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团薄雾与橄榄枝
吴庆秋步履不停,从以前到现在。
阿哒在她大三时给了一笔巨款,共计20万。她们猜,这是那个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外地人汇的。从10岁开始,每年不定时到账,一年为期,正正好好两万五,在吴庆秋20岁时戛然而止。这些年阿哒用了一点,大部分给小秋留着。面对这张卡,吴庆秋着实不忍心,彼时她已拥有自理生活的能力,陆陆续续到学校周边商户拉赞助,社团、部门、校外团体的活动都有她的身影,忙忙碌碌挣得不多,但已达到高中时的愿望。
“阿哒,”她原封不动还给佝偻的老人,“没有你就没有我,我能力还不够,你再等几年我挣很多之后,带你环游世界。这笔钱只能你用,您身体不好,留在身边应急……”
吴庆秋在十岁时有了孤儿的外号,之前是单亲孤儿。父亲是外地来的,在这边做几年援助项目,和母亲相爱后结婚,而后老家村寨两头跑。母亲去世后,父亲次年借口大雪封山不来,第三年,第四年,吴庆秋已不会守在村口等待了。陌生来款是几个号码轮换寄的,阿哒不识字,可庆秋认得,悄悄藏了一份汇款回单,那是上海的某个地址。她决定要考出去。
其实她工作之后有能力托朋友查汇款人信息,但她也不想找父亲了。这笔钱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手里,共计21万9千8毛,零钱肯定是阿哒卖杨梅凑的。也意味着20岁后那人真的就没有汇过款,想必觉得自己问心无愧。20万,买断了她的前半生。
庆秋以前辗转反侧的时候会想,算上念书,她已经来上海五六年之久,是否擦肩而过的人就会是自己的父亲。她在梦里回溯那人的长相,五官快要清晰时又化作一团雾,扑朔几下消失不见,睁眼已是白天,她得急匆匆赶路打卡上班。有次逛街,她在咖啡店瞅见了一个眉眼极为相似的中年男人,尾随两条街,还是冲上去冒昧打扰,把对方吓得咖啡撒了一半。她口不择言,打开手机摄像头谎称是街头采访。那人觉得近些年拍volg的小年轻也多,没丝毫怀疑接受了她磕磕绊绊的访谈。
既失落又庆幸,他看上去年轻,但已经快58岁了。吴庆秋后来也没去找,找到了又如何?控诉还是埋怨?她不想再产生任何没有价值的情绪,双手挣出来的生活还不错,没有爸爸又怎么样呢?有了爸爸就一定好吗?小时候好长大了依然好吗?吴庆秋告诉自己,没有就是没有,无所谓的,不要埋怨,不要禁锢,不要痛苦。
阿哒走时还是初春,转眼已至隆冬。吴庆秋彻底结束了手里项目后,把钱转到自己账户,把卡剪碎丢到外卖堆里,随后到按摩店续费,和等候在包厢的林渝吐槽遇见的牛鬼蛇神。从此之后,阿哒的遗物,只有一对熠熠烁烁的耳环,静静躺在手心,凝结着治愈她的能力,不远万里,总能将思绪拉回小时候。
尤春夏总喜欢和吴庆秋斗,物理意义上的。后者也不甘示弱,你扯我一根头发,我咬你小臂生疼。直到高二分科,尤春夏忍无可忍,面对吴庆秋在同心桥上的的挑衅,她冲上前诘问:
“吴庆秋!别再幼稚了!
你能不能为将来想一想,你把头发弄那么短,行为举止也往男的靠,是觉得这样就没人欺负你了吗?骗自己累不累啊。你错了,大错特错,该长大了,这样活着还意思吗?
清醒一点,以后你拿什么到社会上去跟人抢?是打架,是骂街,是逃避,还是就守在你阿哒身边,在这个寨子里做疯疯癫癫的女人?
你凭什么以为你阿哒能护你一辈子。她就不会老吗?
算了,我没时间跟你掰扯,也没心思和好。反正你也不会原谅我,就这样吧。让开,我要回去做题,把你甩得远远的,你再恨我,也看不见了。”
尤春夏发泄完后,丢下懵圈的吴庆秋,高马尾一颠一颠的,离开同心桥,解完一题一题,步步逼近领奖台。
庆秋静静站在阳台,摩挲着夹烟的指节,不知哪一天,中指的茧突然消失了。指甲偏下,蚂蚁大小的茧子,在高二那年被骂醒后,宛若地壳抬升运动般而跃出肉面,在洋流里浮浅。每个同学的手指里都有浅浅的山脉,崎岖蜿蜒,谈不上好看,有段时间吴庆秋以此为傲,笔杆子堆出未来,也改变了指尖的生长方向。她和春夏争,和第一名争,和自己争。
旧伤渐渐消散,青春毅然,取而代之的,是小拇指上的茧。
邹医生提醒吴庆秋,没事多揉揉指节,预防腱鞘炎,她捂着脸说:“职业病,避免不了,您先给我拔牙吧,我后天的飞机,等回来我们一起小酌几杯。放心,我会叫上Simon,之前你就说对他感兴趣。”白炽灯打在眼中,疼痛随着麻药注入而加深,直至灵魂升天。
迥异的旅程,邻座也是相同的人。陈生担心她发肿的左脸,向空乘要来冰袋。工作又将他俩拽到一起,吴庆秋是乙方,陈生是介绍人,预计要到甲方国家待两周,随行的还有Simon和陈生的两个助手。
牙齿肿痛总算在周四消停,她得以在外方代表面前落落大方。Simon虽然是公司内的竞争对手,但他们毕竟属于一个利益共同体,也默契接住了关于风力发电项目的几个运行问题。可是事情进展依然不顺,客户接触到国内更便宜的报价,这是吴庆秋前期调查的疏忽,花了两个晚上和工厂技术方核对细节,陈生住在隔壁,一墙之隔,能听到几声咳嗽与责怪。快离开的前一天,客户松口可以考虑并约定了下一次访中的时间。
吴庆秋强撑着回到上海做手术,是肠胃炎,需要切除息肉。林渝想来看她,被尤春夏缠着,考虑到两人关系,也不愿给庆秋添堵。
陈生不请自来,拎着小米粥和鸡蛋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盯着她吃饭,观察消炎水的进度。吴庆秋能感受到那目光里含着的好感,但她不能回应。第三天时打起精神说:“小陈总,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时间很宝贵,就不要在这些琐事上耽误了。”
“吴庆秋,我们不是朋友吗?”
“啊?”
“我是指,我席间说的‘合作之外还是朋友’。这句话不是客套。”
“哦。”
……
“吴庆秋,我需要你。”
这是?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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