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颜影帝和别人同住双人间的事第二天就引发了剧组的骚动，每个人都旁敲侧击地到处打听那人是谁。
只不过还没等打听出点苗头来，就一个个被吴导拿着小皮鞭抽得像陀螺似的连轴转，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就算有人把瓜喂到嘴边都没力气张口吃了。
作为一个商业电影的导演，吴道一直清楚自己在圈内的地位：给制片人打工罢了。
但每个电影人心中都想有朝一日能拍部属于自己的片子，吴道也不例外。
《小哑巴》是他还在读大学时的灵感乍现，只是随着毕业后的碌碌无为，这个本子也几经夭折。
好在吴道的心中还有这份执念，有空了就拿出来修改打磨，才能得以重见天日。
受文艺片题材限制，《小哑巴》注定无法和主流商业片抗衡，因此吴道给无数家艺人工作室递了本子都没有接下的。
新人嫌肉眼可见的没前途，老戏骨则有更好的选择。
吴道甚至都做好了拿出压箱底的积蓄找海选演员自己拍的准备。
谁知时来运转，颜逢年居然看中了《小哑巴》！
当天就有人听到风声，一个个的电话不是送钱就是送人，哪怕讨个没台词就露个脸的龙套也是好的。
吴道欣喜雀跃之时也没有被冲昏头脑，迅速敲定主要的拍摄地，带着自己的团队直接住进了人家村子里。
杨哲更是拼命，白天和吴道在村子里转，晚上回旅店和颜逢年对剧本，还要抽出时间一次次试造型。
一周不到人都瘦了一圈，反而更贴角色了。
全剧组上下最清闲的莫过于颜逢年了，待在房间里也不觉得无趣，每天一到钟墨桓直播的时间点就乖乖地陪着。
身边突然多出了个人，钟墨桓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别扭，播几分钟就要偷偷看一眼颜逢年在做什么。
但每次看对方都平静地看着电脑屏幕。
像在认真听游戏，又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这些天来钟墨桓也习惯了现在这个颜逢年的粘人，连好好的两张单人床也被拼在了一起，每天睡醒时都拉着手。
任谁也无法对着颜逢年这张无辜纯良的表情说不。
在吴道的无情压迫和杨哲的头号标杆下，半个月后《小哑巴》就正式开机了。
开机仪式就在村里举行，这个偏僻的小村离酒店有段距离，还都是石子山路，一般汽车是开不进去的，只能乘着小电驴颠簸半小时。
也正好杜绝了绝大部分的媒体骚扰，开机仪式在一群当地村民的围观下顺利结束。
“谢谢大叔。”董旭摸着屁股，抖着腿颤微微地从小电驴后座下来。
脚一沾上坑洼的地面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临出门前特地换上了自己最贵的一套西装，平时只有见大客户时才会穿，本想着能体面地回家。
但是经历了五个小时的火车，两个小时的汽车和一个小时的山路后，没吐在衣服上已是万幸。
“不客气不客气。”大叔笑着露出充满烟垢的黑黄牙齿，爽朗地问：“你哪家的小孩？没见过啊。”
董旭往四周看了看，凭着微薄的记忆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平房：“那里，姓董的那家。”
“我爸走了，回来守丧。”
大叔这才恍然大悟，连连拍大腿说：“你就是当年出息了被送去县里读书的那个娃！”
村子就这么点大，哪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一清二楚，更何况是人走了这么大的事。
大叔说着狠狠地搂着他，大肆回忆当年，嘴就差没怼在董旭的脸上，一阵难闻的口臭不停地涌入鼻尖。
肚子里本就没吃多少的早饭这下更翻腾了，但被董旭强压下去了，甚至还能对着他和善地微笑。
这大嗓门惹来了三三两两的围观群众，董旭最终没忍住把脸偏了偏离开毒气源，正巧看见村民中一个熟稔又生疏的面孔。
面孔的主人也正看着他，一身粗布但干净整洁，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几乎成了透明。
明明是完全长开了五官，脸上的表情却单纯质朴，宛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一些被遗忘的记忆蜂拥而至，渐渐和那张脸重合在一起。
董旭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好，卡！”吴道大喊一声，“再来遍拍特写。”
第一场戏出师大捷，吴道打铁趁热补了些镜头，马不停蹄地继续。
钟墨桓平时不常看电影，更不要说亲临电影的拍摄现场，剧组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一旁看。
剧组一大早就要出发了，钟墨桓被外面的嘈杂吵醒后本想再睡个回笼觉，硬是被颜逢年拉了起来，迷迷糊糊间就坐上了来村子的小电驴。
周围的工作人员努力地忽略钟墨桓专心工作，却总忍不住偷偷看两眼。
这人居然还跟来片场了！
小唐不安地捏着衣角，内心给钟墨桓的编了无数个身份，从生活助理到公司新人，没一个能站住脚的。
祸不单行，这边导演刚说了休息十分钟，颜逢年就径直朝钟墨桓快步走了过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的关系是吗？
这下连吴道都注意到了钟墨桓这个生面孔，直接问：“您是哪位？”
“他是……”小唐刚张嘴，就被夺走话头。
“我是年哥的表弟，叫我小钟就行。”钟墨桓大方地起身，朝吴道伸出右手，“我也是学导演的，所以求着年哥来片场学习，给您添麻烦了。”
钟墨桓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硬是让年哥跟我住一间，好看着我。”
这托词表面合理，加上钟墨桓语调轻快顺畅，还真有点闲散富二代体验人生的样子，乍一下大多数人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在吴道这种老江湖耳里一下就能发觉不对劲。
不过只要不影响拍摄，吴道也懒得深究，便和钟墨桓礼貌地握了握手，算是给剧组表个态了。
说话间颜逢年就到了两人跟前，拉了拉钟墨桓，把他领到了监视器前，上面正放着刚刚的拍摄画面。
钟墨桓盯着监视器看了会儿，对着颜逢年期待的目光温声说：“拍得很好。”
虽然性格一样，但钟墨桓总觉得镜头里的颜逢年有些距离。
不像现在在身边的他，伸手就能触碰到。
看来逢年跟他的关系的确很近，吴道见了心想道，不是兄弟关系也只会更亲。
钟墨桓的这波操作看得小唐一愣一愣的，赶紧把表兄弟这个设定记下，下次可别露馅了。
董旭没来得及和那人打招呼，就被村民们簇拥着走回了家。
阔别多年的母亲也早早听到响动站在了门口，冷冷地看着他说：“你还知道回来。”
董旭母亲的坏脾气在村里是出了名了，曾经有人和她吵架时口不择言地说你家老头迟早被你气死，谁知道一语成谶。
自从刚刚回忆起了儿时在村里的生活后，董旭对于母亲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害怕也喷涌而出。
当着所有人的面母亲就数落起了董旭，把他贬得一文不值，言语中还夹枪带棒地扫射了到了围观村民，毕竟董旭是这个村唯一一个飞出去的金凤凰。
而董旭全程低着头不语，肩膀耷拉下来，就像童年时每一次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被母亲数落时一样。
全盘接受，毫不反抗。
许是母亲年纪大了，没讲几分钟便偃旗息鼓了，董旭抓住机会，留下带来的东西和钱就跑了出去。
离开村子已经二十多年了，原本高大的房屋和压着喘不过气的连绵山脉现在看来都变得小巧了。
董旭顺着山路往上走了会儿，就看见上方有栋建筑，和村子里其他农居都不一样，像自然生长在山上似的。
门口挂了个木牌子，上面用黑色墨水手写着三个大字：杂货铺。
董旭激动地迈开大步爬上半山，双手撑着腰走到了杂货铺前，都没来得及缓口气便急急地问。
“小哑巴……还记得我吗？”
小哑巴正坐在门口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站起身来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慢慢走近，伸手抱住了他。
董旭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团阳光，轻柔、温暖，就连耳边微不可及的呼吸声都充满了生机。
吴道捏着下巴盯着监视器，颜逢年刚刚擅自改了剧本。
作为两人正式重逢的这一幕，董旭必然是激动的，原剧本里小哑巴也给了同样惊喜的反应。
但颜逢年在诠释时却没有给出强烈的情绪表现，一直都是温柔包容的样子。
就好像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并坚信董旭会回来。
“吴导。”
突然耳边传来声响，是钟墨桓在提醒：“该喊卡了。”
“哦哦，卡！”吴道喊道，“这条留着，按剧本再来一条。”
听到卡后，戏里的两人才分开怀抱。
颜逢年没提出异议，迅速调整情绪，眼睛里闪烁着星光，双手颤抖着搂着董旭。
吴道一时分不出哪种处理方式更好，便留到剪片子的时候再选。
第一天的拍摄很顺利，除了几个穿帮镜头ng了补拍外，几乎没有需要返工的，比计划还要早回到了旅店。
蒋雪晗这边刚挂断，还没跟小唐细问今天片场的细节，手机铃声就又响了。
还是原来那个号码，蒋雪晗叹了口气，接通后先下手说：“真的不好意思，但是逢年的新戏已经开拍了，今年真的没档期。”
对面听她讲完这一串，才慢慢地开口：“蒋女士，我是归平羽。”
声线沉稳掷地有声，蒋雪晗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归导本人打来的电话？！
归平羽素有“鬼才导演”之称，早在当年还是个电影学院的学生时就在圈内小有名气，有位老教授甚至直接说出他会成为未来二十年国内最好的导演这句话。
事实也确如此，归平羽与有“鬼马编剧”之称的程意合作的处女作一经问世便轰动全国，同年颁奖典礼上两人横扫最佳导演和最佳原创剧本，一时风光无几。
然而从那之后程意就沉寂了，十五年来再也没有新的剧本问世，“归程组合”恐成绝唱。
不过归平羽这些年来稳扎稳打，每部作品都有新的突破，已然成为国内最好的导演，没有之一。
“归……归导。”纵然是蒋雪晗这种级别的经纪人，也鲜少有和归平羽直接对话的机会。
“我的本子，希望颜先生再考虑考虑。”归平羽语调柔和，但难掩自身的凌人气魄。
蒋雪晗左右为难，归导都亲自打电话了，拒绝的话她绝对说不出口。
但《小哑巴》都开机了，颜逢年也带入了角色，怎么着也不能改了啊。
归平羽见对方没有回复，又退了一步：“距离开机还有段时间，我可以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蒋雪晗咬咬牙回答：“我会尽力的。”
归平羽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也懒得再扯皮，直接坦白：“编剧是程意，你应该能懂这部戏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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