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相府,续前缘
四年后,京城,相府。
“相爷”,她悠悠醒转,见这位昔日熟悉,温润如玉的,现在冰凉凝重,人人畏惧的相爷陆离,一身燕居的青色衣衫,竟在眼前,看着她,还是肃杀峭冷的样子。
“相爷,对不住……”,未及开口,两行清泪便盈出眼眶,不管经历多少风霜,在人前如何明媚倔强,见到他,她似乎有了倚靠,回到了痴痴的柔弱的可以撒娇的少时。
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在洛阳过着安好的日子,她是流离失所却觅到温暖的孤女,他是意气舒朗青衫带水的翰林郎。那时他的宅子很小,仅容旋马,编修只是正七品,远不是现今相府的门第森严。
那时,夕阳西下,群燕飞起的时候,她坐在外宅与内宅分界垂花门的门槛上,纤手把墨云般的长发散下,缓缓编成两条浓密的发辫,打发着时间,等熟悉的马蹄在大门前响起。
……
现在,和他重见,她以为自己心如铁石,未及开口,心却柔软了,似乎又有了倚靠。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是对不起。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他,薄情无情的他,隐约知道这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对他的依恋,却置若罔闻,冰冷地把她送给一个素味平生的男人当礼物,只为巩固权势的元辅大人。
“云梦,是我对不起你”,这样孤傲的他竟然说了,他低首,“早知如此,我不该……罢了,如今多说也无益。”
“相爷,我不怨你。”她气若游丝,“不怨你放弃了我。只是如今,他也不要我了,我已无处可归。相爷若还怜悯我,求赐云梦一死。”
“你何必如此说话”,端严峻整的他,眉间隐约沉痛,“我从不是那等拘泥迂腐礼教之人,况且,原是我害了你,是我让你到他身边。”
她想起和行之初见的那一次,难胜悲情,伏身哭泣。
“云梦,真的无须介怀,我元配夫人已经离世数载,屡屡有人劝我续弦名门淑女,主持中馈,连天子也劝过,我都没这念头。如今,你回到我身边,只要你想,我立时就凤冠霞帔娶你进门。”他怜爱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还要为你请一品夫人的诰命,天下皆知,也气气那个不要你的负心人。”
“相爷,你是好意,云梦谢过。”她拭泪敛容,在绣榻上俯身拜谢。
他喜动颜色,握住她的手并不回头:“来人,准备——”
“相爷,且慢,但我不想。”她从他掌中抽回手,正色道。
“这是何故?”
“相爷”,话甫出口,她的泪又下来了,“自古覆水难收,相爷纵是不介怀……”
“我自是丝毫不介怀,你也放心,你就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府中没人敢有半句闲言碎语。”他凛凛道。
“可……我若是心里只有那个不要我的负心人呢?”
他神色一惊,霎时恢复深不可测的平静:“我早料到。那我自是不能勉强。只是,人心易变,云梦,你现在对他余情未了,然他负心薄幸,实不值得你如此。等时间久了,你自然放下了,到时我仍想娶你。”
他是权倾天下生杀予夺的元辅,此刻,如此低声下气迁就她。她意绪凌乱,含糊应着。
“云梦,此事从长计议。你且调养好身子,不论你此后跟不跟我,还是仍愿为他守着,有我一日,都保你此生再无波澜,衣食无虞,你爱读书写字,我就给你找个清静园子。你想见我,就让人唤我,你若不想见我,我定不去扰你。这样可好?”他这是认真了。
“我知道,我做的事无一得人心,无数人欲除我而后快。哪怕有朝一日,天有不测风云,我败落了,也定会预先给你一个妥当周密去处,决不会受我牵连,你放心。这样又可好?”他怕她顾虑这,又郑重道。
“相爷,如此甚好,我不担心被相爷连累,相爷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定然苍天有眼,护佑相爷一生平顺,家宅安宁,福寿双全。倘若哪天真有不测风云,我不过一道白绫随相爷去了,胜过辗转世间徒受苦楚,也算报答相爷的恩情。”她凄然而笑,脸色苍凉,发丝散乱,泪盈于睫,却平添动人心魄。
“好”,他迎上她目光对视,举起青色衣袖为她拭泪,泪痕洇湿了袖口,勾勒出布料的梅花暗纹朵朵。
“先好好养病,看你连日身体这般虚弱,说话都气若游丝”,他柔声说,“我已遣人下帖去请女冠玄羽,她娴于医术,昔年你在府上也见识过,大可放心。明日一早,我照例去阁中办事,约摸辰时她就来府上,给你搭脉看看,到底是什么病根子,开个药方。现在和昔年不同了,昔年你生病,我只是编修,俸禄微薄请不起名医,幸得她仗义相助,你命也大,熬过去了。”
“如今想起来,我倒惟愿那时一病不起,在你心里留个念想,也省了后来那些事,更不会认识他。”大事商量停当,云梦本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又听他从容安排,心绪略平复了些,打趣道。
相爷闻言也笑了,虽然云梦此时爱的不是他,却不得不暗暗感慨——他冷面少言笑,可是笑起来真是澹然春融。
“且别打岔,你这促狭丫头,我已经跟你赔不是,不该让你结识行之,你怎么还哭天抹泪怪我,恨不得早死了?”他故作矜严,“我不是也赔了,你若再不放过,我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立时就娶你过门,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元辅赔给你了。”
云梦噗嗤笑了:“相爷惯会贫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不假,可我总听到些飞短流长,说相爷虽不续弦,却金屋藏娇,暗置姬妾,面子里子都有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又不是独独归我一人所有,我不要。”
“云梦”,这本是句戏谑话,他却当了真,肃然正色:“你听谁说的?我这几年开罪人多,飞语岂可尽信。实不相瞒,是偶有一二,属下将军送来的,我留下只是为了安抚他的一片纯心,绝无人言那般不堪。你若肯嫁,我今儿就让人把她们都遣散,以后也不会收。”
“罢了罢了,何苦为我得罪那么些人?到时你的属下将军离心背德,你又来埋怨我。再者,她们也是可怜人,相府算个安逸地,你还知道疼她们。今儿若是狠心遣散了,相爷固是不舍,她们也是流离失所,复堕不堪。思量起来,倒是我造的孽了。”她先听他说“偶有一二”,听到后半句,又不似只“偶有一二”之意,不由捶床俏笑。
“如此思量她们去处,这么说,你是肯嫁了?”枉费她连篇累牍,语带机锋,他单单存心听了这句。
“这不只是说着有趣吗?相爷,你答应容我慢慢思量的,怎么故设机阱,诱人入瞉,出尔反尔?”她作势嗔怪。
“好好好,都依你,我再说下去,就成强人所难了。”相爷扶她躺下,“且好好安歇,明日玄羽就来为你诊病。现在不似编修时,需用什么药材,任凭稀世珍宝,追山入海,踏雪凿冰也给你取来。”
相爷青色衣衫的背影隐去,云梦阖目而眠,半响,菱花窗外鸦雀无声。相爷知道她现如今心悸少眠,她回到相府的第二宿,就悄悄命人把庭中一棵桂花树伐去了,不让鸟雀栖息、风吹叶响的声音惊扰她。
云梦强撑着起身,燃上一支红烛。
相爷让两个丫鬟照顾她,云梦打发她们歇在外间,只说是自己爱清净,实则也是跟着顾行之,金戈铁马颠沛流离久了,时刻拔营而起漏夜行军,又见边地百姓战火绵延的哀恸疾苦,她已不惯昔年在相府有人伺候的日子,宁肯亲力亲为,也让丫鬟们好好歇夜,不必跟着自己少眠折腾。
也是不易,她想起这两个丫鬟,身量瘦削,尚是稚龄,就已被亲爹娘卖入府中当丫鬟。还好相爷虽对僚属冷冰,对年幼的天子严苛,对家中奴仆却很是仁恕,列位公子也端方醇厚,不染纨绔习气。丫鬟到他家府上,算不幸中万幸。
”年少时总是贪睡,夜里就让她们多歇歇也罢。“云梦思量着,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是这般贪睡,现在的陆相爷,那时的翰林编修,总是取笑她起得晚,却也不舍得用女红针黹那些话教诲她。她那时喜欢读书写字,他就任她去,时时指点。
有人说姑娘家被奸臣构陷,父母双亡,陆编修既然看在世交的份上犯险收留她,给她一口饭吃,就该教她德容言工,不该让她恣意看那些没用的诗书。
“这样,云姑娘以后可不好嫁人,已经没了父母,寄人篱下,陆编修你又俸禄微薄,置办不起多少嫁妆,再不好好教她贤惠勤谨,以后云姑娘嫁不出去,你如何对得起她父母在天之灵?”云梦曾经听到有客人苦心劝陆编修,她在窗外定下脚,屏息听他怎么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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