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多巴胺
从专家的办公室出来后，姜锐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帮助，而是共情。”
姜锐的脑海里，一直不停地想起这句话。
他自以为是地想帮助白晶晶，想多了解阅读障碍，带她走出困境。
但是，这二十年来，那些偏见，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在凌迟她。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恶意满满。
迟到的帮助有什么用处，伤害还是完成了。
一个不被人理解的小孩，是怎么度过她的学习生涯的。
而那些时间，正是一个人心理快速变化的关键点。
别人的嘲笑、冷言冷语和校园暴力。
被孤立、被厌弃、被排挤。
她没有用这些负面的情绪去伤害别人，是做了多少挣扎。
而他，也在伤害她。
用他自作聪明的学识。
本意是想了解她，其实是想将她越推越远。
姜锐坐在诊室门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拨通了周少白的电话。
姜锐：“喂，师兄。”
周少白：“大晚上的，啥事？”
姜锐：“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周少白沉默半晌，问：“是上次那个？”
“对。”
“你怎么弄的？”
“带了一群研究生，分析病例。”
“”
“”
-
这天以后。
姜锐每次从实验室回来后，就在企鹅空间写一些东西。
就像初中生写一些悲春伤秋的故事，姜锐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矫情。
他打开企鹅日志，写下第一句话：“从前有一块八卦，缺了一半”
第一天，白晶晶没有来他的空间。
姜锐继续写。
第五天，白晶晶没有来他的空间。
姜锐还是继续写。
第十天，白晶晶没有来他的空间。
姜锐还是继续写。
第三十天，白晶晶没有来他的空间。
姜锐还是继续写。
就这样，姜锐写了五篇日志。
白晶晶还是没有再来他的空间。
这个空间好像仅仅只是姜锐的树洞，谁都不知道。
但是，姜锐希望白晶晶看到。
可惜，她只来了一次，再也没出现。
留美的两个月，很快就要走到尾声。
研究所外面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大片金黄色的梧桐叶随风飘来飘去。
秋天到了。
这日晚上，姜锐做完实验，在整理工作台。
“人类真是脆弱啊。”ethan坐在对面说，“我今天去医院了，回来都要得ptsd了。”
“怎么？”
“胰腺癌。”
姜锐点点头，胰腺癌确实是所有癌症中最棘手的。病人早期没有突出的症状，症状和消化道疾病类似。
一旦发现就是中晚期，病人从病发到死亡，往往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每次面对病人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们也想拯救病人，只可惜，毫无回天之力。
“靶向药有新进展吗？”姜锐问。
“效果不好。”ethan笑笑，“那看你的了，说不定你研发出来，还能得个诺贝尔。”
“你想过吗？”姜锐问。
“想有什么用，我这科研搞了多久，你又不是不清楚。”
姜锐嗯了一声，问：“抗衰这方面呢？”
“那个啊。”ethan抬头，看着姜锐，“我曾经拒绝了一个巨额的诱惑，现在想想，还挺亏。”
“什么？”
“有个富豪，挖我过去，给我开出了天价。”
“你没去？”
“我去了还能在这里和你聊天？”
姜锐笑笑：“那确实。”
“有时候觉得咱俩挺像。”
“什么？”
“有点愣头青啊，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姜锐抱着手，沉默半晌说：“也不是，我就是自己想做。不是想奉献什么。”
ethan哈哈一笑：“行，你这觉悟，可以的。”
姜锐也是思考良久，才给出这样的答案。
喜欢，才去做的。
“走吧，我关灯了。”ethan说，“边走边聊。”
“美国富豪看起来很想长命百岁啊。”姜锐走在前面说。
“谁不想？”
“那倒是。现在中国也开始了。”
“确实。”
“其实癌症还是要靠早期的体检。”姜锐说，“早期的癌症，还是有很大的治愈希望的。”
ethan：“对。哎对了，姜锐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
“那很快啊。”
“嗯。”
-
一日晚上，白晶晶上的晚班，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
她趿着鞋子，走得很慢。
路过公寓外水果店的时候，还买了一个椰青。
二十楼的电梯叮的一声，她走出厢门。
一手从包包里掏了掏钥匙，一手拿着椰青，不是很方便。
她掏了半天，才把钥匙从包包的底部翻了出来。
视线慢慢向上移动的时候，眼前的人，让她吃了一惊。
姜锐？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算算日子，是该从美国回来了。
这么快，就两个月过去了。
白晶晶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姜锐看到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白晶晶不知该如何做出下一步的反应，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姜锐：“你这个口嫌体直的女人。”
白晶晶：“？”
姜锐：“尾巴没藏好。”
白晶晶：“？”
你在说什么啊，白晶晶心里想。
姜锐：“十年前的我，还帅不帅？”
白晶晶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情，那个杀马特造型。
但是，姜锐怎么知道她看了的？
白晶晶噎了噎，又退后半步。
半晌，她才用很低的声音，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姜锐凑近，淡淡道：“昨天早上的飞机，飞了十四个小时，才到中国。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白晶晶低头看了一眼，姜锐正坐在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上。
难道，这是一下飞机，就来找她的？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慌乱地用余光去看他，发型散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很快，她就把目光投向别处。
她的心跳得极快，好像要冲破嗓子。
她紧张地在身后握了握手，掌心已经渗出层层密密的细汗。
“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白晶晶低头说。
姜锐嗤笑一声，说：“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挺绝情的女人。”
白晶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姜锐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特别累，但我还是过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
沉默良久，白晶晶没有说话。
姜锐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字都不想回答，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不想和他说话吗？
分手？
什么时候提的分手？
他以为白晶晶只是简单的闹脾气。
两个月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可她呢，以为两个月前就分手了？？？
姜锐气极反笑道：“行，我知道了。”
他身体离开行李箱，站了起来，靠近白晶晶，说：“你是不是那种交通信号灯。刚开始一直都是绿的，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直接红了。”
白晶晶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比喻？
姜锐越来越近，鼻息已经喷在她的脸上，气道：“没有黄灯！”
白晶晶有些忍不了这又湿又热的气氛。
他生什么气？
他有哪门子的鬼脾气？
该生气的不该是她，白晶晶吗？
身后已经退无可退，她离姜锐只有几寸的距离。
姜锐混乱、不可控制的鼻息又加重了几分。
她脚后跟抵在门上，咚一声。
手里的椰青，都有些拿不稳了。
白晶晶目光躲闪地撇过头去。
“我要回家了。”她讷讷道。
“行，你回，你回。”姜锐说，“我看着你回。”
“”
在白晶晶眼里，姜锐就像一个杀红了眼的暴徒，随时都会暴走。
她不安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确认他没有想从背后偷袭她之后，才颤抖地拿着钥匙，对准锁眼。
“你后来怎么没去空间看了？”姜锐语气开始缓和。
“？”
“我有写东西的。”
白晶晶手略微颤抖。
“那你去看一眼，再做决定吧。”姜锐似乎带了祈求的语气。
“你不想说话，我不逼你。”姜锐口气特别疲惫，“你也早点休息吧。”
“不管你最后给我什么答案，我都接受。”姜锐说。
白晶晶看着姜锐拉着行李箱走的背影，走得很慢，很慢。
她很想上去和姜锐说话，但是，她并没有。
回到家后，她将自己砸在了沙发里。
翻了个身体，将一个抱枕捂在脸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两个月未见到姜锐，他好像更清瘦了一些。可能整日待在实验室，他的皮肤也变得更白了一些。
晚上楼道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惨白，没有什么血色。
看起来真的疲惫到了极点。
白晶晶想着姜锐对她说的话，他是一下飞机就来找她的。
但是她心里没底，姜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对她这个实验对象感兴趣吗？
想要进一步了解她，分析她？
奇怪的思绪在心里蔓延。
她打开了姜锐的企鹅空间，找到了他说的日志。
“从前有一块八卦，他缺了一半，他不开心。他想去寻找他的缺失的那一半。找啊找，找啊找，他看到一块黑色的鹅卵石，他问鹅卵石，你是我失去的那一块吗？黑色的鹅卵石说，当然不是，我是圆圆的，你是扁扁的。我们不一样！”
估计是怕她看不懂，文字底下还有姜锐的插图。黑白的线条，歪歪扭扭的，不是很漂亮。
她在不那么紧张的时候，还是能看明白文字的。
不是文盲啊，她也无奈
又在嘲笑她？
白晶晶心里泛起的疑惑越来越大
姜锐写的，是什么意思？
接着她打开了第二篇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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