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个春日
第二天的生活依旧照常。
俞惜给还在熟睡的方嘉慧留了一份早餐，出门前依旧麻烦邻居多多照看留意。
邻居李姨是个家庭主妇，平日也不需要外出，也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最主要的一部分原因，是俞惜作为感谢愿意每周都抽出时间，来帮助她家刚上初中的女儿辅导一下功课。
免费的现成辅导，李姨自然是愿意的。
况且俞惜成绩优异，住在这儿附近的人都晓得，只是饭后闲谈也时不时惋惜一下她家后来的事变。
给邻居家女儿补课是没有报酬的。
所以每到周末晚上，俞惜还要去清吧打工赚点生活上的外快，课后作业几乎是挤着时间去完成的。
除去每学期的奖学金，她的小姨也会尽力帮一下忙，只是每次拿钱来姨父都有点不太乐意。
俞惜很会察言观色。
虽然姨父没有说出来，但是一切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在私底下，她也对小姨说不用给这么多。
还有蒋颜，她也一直在帮助自己。
知道给钱她会碍于自尊不收，便介绍了清吧的工作给她，去到那里也只是帮忙打扫一下卫生。
虽然生活有些累，但也算是有甜的。
而且家里现在唯一能够靠得住的人，是她自己。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才不在意。
来到课室门口，俞惜平静地走了进去。
沈奕萱和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聊天，杨海其在旁边时不时讲个笑话逗她们笑。
昨天那番闹剧宛若对他们没什么影响，该说话该打闹的依旧如此。
俞惜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最好这群人都离得她远远的。
她独自打开英语书，开始背起单词来。
“哎，你们知道隔壁三班昨天转来了一个新女生吗？”杨海其那堆人里其中一个突然发问。
“是，我朋友就在三班的。”又一个男生说，“那女生叫贝苓。他们说长得老好看了，真好奇长啥样。”
杨海其听后也有点好奇：“真的，有照片瞧瞧不？”
一听到杨海其这么说，沈奕萱就知道他想要人家联系方式，“她是隔壁三班蒋颜的继妹，校董的女儿你别想了。”
沈奕萱这么一说，杨海其有些疑惑：“哎，我听说蒋颜是独生女啊。他爸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吗？咋这时会突然冒出个同龄的妹妹来啊？”
沈奕萱不以为然：“不奇怪啊。你没发现蒋颜姓‘蒋’，她那个继妹才姓‘贝’吗？据说他爸在十几年跟他妈闹过，随她妈姓，然后就有了这个私生女。”
此话一出，顿时都寂静了少许。
众人心里其实都差不多猜到了，只是没有像沈奕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这时候俞惜突然站了起来，向沈奕萱那群人走去。
手里还拿着一本新买的英语词典。
见到她靠近过来，沈奕萱不悦地蹙起眉头，“你过来做什么？我们只是聊个天而已，可没有触及到你吧？”
她盯着俞惜的手，生怕她又将东西砸过来。
俞惜没搭理她。
她将英语词典还给沈奕萱后桌，“昨天抱歉，买了本新的还给你。”
后桌的人连连道了声谢，然后收下。
俞惜将英语词典还掉后，也没急着要走人。
她看向沈奕萱说：“有时间在这里嚼舌根，还不如多背背几个单词。”
他们班在上英语课前十分钟都要听写，还设有那种小组互相扶持的学习形式。
俞惜是小组长，沈奕萱偏偏也在这个组里，上次她听写成绩不理想还连累了自己被老师责骂。
沈奕萱冷哼了一声，转头不理她。
早读时间还有十分钟才开始，俞惜刚才背单词喝水有点多，打算去上个厕所回来。
因为要上课的缘故，走廊上没什么人。
厕所是在楼层的尽头，途中要经过一台公用的饮水机。俞惜一个人在走廊上走着，没想遇到了一道身影。
贝苓站在饮水机前，右手握着水杯在热水接口处下面伸着。她像是不甘心地摁了好几遍，却怎么也接不出热水。
她不知道这台饮水机有些年头了，热水接口经常摁了会没有反应。
有时候摁得过快或者过多次数，热水可能还会猛地喷出来，之前有几个同学就被烫到了。
“别摁了，你把水杯放上去。”
贝苓循声看去，看到说话的人是俞惜有些惊讶。
俞惜将她水杯拿过，放在热水接口下边，“退后一点。”
贝苓听话地退了半步。
俞惜站在饮水机一侧，保持距离的同时长摁着热水按钮。
然后，她猛地用另外一只手拍打过饮水机。
下一秒，热水顿然哗啦地喷了出来。
贝苓瞪大了双眼。
俞惜笑着说：“这台饮水机有点问题，一般得用这样的方式打热水。”
水杯的热水差不多装了一半，俞惜收回摁按钮的手，问：“一半够吗？”
贝苓急忙说道：“嗯，够了。”
俞惜关掉按钮后，又去旁边冷水接口打了一点给她，“加点冷的，不然等一下会烫到手。”
贝苓跟她道谢：“你今天又帮我一次。”
俞惜将水杯给她递过，觉得没什么，“小事而已。”
贝苓浅浅笑着。
可能俞惜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可是，她却不是这样想。
在没有来到这个繁华的陌生城市前，除了外婆，贝苓就很少受到别人的好意。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也没感到过多少爱意。
那片水乡小镇也就那么丁点儿大，有点偏僻闭塞，一个村里的人几乎都能认识对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贝苓所受到同龄人之间的歧视就像是切不断的水。
涌地而来，接连蓄满。
所以当她妈回到那里说要接她离开，贝苓本能地就答应了。
外婆也没拦着，她也希望小姑娘可以去大城市发展。
可是离开了那里，又能改变什么。
蒋颜对她的讨厌，以及新班级部分人隐隐约约对她显露的距离感……
她知道，这不过是换了一拨人来排挤。
俞惜真的是个例外。
她不在意的一个友好举动，是真的能让贝苓铭记一辈子的。
贝苓平生是第一次这么强烈，想要主动地去交一个朋友。
她有些紧张地发话：“你叫俞惜，对吗？”
俞惜点头。
贝苓握着水杯的手加重些力道，“那个，我，我……”
看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俞惜疑惑地问：“你要说什么？”
贝苓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曾经在小学阶段，贝苓跟班里一个立场比较中立的女生问过，愿不愿意和她交朋友的话。
没想她换来女生一句“我怕和你玩在一起，也被他们孤立。”
这不是一句很有攻击性的话。
但是在那之后，贝苓就没有想要再去交朋友的想法。
现在贝苓是真的很紧张。
因为她很害怕，俞惜也会说出那样类似的话。
更何况，她还是蒋颜的朋友。
最终，贝苓淡声说道：“我叫贝苓。”
说完后便垂下了眼。
俞惜表情愣了愣。
过了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你叫贝苓……”
她还以为贝苓憋了这么久话，是要说什么呢。
这时，早读课的预备铃声在走廊上响了起来。
俞惜对她说：“快上课了，我先去个厕所。”
贝苓：“好。”
俞惜总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人家又没有说出来。
于是她转身自顾地走去了厕所。
贝苓看着俞惜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到拐角处。
其实她刚才不是想那样说的。
她真正想说的是——
“我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贝苓抱着水杯，杯身散发的温热裹满了她的手掌。
就像是俞惜给她的感觉，那么温暖。
改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说出来。
贝苓这么想着。
当她转身打算回课室的时候，却发现蒋颜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楼梯口处，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她们班的女生。
“你挺厉害的嘛。”蒋颜双手环抱着，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讨好我不成，就想往我朋友那边下手是吧？”
///
蒋颜等人回到课室时，带早读的魏靖也提前到了。
魏靖看到跟在蒋颜身后的贝苓，校服上有着很大一滩水渍。
见状，他叫住贝苓关心问道：“贝苓，你校服怎么湿了？”
贝苓捧着只剩下一半水的水杯，小声说：“刚才打完水扭瓶盖的时候，没拿稳。”
魏靖也没起疑：“行，先坐回去吧。”
贝苓几乎是顶着班里人的目光回去座位。
当她拉开椅子后，瞬间整个人都滞住了。
“在上早读课前，老师先宣布一下近期学校的活动……”魏靖翻开自己的教师笔记本，一抬眼看到贝苓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他发声问：“贝苓，怎么不坐下？”
贝苓一手抓着椅子，声音清冷地回答道：“我的椅子上面被人泼了东西。”
魏靖闻声走过来查看，椅子上的红墨水鲜艳而刺眼。
他很是生气，走到讲台上大声怒斥道：“谁干的？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干出这点事情来缺不缺德！？”
班内无人应声。
蒋颜坐在位置上，嘴边挂着一抹冷笑。
她还想着，贝苓会不会突然转头质问她。
可是贝苓始终都没有转过身来。
她在忍耐。
魏靖也知道不会有人承认，只好先喊了班里的两个男生拿过椅子去帮忙清洗干净。
两个男生动作很是麻利，没一会儿就将椅子送回来了。
贝苓说了声谢谢，坐了下去。
魏靖骂也骂了很久，事情总归也要讲的，“五月份，我们学校会举行春季校运会，大家有想参加的项目都去体委那里报名。都积极点啊，特别是长跑那些项目，别孤零零的没一两个人参加啊……”
“吱啦——”
一阵椅子在地上被摩擦的声响。
魏靖的话被打断，不满地道：“蒋颜你做什么？”
蒋颜散漫地说：“不好意思啊，座位空隙太窄了，腿往前伸了伸踢到了。”
贝苓无言。
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被踢到的椅子往前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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