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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活过三十三章


“姜与舟分明是胡诌的,做不得数。”姜与舟对面的少年忿然出声,转身朝着世子道:“世子表兄,你应当听得出来,这算哪门子的下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崔栩借着世子在,有人撑腰,不由更趾高气扬。

        姜与舟的脸瞬间涨红起来,自信似乎逐渐削薄:“我这……这难道对的有问题吗?”

        崔栩无语:“你自己看看算对子吗?”

        姜与舟理不直气也壮地回:“……难道不算么?”

        赵徽缓缓看向崔栩,又转向姜与舟,说道:“其实对诗不过为这满园春色添点乐子,姜小公子如此也无伤大雅。”

        崔栩不买单,小孩子劣心使然,他驳道:“可姜与舟句句带上吃食,也未免过于牵强。”

        这话姜与舟无法同他争执。他本就不善言辞,拳头半握着,一股气在胸腔堆积,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复。

        瞧着几人皆是站在他的对面,当真有一种孤立无援的苦感。

        正当他发愁之际,石榴树后走出一名少女,清脆的嗓音紧随而来:“我瞧这位小公子出的对子句句不离春色,莫不是有些局限于这春日了?”

        崔栩皱起眉,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女,思考许久才将这张脸同记忆里的名字对上:“姜三小姐,春色恰好应景,又有何不可?”

        时韵踱步而来,站在了姜与舟身边。

        “每个人所思所想皆有不同,譬如我见到此情此景,首先想的不是春风拂柳,也不是粉墙落花。我会想到滋润花露的细雨,或是化尘护花的春泥,亦或是值树栽阴的匠人。”时韵挑眉望去,“这么一看,与舟能想到饮食上,其实也不过分吧?”

        前段话分明是在抨击这小孩不止欺负人,而且眼见及所想,未免有点片面。

        在场人的目光无不定在她身上。

        她逻辑分明,条理清晰,崔栩尚听得一知半解,更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住,在那儿你个半天,也回不出半句话。他嘴角下撇,又将视线投向了赵徽。

        赵徽对时韵的行为并未不喜,只是有些意外,他听闻过时韵向来与府上庶出的姊妹不对付,又怎会帮助姜与舟出头?

        方才又听闻她这段独到见解的言辞,忽地,心里头的一个想法,顿时坐实了。

        他兀自上前两步,对时韵说:“姜三小姐,本世子承认你的见解非常独到,姜二公子这般的确不算过分。倒是这榴园风景如画,三小姐仓促而来,却只看到了小打小闹,未免遗憾。”

        时韵回道:“不劳世子费心,我此行是为寻我二姐。不知诸位可曾见到我二姐?”

        借口。

        赵徽默默想着。

        姜与舟开口:“这附近都是我的同窗还有一些其他府上的公子,倒是不曾见到二姐。”

        “姜二公子所说不错,本世子方才一路走来,也仅见着三小姐一名女眷。”赵徽接道:“姜家小丫头,你来这儿,确然是寻你姐姐?”

        “……”他这话说的太露骨,将时韵的目的变了个方向,这么听来,显得她格外刻意。

        两个少年俱是怔然。崔栩的神情已经恢复,此时多出几分幸灾乐祸。

        时韵默了默,回复:“不然世子以为?”

        她低着眉,视线并未聚焦于赵徽脸上,眸光一滞,蓦地发觉他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棵石榴枝。观赏性的榴花树上无刺,鲜嫩的花苞在枝头巍巍然挺立。

        赵徽将花枝递出去,笑道:“本世子以为,榴园一遇是为缘,娇花配佳人,三小姐当得,这花便赠与你罢。”

        时韵懵了。

        “小丫头,怎么不接了去,莫不是在害羞?”赵徽略带催促地提道。

        好一个人间油物。

        时韵一直对自己的定义很清晰,她就是个严重双标的人,否则怎么自己说那些土味时兴致盎然,一到别人对她使这种话术,她便忍不住想拿浆糊封住对方的嘴巴。

        时韵还想:赵世子,你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姜知吟?你不是对她心心念念视作白月光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

        赵徽也不再出声,在他看来,时韵越是扭捏,就越是有趣,这类把戏他瞧多了。再看时韵正值豆蔻年华,能为吸引他的注意而出面,已经算是很勇敢了。不得不说,时韵的第一步算是成功,如今害起羞来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他还记得曾经在宫宴上,他亲眼瞧见到时韵和两位小姐提及他时,脸上羞赧的模样。之后有一段时间,京中流传过诸如他赵徽实为万千京中娇女的梦中情郎此类话。至于京中贵女是否真的上万,这话又是谁传出来的呢,众人也不需知晓。

        他这么当众揭出一个连时韵都觉得荒谬的借口,不过是想引导舆论方向,今后大家只会觉着是她时韵刻意来榴园寻男宾,又特地找上了这赵世子。

        一段倒追史就此展开。

        半晌,时韵深呼吸,露出一个迷之微笑:“我承认,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可惜你搞错了一件事,除了爱情,我什么都能满足你。”

        赵徽:?

        这言辞怎么有些许熟悉。

        “其实我不是来寻姐姐的,我是因为仰慕你……”时韵停顿一下,似是颇为羞赧,乌睫扑簌,眉眼都忍不住垂下。

        娇柔美人倾心表白,赵徽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内心却是非常享受。崔栩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神色,只有姜与舟蹙着眉,有几分想打断的心思。

        时韵静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你表哥……”

        众人听到这句,愣了片刻。

        “不好意思,方才被花香呛住了。”时韵敷衍道。

        赵徽手颤了下:“什……么?”

        “对不住世子,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时韵低头看向那花枝,“可能是因为大家自幼于中都长大,而我们国公府跟几座府之间的走动多些,以前又同世子有过几面之缘,这才生了些错觉。但其实……我一直只把世子当做哥哥看而已。”

        走渣男的路,让渣男无路可走。

        时韵暗叹,果然只当某某是亲戚这类话术古今适用。

        赵徽诧异问道:“所以你喜欢的是我表兄?”

        他自诩相貌出众,文才武略尚佳,但眼前的少女却对他无感,反而对那位付诸真心,怎么想怎么怪异。

        不止他疑惑,就连崔栩和姜与舟也露出了惊奇之色。

        “是的,我听闻祁北侯也出席了榴月宴,这才过来撞撞运气。”时韵矜持点头,真诚回道。

        反正传出去也是不好的名声,倒不如绯闻对象来个稍微名正言顺却又让人不敢质疑的。

        赵徽还想说什么,但他瞧见前面的甬道,双目一顿,呆滞在原地,出声道:“见过秦王殿下。”

        时韵一怔,看见赵徽的花枝都掉到了地面。

        然后,她听见赵徽惊慌地说道:“表……表兄?”

        表兄?

        时韵还没消化完这两个字,下意识先回过头。

        她的角度斜对着青石甬道,一柄亮丽的扇将交错的榴花枝挑开,挂在扇上青白玉坠自然垂落,衬得那骨节分明的手更为白皙。

        碧色醒神,榴花欲燃,却不及此人风姿入目。

        时韵微微睁大了眼睛,心情复杂,一股想要埋进春的泥土里的冲动从四面八方裹住她。她一时茫然,瞥见他人动作,竟连行礼也效仿了几位男子。

        眼看自家小姐突然拱手作楫,身后的霜华不由牵了牵她的袖子提醒。可是动作已出,时韵只能机械般完成,也不敢去探其余人的神色。

        这是什么社会性死亡。

        好在秦王是个仁慈宽和的人,他并未指出时韵的错处,受了众人的礼,调侃道:“小侯爷,这姑娘可是对你心有所属啊。”

        宋临羡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掠过她,这一眼只有短短一瞬,却让时韵屏息敛声,脊背僵止。

        时韵寻思着宋临羡先前的做派,应当是不喜她这样张扬,拿他做噱头的。但她又觉得人还是得敢作敢当,正打算说出一番经典台词,撇清二人关系时,有人抢先一步出言。

        “嗯。”宋临羡抬扇理了理落在衣袖上的花瓣,散漫道。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萧怀翊讶然看过去:“小侯爷这是何意?”

        宋临羡漫不经意地抬眸,直直与时韵的目光对上,掀唇道:“意思是,知道了。”

        没别的表示了?

        其余人纵使疑惑,也未感提起,便是赵徽从方才至今,就如同噤了声一般,不发一语。

        本来少女告白该是有几分旖旎之色的场景,可偏偏这仰慕之人是宋临羡,倒多了几分诡异色彩。

        虽然宋临羡姿色极佳,但凭他的狠绝凌厉的手段和孤傲恣睢的性子,就足以令人望之却步。

        传闻上一个暗传情意予宋临羡的女子,第二日她的香囊便被挂在大树之上饱受风雪摧残。

        如此辜负他人心意之人,哪能是女儿家心念之人呢?

        只能说这姜三小姐,属实是个胆大的。

        面对此种情形,不管宋临羡回复什么,大家只当是一种警示。

        时韵不理解为何一时间聚集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变得怜惜同情起来,她也不是很想理解,因为她也有点同情自己。

        萧怀翊也朝时韵望去,素衣少女微微抿着唇,视线倔强地朝向宋临羡。见此,他温和道:“姜三小姐也不必忧心,今日此话只当我们几人所知,定不会毁了三小姐的名声。”

        “谢过秦王殿下。”时韵施了一礼。

        有秦王的开口,时韵松了口气,名声也算暂时保住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就算萧怀翊不说这话,其余人也万万不敢多做别的事。

        只因为宋临羡这人,还是不招惹的好。

        “秦王。”宋临羡朝萧怀翊一揖,懒散地说:“还有各位,可否行个方便?本侯有话要同姜三小姐说。”

        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

        可他们谈话的内容似乎不太能给其他人听到。

        时韵惆怅极了。

        男女共处到底有些不妥,秦王看了看宋临羡,见他神色自若,不知为何终究没多说,率先往前走。其余人见状,只好随着离开,留出空间给他们。霜华也一并退到了榴园外。

        四下静谧,时韵道:“侯爷要与我说些什么?”

        宋临羡倏然勾起嘴角,迈出两步,两人之间只余一步距离。像是怕她听不清,语调轻缓了些,“姜三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在轻水镇说过的话了?”

        时韵装傻:“我说过的话可多了,侯爷问的是哪句?还请提点提点。”

        “孤本。”宋临羡没有兴致和她周旋,开门见山地道。

        “喔。”时韵看着裙摆,低声道:“我出门太急,忘了带。”

        说着,她仰起头,清凌凌的眼眸看向宋临羡,或许是刚才解释的话语较为简短苍白,她补充道:“你应该提醒一下我,我保证下次一定!”

        “那便以七日为期。”宋临羡对上她的视线,依旧在笑着:“姜三小姐以为如何?”

        时韵想说:如果我拒绝,你就会同意吗?

        她知道这话只是随口一问,并非要征求她的意见。她只好先行应下,余光瞄到石榴树,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可以,到时候我若是不能给小侯爷送上孤本,就表演一个生吞石榴树。”

        七日,倒是有点为难她了。

        既然如此,只能立一个目标,逼迫自己去完成这件事。

        “希望三小姐这次不要忘了。”宋临羡平淡道。

        时韵没回这话,而是问起:“对了,小侯爷可曾见过我姐姐?”

        宋临羡探究地扫了她一眼,回道:“不曾。”

        时韵彻底松弛下来,碍于榴月宴毕竟是公众场合,说完正事,时韵便出去了。

        回去之际,时韵问姜知吟:“姐姐,我听闻你去了榴园,那儿的石榴结果了吗?”

        姜知吟以为她想吃石榴,不由笑道:“这个月份大多榴树还未长出果实,你若想吃石榴,待到金秋,我们到落庭山摘去。说起来,我今儿个陪郡主去了榴园的芳亭,榴花不是很多,不过见到了不少人,吟诗作对,也算乐事。”

        芳亭?

        时韵想起她去的地方倒是长了挺多花的。

        原来榴园还有个她没发现的芳亭,难怪她在那边转悠了一圈也没见到多少人。

        罢了,反正宋临羡没有去坏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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