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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儿时


天色越发的深了,沈青栀并不知道大家找她找疯了,她正趴在一家小餐馆的桌子上,一口一口喝着自己眼前的酒,一言不发。

        她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忘却今天的一切。

        喝尽杯里的最后一滴酒,她倒了倒杯子,冲着老板抬手,让他再拿上来一瓶酒,要最烈的。

        但老板并没有动,他不怕这个姑娘付不起钱,就怕这姑娘喝出事了,最后闹得他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老板走到沈青栀面前,他本想赶人的,可他看着沈青栀竟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不过他的语气还是因为这零星的熟悉感放柔了:“姑娘,回家吧,别再喝了。”

        沈青栀抬头看他,重重的眨着眼睛:“叔!你、是担心我付不起钱吗?!”

        老板有些头疼的看着她,不打算和醉鬼计较:“你家人的电话多少,我帮你打,叫他们来接你一下吧。”

        “接什么!我又不是没长腿。”沈青栀喝醉了撒起疯来倒还真有点那个意思,她拍了拍桌子,有些委屈:“叔,你怎么这么招待我啊!东西没了都不给上!”

        “……”

        怎么搞得他欺负人一样。

        老板冤枉。

        而他也不打算继续和醉鬼纠缠了,打算用醉鬼的指纹解锁醉鬼的手机,然后给醉鬼她妈打电话,接走这个醉鬼!

        计划很完美,奈何沈青栀的手机没电了,他解锁解了个寂寞!

        老板看着眼前的醉鬼,头大如球,他重重的呼吸了几下,尝试智取。

        他看了看暂时空荡荡的小店,指着外面黑透了的天说:“姑娘,我们要关门了,你再不走就要自己就在这里过夜了,我也不能给你扔大街去,出了点啥事,我也担不起责。”

        沈青栀总算拉回来些许神智,她的神色有些落寞:“那好吧,我付个钱就走。”

        她按手机准备扫码,可手机就是不亮,急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用付了。”老板为了让醉鬼快些离开,大方道:“算我请你的。”

        醉鬼本人并不愿意空手套白狼,她扯着老板说了一串电话号:“叔,你给这个人打电话,让他来赎我。”沈青栀顿了一下,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他肯定会来的!”

        老板无奈,只好拨通了沈青栀说的号码。

        可他刚打出去,铃声就响在了门口。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的额头满是汗水,呼吸也有点重。

        老板试探的问:“你是号码的主人?”

        “嗯。”顾辞点头:“我来接她。”

        闻声,沈青栀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对着顾辞挥手:“我在这!”

        忽然,顾辞有一瞬间的慌神。

        他记得,曾经的某一段时间,沈青栀总是这样冲他挥手。

        高二那年,他们都住校。

        每天晚自习结束以后,他们总会趁着门禁前的那一丁点时间吃来这里吃一顿夜宵。

        沈青栀每次都会跑着出来,将他甩下一大截,她美名其曰锻炼一下,这样吃东西的时候就不会有负罪感了。

        顾辞知道,她只是想占一个好一些位置,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享受片刻温馨。不过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有时候占得到,有时候占不到。

        占到的时候沈青栀就会冲着他挥手说:“我在这。”

        等他坐下去的时候,沈青栀便会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出力你出钱,去点吃的吧。”

        尽管沈青栀每次都这么说,但吃完夜宵以后她还是会偷偷的把钱塞给他一半。

        那个时候,他们虽然没有在一起,却做着每一对情侣都在做的事。

        如今,他们依旧没有在一起,却再也没有勇气像年少那样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当然……喝醉的情况的除外。

        见顾辞来了,沈青栀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迈着潇洒飘逸的脚步向着顾辞走了过去。

        沈青栀看了顾辞一眼,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亲昵的靠着他,像老板证明着:“叔!我就说他会来的!”

        老板没有说话,他使劲盯着两人看了一会,恍然大悟般的“哦”一声。

        他双手一拍:“是你们两个啊!”

        怪不得他会觉得沈青栀眼熟呢。

        大概是十年前。

        总是有一男一女两个高中生,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来他这小破店打卡,几乎每天都会来,亲昵的模样一看就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女孩进来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喊他一声“叔。”

        只不过太久没见,他第一眼见到沈青栀还真是没把人给认出来,眼下这两个人重新站在一起,印象倒是清晰了几分。

        沈青栀喝醉了酒,脑子里只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老板的话只能由顾辞回答了。

        顾辞就言简意赅“嗯”一声,便直接狼藉的桌子问:“多少钱?”

        老板被他这冷淡的模样逗笑了,报了个数字,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不爱说话。”

        倒也不是不爱说话,得分人。

        不过,顾辞并没有反驳老板的话,说了句“谢谢”便带着沈青栀以及沈青栀的东西离开了。

        大概是沈青栀和顾辞曾经总是光顾他的餐馆,所以老板对他们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老板看着顾辞的背影,忍不住八卦:“你们结婚了吗?”

        顾辞的脚步明显停了一下,他将沈青栀扶稳,回头道:“暂时还没。”

        “还没结婚啊!”老板有些惊讶:“还是早点结婚好,要不然爸妈该着急了。”

        听见爸妈两个字,顾辞抿了一下唇。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七岁那年,顾辞的父母双双丧命于车祸,他和姐姐楚瑜一夜之间成为了孤儿,在亲戚的接济下才勉强生存。

        但亲戚的接济并非无偿的,他们家的公司一点一点被亲戚架空,最后落到他们手里的只有一个空壳。

        没有人知道那几年顾辞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不愿意说话,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情绪,只能用一瓶又一瓶的抗抑郁药物支撑着自己。

        而这类药物含有大量的激素,让他的体型越来越圆润。

        周围的同学也因此笑话他,嘲弄他。再加上每次家长会都没有人给他开,周围的同学就觉得他的父母不在意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到后来动手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些他从来都不和姐姐楚瑜说,因为他知道楚瑜和他一样痛苦,只不过她比他年长了几岁,却要成为这个家里唯一的支柱。

        楚瑜很坚强,除了丧礼那天,她从来没在顾辞面前哭过,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像流浪的狗狗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然后还要想办法照顾好他这个拖后腿的弟弟,以及思考如何从亲戚手里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对于无依无靠的孩子而言,这条路注定荆棘丛生,为了不给楚瑜添麻烦,顾辞更加不愿意说话了。

        他把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都压抑在自己小小的身躯里。

        就这样,他每天都在压榨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后来,顾辞遇见一个于他而言很奇怪的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和他截然相反,她明媚阳光,长的也好看,处处都透露着灵气。

        ……活成了他羡慕的样子。

        于是顾辞总在暗处偷偷看着那个女孩儿,并试图接近她。

        但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头绪。

        观察久了,顾辞发现这个女孩儿只在他们放学以后出现,身边还跟着他姐姐的班主任……姜媚。

        久而久之,顾辞总算弄清楚了,这个女孩儿并不在他们学校上学,只是跟着妈妈过来,等着妈妈一起回家而已。

        为了多看那个女孩儿几眼,他不在放学就回家,总是喜欢在校园里滞留。

        为了更加靠近那个女孩儿一些,他厚颜无耻的跟着楚瑜一起上晚自习,直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才让司机过来接他回去。

        而姜媚身为楚瑜的班主任,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她家里的情况,便也没有说些什么,甚至还贴心的给他安排一个小课桌,用来写作业。

        当然,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事,那个女孩儿常常跟着姜媚来班里,她不吵不闹,永远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姜媚给她安排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情。

        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她才会向姜媚展示自己的成果,换来一句夸赞,笑的异常灿烂。

        而那个时候,顾辞就被姜媚安置在了那个女孩儿的旁边,他看着那样灿烂的笑容,又羡慕又嫉妒。

        他曾经也拥有过啊。

        都说女孩儿的心思细腻,顾辞藏在心底的情绪竟被她察觉了。

        那天和往常无异,他和那个女孩并排坐着,各自写着手中晦涩而又无聊的作业。

        等到了课间,女孩儿把整整齐齐的本子推到了姜媚的面前:“妈妈,写好了,你看。”

        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糯糯的,让人心尖发软。

        姜媚和往常一样笑着夸赞了她。

        但女孩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获得夸赞以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而是不满的努了努嘴:“妈妈,你为什么不夸他呀。”

        姜媚明显一愣,尴尬道:“他没给妈妈看呀。”

        “那你应该夸一夸他的呀。”女孩儿说:“我们老师都是这样做的,你也是老师呀。”

        姜媚被女孩儿弄的哭笑不得,最终也对顾辞发出了夸赞,然后,后来的每一次夸赞都有他。

        从未缺席。

        女孩儿似乎也因为“同桌”的原因,开始主动和他说话。

        顾辞至今都记得那个女孩儿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闷呀,我们班的男孩子都主动和女孩子说话的,我们同桌这么长时间,你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和我说过唉。”

        顾辞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应些什么,他觉得单纯的靠近,就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他怕奢求的太多,最后会一无所有。

        但那个时候的女孩很主动,见他像个闷葫芦一般默不作声也不生气,反而经常送给他一些自己在手工课上做的小东西。

        他记得女孩儿送给他的第一个小礼物,是一个手折的四叶草。

        虽不精美,但很用心。

        女孩儿把四叶草推到他面前,笑着和他说:“送给你啦。”

        顾辞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四叶草。

        在四叶草的背面,写着一句话。

        希望你永远幸运,永远快乐——沈青栀。

        那字体还带着稚嫩,却格外的戳人。

        顾辞说了同桌以来的第一句话“谢谢”,然后讲那颗四叶草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

        这大概是顾辞从出生到现在收获的最大的幸运,也变成了他想要追逐的幸运。

        那个时候明明蒙昧无知,却意外的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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