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思成疾
四月中旬,red工作室业绩斐然,提前达标并且远超预期,老板朱琼大手一挥,在非法定假日期间批给全体员工们一个长假。
人逢喜事,朱琼给自己的摄影组组长发了大额奖金,沈枝受之有愧,几番推搡下才收入囊中,背上行李买了去北欧的机票。
落地点定在冰岛。
沈枝和所有旅行者一样,都是奔着极光而来。她随手提着一个摄像机,行李少得可怜,白色上衣的口袋里插着一根红玫瑰发簪,色彩冲击感太强,加上浑身散发的清冷气息和雕琢精致的面庞,惹得游客频频回顾。
在雪地里融化一块寒冰绝非易事,但仍然不乏大胆者,杜谈便是其中一个。
刚刚结束一段感情,时间不够,新欢来凑,他三两步走到沈枝右侧,“你是一个人来看极光的吧,我也是一个人,彼此留个联系方式,还可以互相照应。”
其中暗示意味太过明显,那人迅速点开微信,按下某个图标,做着扫码的动作。
冷水浇得也快,“不用。”
“嘶,这么不解风情的吗?”面前的人眉眼如画,是难见的美人,杜谈不愿就此放过,将右手从侧面直接伸到她正前方,把路挡得严实。
沈枝拿起手中相机,用冷冰冰的机器抵住他出格的胳膊,丝毫不拖拉地推开,语气礼貌却冷漠,“借过。”
“啧,真冷。”男人自知无趣,不再叨扰。
夜色来得浓烈,皑皑白雪,木屋里暖黄色调的灯一晃一晃地,像催眠师手中的怀表,也像心理医生手中轻易就能够涂改她儿时记忆的细笔。
沈枝被它晃得心生烦躁,勾想出一些不好的回忆,下意识伸手去抓,灯不晃了,世界安静下来了,她却闷闷然沉浸在过往中,视线落到空荡桌面上,片刻恍神。
天气变化极快,外出探景的人大多被劝退,选择窝在房间里消磨时光,等待下一次的最佳观赏时间。
或许是不信邪,又或许是想要转移注意力,沈枝裹着棉绒围巾推门而出。
沈枝今年二十五岁,情感不外泄,悲喜不明显,冷淡了五六年,不动声色地混迹于名利场,一时间分辨不出是真性情还是假面具。
她漫无目的地游走,直到被视线内出现的不寻常光亮打断步伐,静静地站在雪地上,身后有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淡紫色夜幕旁蒙着一层虚无缥缈的光,黑暗里高低不一的冰堆连绵起伏,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座山。
突如其来的具象冲刺着沈枝的瞳孔,她睁亮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光与山的相得益彰,由看着变成盯着,再由盯着变成凝视。
半响后,产生的视觉效果让她眼眶泛红,鼻尖一酸,忍不住张唇想要说些什么。
北欧极光,像烟尾巷青黛色的山。
蔓延出深沉光线,在不可能出现的时间点看到了极光。
周遭寂静无声,沈枝脚下的印随着长时间受力而逐渐下陷,一如她沉甸甸的内心,寒风在耳边刮过,像是终于破了一个口子。
“何述之,”沈枝朝着青黛色的山峦大喊:“我很抱歉。”
向日葵被踩得稀巴烂,与泥水混杂成慌乱不堪的青春,盛夏的尾巴上,是她连夜坐上出国的飞机,和他断了全部联系。
这是一句迟到多年的歉意。
为十年前六月八日的不辞而别,为她张扬曾经的骄傲自大,为最勇敢的胆小鬼,为一个清风明月般的少年。
“我好想你。”她眨眼小声道。怕被撞碎了,怕被发现了。
歉意埋在冰岛的雪里,堆积成山,再连成海,而想念只用悄悄说给自己听。
附近遛出来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女孩在向一个名叫何述之的人道歉,却没听到她低下头小声呢喃的是一句我很想你。
更不知道她的许的愿望是,再勇敢一次。他们全当是落幕,其实是开始。
北欧有个古老的传说,如果一个人看到了极光,那么她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人声很快散去,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极光身上,原先留在屋里的人闻声而来,拉长战线。
沈枝那七个字喊得响亮,杜谈想着,指定是为感情所忧,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乡异客,缘分来得真快,拔腿疾驰至发声点,没成想是碰壁失败的清冷美人。
他在几米外愣住,理智回笼,这人哪里是冷淡,简直太热烈了,大部分人胆小退缩,无论是大声地喊出名字,还是敞亮地说着抱歉,都无外乎是一个勇敢的人。
冷与不冷都得分人,沈枝在肆意张扬地说喜欢。
就算是道歉,哪怕是遗憾,没有一个字谈及爱情,却哪哪都是深情。
仿佛谈及何述之的沈枝更真实些,犹似在人间。
名字有点耳熟,怎么那么像他那傻弟弟专业课老师的名,杜谈点开聊天页面,噼里啪啦发了一句话:你老师是不是叫何shuzhi?
对方回得也快:拼音没错,想干嘛,告我状?多大人了,还想着干坑弟的缺德事。
—来张照片。
—干嘛?
—我未来情敌。
—撬墙角?你完败,来舔屏。
杜论发来一张照片。
—你哥我是直男!
杜谈拉黑亲弟弟微信,这才点开原图仔细看过去。
应当是节自习课,讲桌上的男人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坐得笔直,黑色钢笔与白皙修长的手互相作衬,同样色彩浓烈,让人挪不开眼。
眉眼深邃,睫毛浓密且长,鼻梁高挺,脖颈似一道流畅线条,棱角分明,金丝边眼镜更显矜贵。
光滑白泽的手腕处若是戴上某种饰品,必定……
“斯文败类。”杜谈咬牙不爽。
清冷美人配白净书生。
行吧。
霎时触及到了知识盲区,他团了两堆雪,将其合在一起融成一个雪球,指尖都生冷。
杜谈只觉同性相斥,却不知道斯文败类的何老师曾不止一次气急败坏道要痛揍沈枝,一面虚虚扬手故作生气状,一面琥珀色眼眸里窝着深深笑意。
可惜了,杜谈想,他转身回了房间,这盆雪水浇得他落魄非常。
原来有时候,新欢不够,时间不够,就非得是旧爱。
原来她已经十年没有回过烟尾巷了,也十年没有见过何述之了。
“阿述哥哥。”沈枝轻声唤着,她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温柔的,寒冰褪去,只余暖意。
他们把你摘的樱桃都丢掉了,枝枝帮你摘,只给你吃。
沈枝保存好了一颗,可唯一的一颗也是酸的,又涩又苦,但明明看起来红润饱满。
她躺在雪地里,像一副破碎的画。
当晚,沈枝递交辞呈。
叮咚——
长夜灯火阑珊,高楼乱窜,人潮拥挤,纽约某处繁华地段,落地窗前摇着红酒杯附身勘探夜景的朱琼收到了一封邮件。
她严重怀疑喝了假酒,才半杯下肚怎就晕得眼花,拿自己的钱游玩一圈带来个辞职的回礼。
关于沈枝去北欧看极光这件事,朱琼默想,假期、金钱是重要的两环,再往前推,起因是她工作室成绩傲人,但当老板的都图红火兴盛,整条逻辑顺下来,沈枝的离开竟然成了必然结果。
朱琼暗骂自己是败家玩意,搭上钱财失了人,盘完前因后果,怨气消散一多半,像老妈子似的亲自为即将回国的宝贝疙瘩整理物品。
假期结束,red工作室内部。
收假第一天,摄影组组长沈枝撂挑子不干了,看过极光后,辞职归国,副组长许西深迅速补位,效率惊人,手下唯一的实习生束楠目瞪口呆,不禁想到沈枝答应收她的那一天。
“听说你想跟我。”沈枝语气淡然,毫无波澜。
“嗯嗯嗯!”束楠头如捣蒜。
“叫什么名字。”她问。
“束楠。”她回。
“我性格乖张,做事毫无章法,为人散漫,不确定在这里能待多久,有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一天。”沈枝给她选择的权利。
“我可以。”
“行,那就跟着我吧。”
束楠就这样成为了沈枝手下的实习生,受她照顾良多,不是一年,也不是一天,沈枝教了她一年半,从新手带成能够做出成绩的员工,收益颇多。
来去匆匆把暖景拍得黯淡无光的组长沈枝,此刻正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和总负责人朱琼对峙。
准确点说,是话离别。
“就,都抛下了。”朱琼坐在沙发里,和蔼地望着她。
沈枝淡笑,也看着她,和声道:“也不是我的啊。”
朱琼待她一直很好,打心底里把她当妹妹当女儿。
朱琼了然,起身轻道:“是,都不是你想要的。”
她知道沈枝心中有执念,从高中时期一直到现在。
沈枝在五年前来到red工作室,成为一名摄影师。
面试当天碰巧总负责人莅临场地,朱琼只看了那组照片一眼就当场录取了她,并通知她三天内到岗,本希望这人能去追光逐光,没成想马失前蹄,沈枝一头埋在暗压压的世界里,镜头整出来的净是些乌漆麻黑的阴沉风。
朱琼说,她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温柔,之后她说,她再也没有见沈枝拍过暖色调的景物。
当时在工作室有传闻说,沈枝会将一切美好与明亮拍成虚无与低沉,似乎她真的从未在镜头前见过让她觉得温暖的事物。
她不曾有过温情的凝视吗。
她当然有过,在十年前的夏季,在找到了那个人之后。
沈枝当时面试时拿出组图的主题就是盛夏和少年,朱琼也因此注意到她,无一例外,每一张图都透露出青涩与欢喜。
明媚到极致,张扬到极致,也浪漫到极致。
偏偏守进退,又知分寸,故从千篇一律中脱颖而出。
朱琼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国后,有任何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找我,我人虽然不在国内,但这么多年来也积攒了一些人脉。”
“谢谢琼姐。”沈枝笑着说谢谢。两人相拥许久,为这场离别画了句号。
待了五年之久,东西却不多,沈枝掂着没有多少重量的箱子,最上面是写着她名字及职位的透明名牌:摄影组组长——述枝
刚走到大厅就瞅见了在小范围内来回踱步的束楠,她主动走过去。
“我要离开了,后续工作由许西深负责,你不用太担心,他人不错,业务能力也很强,如果凶你的话,别放在心上。”许西深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面对工作时总认真得过分,不过倒也无可厚非。
至于许西深,沈枝的手轻扣着箱子边缘,他是第一个和自己道别的人。
“要回去了。”许西深语调轻平,眼神却紧紧黏在她身上。
“嗯。”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他说,“一路平安。”
有一句后会有期他没有说。
“你也是。”沈枝回。
束楠柔柔的声音将她拉回,这人无论是实习生,还是正式员工,在她面前,总是绵绵的,“我知道的,枝枝姐,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好。”沈枝冲她笑。
温柔来得猝不及防,束楠想了一年半的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枝枝姐,您那时候为什么答应让我做您的实习生?”
工作室里的人都知道,沈枝不喜欢麻烦,自己能高效完成工作,不怎么愿意假手于人,更别说带实习生了。再者,朱琼对她极为纵容,哪怕她一周也不来一次,都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因为,你叫束楠,”沈枝揭开了谜底,尘封多年的思念破茧而出,“你的姓和他的名同音。”
我生性散漫,但遇你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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