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看到钟墨桓略显为难，颜逢年语气随意：“没事，这床上以前还睡过狗。”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在骂人，虽然钟墨桓知道他只是单纯客观地描述事实。
“为什么要和狗睡？”难道狗叫声也能助眠？
“孟医生建议的，说是动物比人类在感知上敏感得多，可能对病情会有帮助。”
从没听说过个，钟墨桓被勾起了好奇心：“所以有用吗？”
“一开始有点，后来也就那样了……”颜逢年回忆了下，“很久以前的事了。”
既然老板都不在意，他又有什么好别扭的。钟墨桓便迅速洗漱后上床。
两人一齐平躺看着天花板，气氛略显尴尬。
钟墨桓先打破平静：“颜先生想听什么？”
“随便。继续背的白天的文章也行。”颜逢年的声音有些轻柔，像是已经犯困了。
“但我只会背那两段……”钟墨桓有些露怯。
颜逢年没有再出声，或许是四下安静的环境和过于舒适的床给了钟墨桓久违的安宁，让他顺势说出了从未跟别人说过的话。
“我背它是因为里面有我爸的名字。不是欠钱那个便宜爸，是亲爸。”怕颜逢年误会，钟墨桓赶紧补充道。
“‘摩挲钟鼎，亲见商周’。他叫钟鼎。”钟墨桓停顿了会儿，在想该怎么介绍他。
但尘封太久的记忆都像是被蒙上一层纱布，钟墨桓看不清理不明，只能闭上眼睛想到什么就说：“他是个语文老师，家里有很多很多书，最后都卖了，卖给收废品的几毛一斤吧，不记得了。”
“他的字写得很好，以前总是拉着我的手写字，写自己的名字，写我的名字。但我那时候贪玩不愿练字，总是把墨蹭到脸上，他就会笑起来。”
“如果知道我连他墓碑上的字都写不好的话，那时候一定……”
一口气梗在喉咙口，钟墨桓没说下去，轻轻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钟墨桓偷偷扭头看了眼颜逢年，黑暗下看不清对方的脸，于是回头继续说。
“他有时候会带学生回家吃饭，我那时候好像很烦他们，总是来捏我的脸。”说着自己也笑了，“还有的会抢我的玩具，我就哭，结果他们更高兴了。”
过往的回忆中还是温馨的更多些，最后竟自己说着说着睡着了。
但睡梦中却不怎么平静，钟鼎一会儿厉声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去当混混，一会儿又哭着不停地说对不起，一会儿又抱着他轻声安抚辛苦了。
左手断指部分不停地发出刺痛，像是一千根针在同时扎伤口，比当时被割下时还痛千万倍。
钟鼎握着他的左手，掌心的温度冰得可怕，就像块冰冷的石头，钟墨桓反抓钟鼎的手使劲揉搓，但不管怎么用力都暖不起来。
钟墨桓快急哭了，拉过冰冷的手直直往怀里塞，一抬头看见面前空无一人，猛地一睁眼看见室内一片漆黑，被子滑落在地，衣领大开胸口暴露在空气中。
梦中的情形一遍遍在脑海内反复重播，钟墨桓努力回想了下，无论如何都记不起钟鼎的脸。
每次都是这样，钟墨桓甚至怀疑其实他早就忘了钟鼎的脸了。
半夜惊醒一时也睡不着，钟墨桓拿出手机打算打发时间，一看居然已经早上七点了。
原来是窗帘把房间遮得严丝合缝，室外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身旁的颜逢年背对着自己，似乎还在熟睡，钟墨桓轻手轻脚拿了自己的衣服就出去了。
昨晚来的晚，一出房门才发现这座房子像是长在山中似的，往窗外一伸手就能摸到山上的树，还有鸟群叽叽喳喳的声音。
但颜逢年的房间里确实一点杂音都听不到，房门简直就像是任意门，一打开就是另一个空间。
钟墨桓深呼吸，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清新的空气，带有清晨山林的草木冷香和独特的露水气息，似乎能把内心所有的污浊都净化。
真好啊。
钟墨桓简单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穿上鞋出去照例晨跑，也不敢走远怕迷路，就在房子周边跑。
这里环境虽好，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像在公园三两步就有耍太极舞剑的大爷大妈。
钟墨桓跑了几圈就无聊了，有些萌生出想爬山上去看看的念头，不过很快就打消了。
寄人篱下的还是安分点吧，钟墨桓心想。
时间差不多了，钟墨桓大口喘气又走了两圈才回去。
刚一进门就闻到香甜的味道，厨房里的背影居然是颜逢年。
虽然这几天的接触下熟悉了些，但在如此生活化的情景中见面依然感觉很别扭，对着颜逢年的背景，钟墨桓憋出一个字：“早。”
“嗯。”颜逢年应了下，“吃饭吗？”
“啊……好。”正好跑完饿了。
钟墨桓很快冲了个澡出来，桌上的餐点还挺丰盛，各色包子咸菜，还有冒着热气的豆浆。
“都是你做的吗？”钟墨桓惊讶地问，刚刚跑步的时候没见到有人进来啊。
“豆浆和粥是张姨昨晚准备好定时煮的，其他的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这么一听确实方便，钟墨桓想着晚点请教下张姨，趁着搬家把家用电器都换了，省得苏念还得提前一个多小时起床做饭。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饭，颜逢年擦了擦嘴说：“东西放着就行，张姨中午会来收拾。我白天都在房间里看剧本，你自便。”
“好。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五点前会回来。”
颜逢年挑了挑眉，说：“我们不是真结婚，你不用跟我报备。”
话直白得有些刺耳，但钟墨桓也不介意：“我知道了。”
颜逢年走出厨房两步，又扭头回来说：“亲手摸到古代文物，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朝代。”
“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钟墨桓听了抬头愣道。
“‘摩挲钟鼎，亲见商周’这句话的意思。”颜逢年解释道，“但是后世的人是见不到商周的，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永远无法改变。”
“不过你可以改变自己的想法。摸到了钟鼎就能回到商周，心中有钟鼎就能永存。”
钟墨桓听明白了，这是在安慰自己吧。
颜影帝可能不太习惯干这种事，语气严肃就像个老学究在说教。
但还挺可爱。
钟墨桓报以微笑：“谢谢。”
颜逢年的神色未变，点点头离开了。
虽说东西放着就行，钟墨桓还是把桌子收拾了一下，碗筷都放在水槽中用水泡着才出门。
一连几天钟墨桓都在四处挑房子，最后在弟弟魏吉学校旁边租下了个四五十平米的小房子，也方便苏念照顾他。
快要高考了，周围租住的都是陪考的父母，苏念和他们也有共同话题。
“哥！”下课铃刚响魏吉就冲出教室，一眼就看到校门口熟悉的身影。
钟墨桓亲呢地搂着魏吉的肩：“这么快出来了。”
“我想你了嘛。”魏吉笑得露出八颗牙。
高考快进入百日倒计时了，学校越抓越紧，特别是他这种住宿的高三生，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出来放半天风的机会。
“复习累吗？”钟墨桓一手护着魏吉穿过马路。
“还好。”魏吉抬头看了看钟墨桓，小心地问：“为什么要搬家啊？”
大年三十那天，魏吉就在楼下玩了会儿鞭炮的功夫，回来看见钟墨桓鼻青脸肿地给自己擦药，一旁的苏念只会不停地哭。
不管他怎么问钟墨桓都不说，只叫他安心复习高考。
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魏吉不忍钟墨桓受了伤还要费神应付自己，乖乖地不追问了，只是偷偷在被窝里哭了两次。
钟墨桓没有正面回答：“这不挺好，以后有什么事找妈也方便。”
魏吉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那你呢？不和我们住吗？”
钟墨桓没打算把事情告诉魏吉，至少也要等高考后。
“我找了份新工作，平时要跟老板到处跑。”钟墨桓随口编了个理由。
“啊？那你不直播了吗？”魏吉宛如晴天霹雳，每晚复习太累了他就会点开钟墨桓的直播听着休息会儿。
“播啊。”钟墨桓微眯起眼看透一切，“你是不是又偷看直播？给你手机是应急的不是用来玩的！”
“没有！”魏吉马上否认，嘴角不住地扬起，心想还播就好，“快走快走，我要饿死了。”
虽然是突然想到的，但钟墨桓把这次搬家当作了重新生活的标志，很多东西都扔在了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什么都换新的。
苏念把房子打扫得像新房似的，魏吉从走进就没闭上过嘴，最后趴在窗台惊讶道：“从这里都能看见教室！”
“你小心点，上课不认真妈可都看得到。”钟墨桓一边搭话，一边手起刀落利索地剁排骨，苏念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你出去和小吉聊天吧，这里油烟太重了。”钟墨桓处理好排骨，拿过锅铲说道。
吃完饭三人又出门逛了个超市，魏吉都快乐疯了，兴奋地拉着钟墨桓到处跑。
以至于钟墨桓开播时还轻哼着超市里的歌。
【主播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虽然直播是工作，但钟墨桓从未在直播中泄露过一点和现实生活有关的事，这次也不破例，只能轻声笑笑。
【地主家的傻儿子别笑了。】
【主播身残志坚直播不容易，走过路过点个举报，谢谢。】
钟墨桓直播人气不高，但观众还挺稳定，基本上每天都是熟悉的面孔，平时说话也像朋友似的。
钟墨桓清了清嗓：“好了，开始玩游戏吧。”
虽然已经播了好几年，但钟墨桓基本上都玩新手场，发言风格也很温和无攻击性，就像是在带着新人们玩。
每次打完都有人来加好友，但他的好友列表始终为空，别说匹配到的玩家，连和圈内的其他主播都没有交流。
晚上的气氛不错，钟墨桓播着播着忘了时间，最后一局结束了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平时这时颜逢年早就过来直接敲门催睡觉了。
难到还在看剧本？
这些天颜逢年除了睡觉就是关起门来看剧本，见面了也就点头打个招呼，生活单调到可怕。
钟墨桓下播后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想着出去看看情况，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面前堵着一个人。
突然开门反倒把颜逢年吓了一跳，他的脸上露出了钟墨桓从未见过的表情，怯懦又有点害羞，悄悄伸手拉着他的食指，睁大眼单纯地望着他。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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