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犹豫

沈瓷生看着对面的季安，眸中含笑，倒是大大方方的说了一句：“王爷对这桌赔罪酒是否满意呢？”

        季安听到这回答，心里是有些满意的，但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暗自瞅了一眼沈瓷生，默默的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后，微微侧头，嘴硬的说了一句：“比起皇宫里的差远了，差强人意吧。”

        瓷生心里知晓他是气消了，只是看着这位嘴硬的皇子有些好笑，都说季安是诸位里聪明的，怎得有这么稚气的一面。今天的月亮难得添了些人气，若是大元的夜里日日都是如此就好了。瓷生不再多想，吃了几口面前的菜，又喝了几杯酒，心里格外的畅快。风舟嚷嚷着要和季安拼酒，几番下来，她自己先醉了。声闻酒酒劲比较大，季安常喝，王凤舟可没喝过这么烈的，她把自己给坑了。

        沈瓷生看了一眼脑袋趴在桌上的王凤舟，轻轻的对着季安说；“你打算如何拉拢廖先生？”

        季安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你们这么着急把我绑到这来，该是你们打算如何才是。“

        沈瓷生心里有些不舒服，好似扎了根刺。她原以为季安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一条路，没想到他还是很排斥。也是，任哪个少年郎走在长辈安排的路上都不好受，不管这条路是好是坏，都不心甘情愿。可他只能那么走，她亦是如此。

        过了好久，沈瓷生才开口：“季安，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心，可就算为了你自己好好活着，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走下去。“

        季安默不作声。

        瓷生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可谁不是呢？不说远的，单说风舟，她如此针对你，不就是对你的怨气嘛？我们都希望辅佐的人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不是一个时刻都在逃离优柔寡断的人。你的身后有无数人的性命，他们身后还有妻儿父母，如果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身为皇子的命运与担当，那这一路不去也罢，反正是条死路！”

        季安心里的确有些郁结。外祖父给他指的这条路，数万人的性命都在他的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走的下去，是否承担的起。

        沈瓷生也不想逼他太紧，撂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便扶着王凤舟回房了。

        夜凉如水，季安一杯接着一杯的灌下肚，喉咙里涌过一阵又一阵的辛辣。他不是很甘心，他抗拒外祖父，更恨他皇兄，一个一个都在逼他，都在逼他。

        瓷生送风舟回房后，自己心里也浮躁起来。她默默的又回到书案旁，描起了字，是苏先生的一首诗词：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

        她描了好几遍，心里稍稍平静下来。季安，多少人的生死都在你的手里，有多少人因为你也没有了属于他们的人生，我是，风舟是，齐冲他们都是，你如今的苦楚哪里有我们深！我只希望你能自己想通，否则···只怕以后的路会更不好走。

        再次醒来，旭日东升，院内的夏蝉鸣个不停。

        王凤舟打开房门，一脸烦躁的冲着院内的柏树吼道：“比边境的蛮子都令人厌烦！”

        沈瓷生正在房内喝水，听到院中怒吼，笑着摇了摇头，这夏天还真是令人生躁。

        没一会儿，王凤舟就走进了沈瓷生的房间，坐在她对面，面色不善，脸都耷拉了下来，“季安那贼一早就不见了，你不去找找？”

        沈瓷生端起茶壶给她斟满茶杯，然后云淡风轻地回道：“有什么好找的？我们在这儿，他能去哪？”

        王凤舟猛灌一杯茶，站起来冲她摆摆手，不耐烦地说：“这些事我是管不了，我还是去院中练练枪吧。”

        沈瓷生也没拦她，看着她在院中一枪枪横扫上刺，枪风阵阵，好不威武！

        季安一早便去了文人坊。这文人坊是各路文人雅士相互切磋的地方，“偶遇”某人的学生倒是不错。季安摇着一把玉扇，在这文人坊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个个侃侃而谈的这些青襟雅士，时不时地也加入其中，就这样混了一天，傍晚才回到小院。

        季安刚踏进院门，就看见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的王凤舟，旁边还有在柏树下置灯描字的沈瓷生。他往前迈了几步，可王凤舟的枪头忽地调转了方向，直冲他而来，季安也不躲，直到枪头已经触到他的脖颈，一阵清晰的凉意传来。凉风掀起了二人的衣衫，青丝随风飘荡，夏蝉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你到底如何想的？一个男子如此优柔寡断，真真是令人厌烦！”王凤舟秀眉蹙起，面上极其不耐，在她看来，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而已，循环往复的纠结实在没意思。

        “为命而想，仅此而已。”季安语气平静，眼睛透亮，直直地看着王凤舟的凤眸。

        王凤舟收了枪，把枪插在一边，然后看向沈瓷生，有些头疼地说：“你描来描去的不做声，主谋又时时刻刻想撂挑子，你们俩该去唱大戏啊！”

        沈瓷生收了笔，瞥了一眼季安，然后细声问：“可想到什么办法拉拢廖先生了？”

        季安眉目舒展，面上很是轻松，神秘一笑，“这个不急。我听闻平州秦淮楼里诗书琴艺绝佳的美女很多，我也是很是艳羡，不知明晚你们二人可愿与我同去开眼？”

        瓷生还未作声，王凤舟顿时如烫了脚的螃蟹，面带怒气，气的呸他一声转身离去。

        瓷生看着风舟离去，然后才说：“你有你的打算，我就不掺和了。若有要我帮忙的，我随时等你开尊口。”

        季安听此，眼中笑意更浓，凑近了盯着她看，嘴唇轻启道：“不怕我被她们迷了心智，里面可全是才貌卓绝的女子，嗯？”

        他拖着长音，瓷生侧过脸靠近了他的耳朵，语气有些倨傲，“我沈瓷生才是才情斐然，你该怕我被人抢去才对，济阳王殿下。”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只留下桌子上的宣纸哗哗作响。

        不愧是，不愧是我看上的沈瓷生！这样想着，季安嘴角泛起止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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