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姜司的命令下过后,整个苍地都笼罩在了一种低迷的氛围里。凡人们不再聚集在一起玩笑歌舞,修士们则忙着去林间捕猎瘴兽,戴着不通气的盔处理异兽致幻效果最强劲、肉质也最鲜美的部位。
从内城回来后,苍典受那修士的影响,也一直沉闷寡言、郁郁不乐。
清和觉察到他心情不虞,也不怎么摆弄他,只偶尔带姐姐的女儿果阿回来玩,其余时候都在安安静静地修习自己的箭术。
姬昌敏的行径和姜司的应对都不是秘密,很快凡人间也传开了同胞被当作战奴先锋的事。每一个人都很愤怒,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了名为仇恨的阴霾,但姜司强硬地压下了一切报复活动,无论是修士的还是凡人的。
“不必恼怒。”
她告诉自己的手下。
“不过是一次小小的交锋……我们的胜负,远不在这个时候。”
然而苍地幅员辽阔,总有地方是姜司也鞭长莫及的。几个生活在深山中的年轻修士气不过,在昌敏的军队通过时催动自己养的蛊,藉此杀了昌敏部下十几个修士。
那几个年轻人之后自然也被素戈人杀死。昌敏急着赶路,来不及现在和苍人算账。但所有人都知道,此番战斗之后,无论战果如何,素戈的斧钺下一次对准的必然是苍地。
“嗐。本来也是要撕破脸的,只是可惜那几个蛊师。我记得其中有一个是那座城内定的下一任巫来着?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姜羲来都城换值时,拿十分惋惜的语气告诉妹妹弟弟。
“你们今后可不能这样冲动行事。就像姜司大人说的那样:日子还长得很呢。只要还有命在,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战争的危机悬挂在眼前,战所的训练任务陡然繁重。不单是凡人们努力锻炼,修士们也一一按所在的部族编了队,被发配去各个城池野地巡视护卫。
因有姜羲的裙带关系,苍典自然是被姜羲点了,跟姐姐一同去往四方城。他自己要走,还非要把清和也一并迁出带走。折腾到最后,姜羲都看不下去,硬是拿着棍把倒霉弟弟给挥走了。
“真是不好意思……”
她彬彬有礼地对清和道歉。
“这孩子从小就倔。家里长辈看他可怜,总要纵着他点,结果就把他纵坏了。”
“其实也没关系,我之后肯定也会编进队伍中的。”清和好脾气道。“只是现在果阿还小,我要帮我阿姊一起照顾她。如果阁下愿意,可以帮忙转告阿典一声:等到战所的分队开始,我会想办法被分去四方城的。”
他顿了顿,见姜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继续说道:“当然,虽然我来说这个话可能有些逾越:但仲典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值得被善待的人。”
姜羲看看他,目光微微闪烁了下,却终究没说什么,扭转身体便离开了。
日子还是按部就班的过。打猎、训练、养畜、闲谈……时不时会有不同的人从莫支山里带出不同的消息。一会儿说昌敏的近卫突然发疯、杀死了沿途某部族的一位少觋并两位少巫,过了一段时间又变成昌敏引霜风阳金、破了月族的阴火和役鬼术。
又过半年,突然有异凤衔天火路过战区,天火不偏不倚落在素戈后军,使得昌敏不得不放弃大好形势、先行退却救火……
“越发怪异。”
战所里的人们抹着汗,坐在场边嘀咕。
“天降流火,想想都好假。要是真的,那素戈少君也太倒霉了吧?”
清和抱着长戈独自坐在一块干净石头上,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扬了扬嘴角。
被母亲牵着过来看舅舅的果阿见他笑,不由得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他面前仰头问他:“你在笑什么?”
“想到一点有意思的事。”
清和拍拍身边的空处,示意小女孩过来坐。
“一个才能卓越的人,因为骄傲得到了天的青睐,又因为傲慢失去了无往不胜的好运。如果违抗天命本身就是天命中的一环,那么这个人的行为究竟是在叛逆、还是在服从呢?”
他说话老是神神鬼鬼的,果阿听不太懂,也不太喜欢听。她用手抓住舅舅的衣摆,两条剑眉一拧,说道:“笑点别的。”
清和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几乎要从石头上栽下来。果阿的眉毛不解地拧得更紧。她又回头去看母亲,结果发现母亲笑倒的时间比舅舅更早,现在已经躺在地上,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小女孩对长辈们的态度异常生气,决定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要再理睬他们。她迈开大步,旋风一样刮出战所,随后便在自己家门口碰见了那个总爱找舅舅玩的漂亮哥哥。
苍典赶回来得急,身上还穿着藤甲,发辫也如成年人般用布巾包起在头顶上。
他看看果阿,又探头朝小女孩的身后望望,问她道:“你的舅舅呢?”
“他还在战所。”
小女孩不悦道。
“别找他玩。他这人坏死了。”
她把自己被笑话的事情转述给苍典,满意地发觉对方从始至终表情严肃。
苍典说道:“他这个人就是很喜欢笑,别搭理他,他笑一会就不笑了。我有急事要去找他,你先回家去玩吧。”
他急匆匆地往战所跑,很快就在转角处消失了身影。果阿不解其意,迷惑地摇摇头,果然听话地开门进屋,不再打听他们大人的事情。
清和此时还在战所同姐姐闲谈。姊弟两个坐在同一块石头上,如今也在讨论那个天降流火的传言。姐姐坚信这传言是假消息,弟弟倒不知为什么异常坚定,表示这绝对、绝对是个真消息。
“你要相信,人足够倒霉,那身上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他叹息道。
“就比如姬昌敏,她……咦?是阿典?你怎么从四方城来这里了?”
清和有些讶异,因为四方城距离都城不近,他事先也未收到任何苍典会回都城的征兆。
他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站立的少年,颇欣喜地捏了捏对方的脸蛋:“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苍典站在原地任由他揪,目光上上下下在对方身上逡巡几圈,尤其在朋友的心口处停留了半晌。
随后,他才像松了口气似的,别开脸说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些担心你。”
苍典很少做梦,但大部分醒来后还能记得清的梦,八成都会在之后的现实中应验。而在他昨天的梦魇中,兵士装扮的清和就在他眼前被一支流矢穿透了胸膛。
按理来说,能沦落到凡人们进行械斗的地步,那两族的修士基本上应该都死绝了。可在苍典看来,只要是与清和相关,那再假的梦都必须要认真对待。
他心神不宁了半天,最后不得不告假赶回都城看一眼清和。可瞧见朋友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后,他心中的恐惧并没有消弭,反而越来越大了。
他抿了抿嘴唇,垂眸避开清和疑惑的注视,自顾自走进战所里寻了块空地坐下。
清和尾随他身后,不解地皱起眉毛,又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头:“你到底梦见什么了,阿典?”
“……一些关于你的、不太好的事。”
苍典张张嘴,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梦见昌敏返程时突然袭击我们。我们措手不及,只能让凡人也上战场,然后……你死在了流矢下。”
他屈指抵住额角,本就阴郁的小脸一发黯然沉肃。
“我已经去同姜司大人禀报过梦境,她也说会加强巡护,只是——只是我这个人身边真的出过很多事。我不希望你也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
在瘴兽肉陈列莫支山、并腐烂在山上后,整座山就成了一片具有致命致幻效用的瘴林。尝过一次瘴气的厉害后,恐怕昌敏不会再从莫支山走,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突然发疯,真带着属下翻越千丈高峰,千里迢迢来一场大偷袭?
以苍典对昌敏的了解,这人傲慢自负、奇诡阴险,要真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算稀奇。他头痛地敲了敲脑袋,衷心觉得和这种人做对手真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清和抱臂说道:“不必太担心。我们现在不怎么允许外人进城,野地和山上又都布着阵。你若实在害怕,大不了我不出城,在阿姊家带果阿就是了。”
他摸摸自己脖颈上的青藤纹路,——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夸他的纹身好看,但他根本没绘过纹身。不用多想,肯定是苍典搞出来的好把戏——思忖片刻,继续说道:“只是若真遇到你所说的情况,所有人都出战,我必然也是要去的。你给我弄出来这个,应该是有什么作用的吧?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事,可能就麻烦你了。”
“不会遇见这种困境的。太极端、太不可思议了。”
苍典摇摇头道。
“‘种子’也不是万能的。我为你种的‘种子’从未真正催发过,只是给你输送生气而已。‘种子’长成的傀儡,会很痛苦。除非你神智已灭,不然我不死,你就只能困在□□里被我驱使。”
“那如果我实在活不了,就把我做成傀儡吧。”清和含笑道。“蝼蚁尚且偷生。到了那个地步,如果我轮回去了,这具□□随你怎么处置都可以——留一个傀儡陪着你,也算我没有背诺,做到长相厮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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