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底热忱
她脸上一副你就装吧,说什么我也不信的模样。
符奚心里升腾起一抹他们是自己人的错觉,看她一眼:“我不过是尊了殿下的命令。”
她却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干脆在他身侧坐下,与他咬耳朵:“那些什么劳什子神仙道士我才不信,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吗?”
她带着热气的话没进他的耳朵却盈满了他的耳廓,符奚瞬间打了个机灵,觉得右半边手臂都麻了,直麻到掌心,叫他差点儿就坐不住。
他下意识将头偏了偏躲开,姜德书见状咯咯笑着坐直了,道:“这不是怕人听到吗?瞧你小气的。”
符奚面上怔怔地,姜德书看不出他是恼了还是不想理自己,收敛了些,只拢着嘴小声说:“苏东旭在府衙贴了告示,要求百姓弃麦种茶,今日去庙里名目上是还愿实则是探查这告示实行的情况。”
“你知道为什么要弃麦种茶吗?”
她故意换着法儿地留悬念,就希望符奚能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
可是他好像丝毫不感兴趣般连眉头也不愿意皱一下,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
她恹恹地继续说:“这是苏家父女给太子献的计,弃麦种茶还私自保证与麦同税赋,到时候引起农户和乡绅逐利相争,苏东旭再收拾乡绅抄收钱财,不用揽一点儿麻烦和罪责就能获得大量的钱财。”
“他们已经跟太子商量好了,私下里给太子招兵以谋国。”
不论哪朝哪代,谋逆都有可能颠覆一个朝代,若是失败了也不知要杀多少皇子,要诛多少参与朝臣的九族,其中还势必要牵扯她的父亲,兄长,如今看来连亲王府也参与其中。
可是她却说得轻飘飘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符奚忍不住侧眼看她。
姜德书咧着嘴冲他笑得灿烂。
她跟死士一样的黏腻甩脱不掉,只是不叫他痛苦恶心,反而心底热忱,他不想再次陷入这种恼人的思绪里,忙收回视线不看她。
出声问:“为何跟我说这些?”
姜德书握紧了拳头,嘴里轻哼一声:“我已经写信给父皇了,太子和苏家试图谋逆,我决计不能让他们得逞。”
又捏着拳头在符奚面前晃了晃:“太子欺负你,我帮你打回去。”
符奚突然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她美滋滋地想,真闷骚。
忽然面前的马车侧帘子被风扬起散了她一脸的秋风,她突然坏心起,捂着眼睛痛苦抽搐:“符奚,有暗器!”
符奚反应极快,嗖的一下就挪了过去,谨慎地打了帘子往外瞧,下颚绷地紧紧的。
姜德书怕玩脱了,赶紧伸手将他拉回来,抖着声音问:“刺客已经跑了。”
符奚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坐了回去,牢牢盯着她的手道:“我看看。”
她捂着眼睛将头垂下去,声音哽咽:“暗器进了我的眼睛,我不敢松开,符奚,我会不会瞎了?怎么办,我以后都看不见你那张漂亮脸蛋了。”
符奚喉结滚动,气恼她如今还说这样的浑话,心里着急手下使力将人扭转过来,抬手掐上她的脸将她摆正过来。
她与他别着力气不肯抬头,忽然移开手将手心紧紧攥着放在眼前,低声道:“符奚,我的眼睛”
符奚觉得自己的手都木了,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脸,抖着睫毛看向她的手。
姜德书忽然张开五指,里面是一颗圆滚滚的糖块,糖块的主人正眯着眼看他,笑得讨巧,那双眼睛哪里有一点儿伤疼,只怕里头如今不知盛着多少得意。
他浑身僵麻的感觉褪去,身体突然冷了起来,令他疑惑的那份担心和害怕突然消失,他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下去,眸底瞬间清明了起来。
熟悉的被人利用和玩弄的恼怒瞬间席卷了他,他再次掐上她的脸,冷声问:“好玩吗?小公主。”
他眼底挂着盛怒,除了才认识他的前几日见过这样的他,他后面对她算得上很忍耐了,这下真的玩脱了。
姜德书被他掐的腮帮子疼,忍着没有躲开,脖子泄了力整个脑袋负在他手上,委屈巴巴地解释:“符奚,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就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看,我眼睛好着呢!”
符奚下意识看了眼她的眼睛,里面雾气霖霖盈满了水汽,她竟先委屈上了,他嗤笑一声:“我自然知道你眼睛好着呢。”
姜德书整个人挨上去,凑在他眼前:“谁叫你不搭理我的。”
如今又成了他的错了。
“不过方才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分明就是在意我却不宣之于口,你看你刚才都急成什么样儿了!”她眼睛又眯了起来,模样神气极了,眼中的水汽因为她的动作在眼角溢了出来,滚落到他手边。
符奚好像被那滴泪烫着了,猛地缩回了手,姜德书没意料到他会突然松手,没稳住歪了过去,下巴磕在他心口上。
符奚被她撞地闷哼一声,身子却没动。
姜德书比较浮夸,因为带着整个身体的力量,真的太疼了,她没忍住痛呼了一声。
云香在外头问:“殿下,您怎么了?”
她忙揉着下巴稳住声音回:“无事,不小心撞到车壁上了。”
云香又仔细询问一番是否伤到,才放心的退下了。
姜德书偏头将目光收回来,昂起头看符奚,鼓着腮帮子嗔:“都怪你,我好痛。”
符奚低着头,与她目光相触,见她窝在自己的身影之下,叫疼也不肯退一步,一副依恋模样,四处门帘堵得严实,马车内因为帘子缝隙处的光影轮动,明暗交错,只有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他突然觉得疲了,这样纠缠牵扯的感觉真是差极了。
他翻手在她颈后揪着衣领将人拖远了些,眼观鼻鼻观心闭上了眼睛,再不肯跟她说一句话。
姜德书逗了他一会儿,差点将人惹恼了,好不容圆了回来,不敢再做什么出格举动,万一将人惹急了恼怒成羞了倒霉的还是自己,她将那颗糖放在嘴里咂着,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抬手打了帘子往外头看。
如今刚出了城门,马车在城外的官道上行驶,路上商贾行人众多,她见有行人往自己方向侧眼,赶紧将帘子合上坐定。
田曹手下的吏员将贴了告示,现在估计派吏员去各处农庄宣讲分发种子,若是农户已经被说动了,她该怎么阻止农户们呢?
总不能直接冲下马车跑过去道:“这是一个阴谋,你们别被骗了。”
谋略未成,敌人在暗,她现在发作恐怕要被天下人当傻子取笑。
父皇的脸会被她丢尽的。
必得想一个不暴露自己和自己的手下,还能揭露苏东旭的谎言的法子。
姜德书愁地直叹气,脑袋支着手心左右轮换,这脑袋这么没用不要也罢。
忽然外头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唱和声:“糖儿甜,糖儿俏,糖儿甜俏俏。”
她又打开帘子去瞧,见是一个甩糖人的货郎,他手中的麦芽糖翻转间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兔子,他笑眯眯地递给面前的女孩儿,女孩儿收了糖也加入了唱和的孩童中,一边舔着糖人儿一边继续重复唱和:“糖儿甜,糖儿俏,糖儿甜俏俏。”
姜德书忽然福至心灵,十指撑着额间头脑风暴,她也可以编成打油诗教孩童们唱,这样不仅查不到她头上,传播范围还广,若是各处的孩童都唱这打油诗,就连回了家也唱,大人们听的多了自然会下意识深想一分。
把阴谋说开了闹大了,苏东旭自然不好收场,他肯定能猜到孩童们的唱词是大人教的,为了平息事件必定也不敢对孩子们怎么样。
就是这打油诗怎么编才能顺口呢?
她从坐榻下抽出一个木匣,自里头拿出纸笔靠在矮几上思考。
想了许久写出了第一句:汝宁有青天。
这几个字的讽刺意味可大了去了。
顺着讽刺的思路很快便写好了下面七句:改麦换茶前,何榜言税免,何处见粮先,若只空口言,待到明年时,逼我卖祖产,还是卖儿男。
她读了一遍觉得还算押韵,折好喊来云香递过去,小声道:“等会上了山路下马车嘈杂混乱时交给侍卫,叫他们去买零嘴儿甜食分给各农庄的孩童,务必要教会他们唱这打油诗。”
“切记行动要小心谨慎,万不可让苏家人看到。”
云香领命下去了。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乡下地界,四处都是农户农田,远远的可以看见着官服的吏员正在跟农户交谈。
苏家的车队放缓了速度,她也趁机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处农户的情况,可惜隔得太远她看不出来什么,也听不见吏员和农户是如何沟通的。
古言道民不与官斗,苏东旭已经行动了,不论农户愿不愿意都不可能拒绝得了。
又行了一会儿到了山脚,山上过不得马车需要自己走上去,苏家主子仆从一齐下了马车,四处哄乱吵嚷,姜德书赶紧示意云香行动。
符奚一路上见她愁见她喜,心下觉得可爱的紧,明明打定主意再不叫她分扰一点半点,却还是没忍住频频侧眼看过去。
她忽然收回打量外头的目光转过头来,起身往马车门处走去,下马车前讨巧地凑在他眼前,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瞧着他,认真地说:“符奚,我方才说我的眼睛好着呢是骗你的,你仔细看看里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符奚没懂她话里的意思,竟真仔细看她的眼睛去了,看了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不自觉的面上茫然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叹气:“符奚你真笨,我眼睛里多了你呀!”
在他愣神的工夫,又轻轻合上了眼睛:“我已经将你关在里面了,你就算后悔也拿不走啦!”
说完转身跳下了马车,背影嘚嘚瑟瑟的娇俏极了。
符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她耍了,他面上装着冷酷,忽然一抬头,没忍住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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