
她拿着这丑东西去哄孩子,最后当然是以少辞哇哇大哭着推拒作了结。
丑东西就这样被锁进了镶金刻玉的百花浮雕柜,同一堆无生命的金银法宝呆在了一处。它很是不甘心,用自己的小身体拼命撞了几下柜子,微弱的声响却并未能吸引到两位大巫的关注,只把自己气了半死。
“你过来!你过来!你过来!”
最终还是少辞听见了柜子里隐约的尖利声音。
“对的,就是你,你这小家伙……我可是特意为了你而来的!……你不想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吗?不想找到自己的哥哥吗?……对,快点过来,把这柜子打开……”
少辞摇摇晃晃地拉开柜门,朝丑东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了掌心里。
丑东西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正想再说几句自己的光辉事迹、以此博取这幼女的同情,就见这女童青云般的柔顺长发忽然朝自己绞来,发丝上突出的细小毛刺和尖齿瞬间竖起、根根毕现。
姜少辞并不在乎它想要说什么,她只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对于充沛灵气的渴望。
很香的味道、好充沛的灵气,感觉都快赶上姨姨们了……
女童的双眼明亮、面容生机蓬勃,几乎像是丑东西记忆中杀死自己的长姊。这使得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了不亚于第一次死亡时的尖叫。
“你听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我怎么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叫?”
已走出屋舍的两位大巫在阶前驻足,天巫扭头询问道巫道。
道巫闻言侧脸,屏眉细听片刻少辞那边的动静,最终舒展开眉头舒了口气。
“没听见。恐怕是你的耳朵出了问题罢。”她说道。“不过是少辞在吃果子罢了,哪里可能有什么叫……等等。咱们今天有给她准备吸收的果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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