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活过二十二章
平郡王大抵没这么早发现他们已经进了密室,于是主要派人在密室外看守,而密室内的人几乎都调集在方才岔口中。
时韵先溜也是出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考量,她打不过,若是还拖累队伍,最后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她三两下说服了自己。
思考间,她已经来到了一间门前。
门并未关紧,透过窄小的缝隙,隐隐传来一阵女人的啜泣声,这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沙哑如吼,显得些许阴森。
时韵没有犹豫,伸手推开门,直接迈进去。
站在门口,室内的景物一览无余。周围都是石壁,角落各设一盏座灯,清一色的浅金淡光照亮整间房屋。
最引人注意的是主桌正对的墙上,一副山水画悬挂其上。
时韵不是个爱画之人,本来应是扫一眼便过了,可如今却定定看了一会。不因别的,只因这幅画与她在桥边见过的那幅极为相似。
墙上挂着的这幅,画工更为精湛,山水似乎于墨色间铺陈眼前,然而却缺少了韵味,如同一副精致而又少了灵魂的空壳。
分明也是赝品。
那卖画的小生说过,此画是宋澜远的仿作。
宋澜远。
时韵在心底默念一遍这个名字。
思绪倏然如同汽水瓶被拧开,咕噜咕噜的汽泡冲破瓶颈而出。
宋澜远,不就是宋临羡的父亲吗?
宋临羡说他是在找人,难道他要找的与这个有关?
时韵把视线移到画下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昂首朝向画作,一条碧色的丝绸裹住了双目,青色的襦裙衬得她的身形愈发单薄消瘦,但从她精致如描的轮廓中可以看出,是位美人。
美人含泪,本应让人无比动容。可那女子侧过头来,嘴角像是抽搐一般,乍然浮现一抹莫测的笑,哑着声线开口:“是谁?我不是说让你们滚出去吗,不许打扰我!为何又回来?谁给你们的资格!”
她的手一推,案上的铜镜应声倒地,从左上角到中央裂开一道缝。
紧接着,那女子撑着桌案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她的步子迈的不大,脚腕之间连着锁链,禁锢住大幅度的动作,随着步子踏出,锁链与地面碰撞,传来一阵沉重的响声。
她走的途中撞到椅子也浑然不觉,咧开嘴傻笑:“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和我说话压力太大了吗?”
她忽地顿足,“你说为什么,我要一个人独守在这?因为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啊哈哈哈……”
“不过,我瞧你的眼睛倒生的美丽,不如换给我吧?”她恶毒地笑着,细长的指甲做了一个自戳双目的动作,“换给我不好吗?可怜可怜我吧?”
看不见还能道出别人眼睛美丽的话。
时韵:[震惊jpg]
发疯文学,get了。
看着蹒跚走过来的女子,时韵深吸一口气,吐息,道:“姐姐如此狠得下心说出这些话,想来在姐姐眼里,我并不重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我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叶芦苇,或是飘向原野,或是潜入山间,或是没进川流。我生来便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有注定被上天安排的命运。哦不,不止上苍,连那风都能左右我的定位。我时常与池底鱼抢一隅之地,与旁的叶子夺光明,和风斗,同花争。你瞧瞧,你至少还有一隅安身之地,我却只是一片居无定所漂泊他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随时可能消失的叶子。这一切你了解过吗?不,你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看不看得见。”
只见那女子的笑容忽地一僵,面色凝噎,脚步滞住。
时韵还在继续:“瞧瞧,我不过是多说几句话,姐姐就这般模样,连笑都不会了,这倒显得是我的不是了。妹妹看了,这心里头可比掉进那冰冷阴暗的石井还要冷。”
她这一开口便是一出戏,姒莺看不懂但是她大受震惊。
遇到一个更疯的人,想来真疯子也疯不过来。
姒莺秀眉蹙着,扶着桌角,嘶哑的嗓音依旧怪异:“你究竟是谁?”
时韵乐了,大笑道:“哈哈哈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么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保护世界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我就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糟糕!
……好像忘词了。
时韵没等到姒莺做出反应,却先敏锐地听见身后一道轻嗤:“姜姑娘,差不多够了。”
为了更加生动贴切火箭队的台词,时韵双手叉腰,气势摆的十足。姒莺看不见,所以她肆无忌惮地玩起角色扮演,但如今后面站着的是宋临羡,时韵忽然添了点偶像包袱。
她迅速把手放下来,背在身后,打趣道:“宋公子真快,我就知道那几个小菜鸡对公子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若不快些,怎么赶得上看姑娘的表演?”
意料之中的怼人回复。
见他们二人熟视无睹的交流,姒莺怒道:“火箭队?我在轻水镇生活多年,怎的从未听闻过?”
“姐姐,你没听过的东西多了是。”时韵对她一笑,目光晃到那幅画上,“比如这幅画就不是宋先生真迹,你可曾听闻?”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不是真迹,我懂了,你觊觎定是这幅画!”姒莺神情一惊,回到画前,张开双手,想要护住那幅画。
“我不止知道它不是真的,还知道真迹在哪。”时韵放轻了声音,似是怕吓到她。
姒莺的唇瓣微微颤抖,两边脸颊未经擦拭的泪痕已经干涸,贝齿咬住下唇,和时韵最初见到她时的模样有些出入,现下倒多了一丝柔弱无依。
时韵专注应付姒莺,没有留意宋临羡落在画上的视线。
她轻咳了一声,缓慢说:“真迹已经被平郡王毁了,你一直想守住的都是假货。”
从刚踏进这里的一刻,时韵看见了姒莺对着画流露的真情,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何她对这幅画如此上心,而刚才出言试探,确定了她确实宝贝这幅画。可是以平郡王的性子,怎么容得下自己的女人留着别人的东西呢?
时韵随口一说,便激起了姒莺内心的脆弱和恨意。
“他答应过我,不会对画动手的,他为何骗我?”姒莺脸色狰狞,五指紧紧攥在一起,手背上青色的脉络清晰。
效果达到了。
时韵朝她走了过去,诱哄道:“姒莺姑娘,我知道你十年如一日地困于此地,定是孤苦闭塞,也知道你受过的打击和疼痛,导致心伤难耐,或许可以和我聊聊吗?你说的我都会信。”
姒莺头疼欲裂,双手捂住脑袋,眉头紧蹙,唇瓣被她咬得泛起血色。
下一刻,她感知到有人靠近的步伐,像是终于醒悟过来,不领情地伸手,就要推开时韵。然而她没触碰到人,却先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力度,很轻很柔软,将她裹紧了温暖里。
时韵的手抚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揉蹭着她后脑勺的发丝,柔和出声:“我知道他们说你疯了,都是假的,所以试着走出来,好吗?”
姒莺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猛地推搡她,却发现对方按在她肩膀的力量很大,她没能推开。
温暖无处不在,强烈触碰着她崩溃的神经。
姒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其余人了。
与其说见,不如说是感知。她贴近过冰凉的石壁,触碰过缝隙间透进的无形风,却没再感受过这样纯粹而轻柔的温暖。
现在站到她面前的人鲜活而具体,带着一抹生机和不容置疑的勇气,如同溺水之人在深处触及的一缕光,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让她足以挣脱束缚,奋力往上一游。
姒莺静默许久,一阵茫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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