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杨楚风
穿着万寿无疆的绸缎马褂杨先生被白月影结结实实的吓了一遭，白月影全身红的衣裳，像极了前几年战乱时，城东浸猪笼而亡的梁家大少奶奶，他捂着胸口安抚自己，道：“月影！你可吓坏杨伯伯了。”
李照允赶忙捡起地上的书籍，笨拙的拍了拍上头的灰尘。
细碎的灰尘飘在空中，鼻子灵敏的白月影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突然！一个大嘴巴子响亮的打在李照允的脸上：“你拍什么？不知道灰尘大惹喷嚏吗？”
火辣辣的疼从面部蔓延开来，李照允垂手站在原地，连捂脸止痛都不敢。
白月影心下一惊，赶忙护在李照允身前:“杨伯伯，你怎么打照允哥？”
杨先生与白老爷有些交情，白府的宴会上常请杨先生去说书唱曲儿，杨先生与白月影相熟，自然也就不稀奇了。
见白月影这有钱人家的贵小姐袒护自己这个整日里迷迷糊糊的徒弟，杨先生当即转向李照允：“照允呐！师父打你是罚你做事毛躁，你不会怪师父吧？”
杨先生一派严师出高徒的模样。
李照允自是见好就收，垂眸摇了摇头，可白月影却揪住不放，凶巴巴的告诫杨先生日后不可再打李照允。
久经江湖的老狐狸虽说看出了其中端倪，但也像白老爷那般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谄媚的笑着问白月影这是为何。
“因为我要嫁给照允哥，你要是打了他，便是打了白家的女婿，夏司令的连襟。”白月影得意洋洋地说出李照允未来可能令人羡慕不已的身份。
李照允心头一动，诧异的看向的白月影。难道自己昨天没有把话说清楚吗？她怎么……
空气仿佛凝住了，几个师兄瞠目结舌，杨先生则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杨先生试探性的问道。
说话间，风情万种的师娘拿着一块白锦帕，穿着一袭水蓝旗袍扭着细腰走进了后台。
一进门，见白月影穿着一件红衣裳，便娇声道：“哟！这是谁家的小新娘子，盖上块鸳鸯红盖头，怕是今日便能嫁进我们杨柳茶社，给我们家老杨当徒弟媳妇了。”
师娘是杨先生的续弦，平日里为徒弟们做饭，比起继子，她更疼与她插科打诨的徒弟们一些。
一番话，说得李照允红了脸，李照允赶忙对白月影：“白姑娘可别说笑了，我们昨天才相识。”
“师……师父……父，您莫听白姑娘玩……玩笑……”
这在师父面前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偏偏在此刻犯了。
李照允一急，索性推着白月影往屋外走，后台连着后院，白月影被无情的推到后院。
杨先生和师娘因是长辈的缘故，不便跟来，便叫徒弟们跟着，听听李照允和白月影说些什么。
院里的老树在夏日正是葱葱茏茏的时候，赤日下树影斑驳，因着前几日刚下过雨，院子里还弥漫泥土芳香。
白月影站在树下，皱着眉头责怪道：“照允哥，你推我做什么？”
白月影虽然心下慌乱，也不知李照允要做什么，但表面上却不羞不臊且理直气壮的质问，这令李照允觉得很不自在。
无奈的李照允一个劲儿的往后躲，可他退一步，白月影便近一步。
少女的脸庞总是稚嫩中带着妩媚的，总是令人心动，十六岁的白月影自然也是如此。
尤其是白月影靠近李照允时，李照允悸动的心便像是在夏夜暖风中摇曳的花儿。
只是他不敢……不敢，将心动流露表面，哪怕是一丁点。
倒不是他胆小至此，只是师父有个儿子，今年十七岁，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师兄弟们皆称他一声“少班主。”
前些日子来了个自告奋勇的媒婆，说是能把城北白老爷家的二小姐，也就是白月影，说给少班主当媳妇。
杨先生当即应允了那媒婆，若是说成亲事，定然奉上重金。
是了，运城上下，谁不馋白老爷的万贯家财，谁不知，白老爷的女婿会比常人更加容易飞黄腾达。
当时，李照允为师父和媒婆奉茶，顺耳听了几句。
如今，白月影当众说出了那些嫁她的话，李照允虽说心中欢喜，当着师父的面，却也是无地自容。
“白姑娘。”李照允轻唤一声，声音低沉，也是温柔的，却夹杂着疏离与刻意规避。
如此别扭的称呼，惹得原本焦灼的白月影更生气了，她愤怒的踩了李照允一脚。
本以为她生气了便要骂人，谁成想，她忽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赌气蹲在井边，抱头小声啜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什么白姑娘，我叫月影。还有，我才没有开玩笑。”
红色的袄裙长到脚踝，蹲下来的时候，裙摆落地，像极了杨先生书房里挂着的那副花开富贵画的红牡丹，艳丽而娇美。
如此好看的衣裳，却穿在了一个心伤姑娘的身上，如此怎能不招人怜爱呢？
“哟!这是谁惹了我家月影妹妹的不高兴？”一个手持折扇的少年出现在后院。
只见他长了一副温润的面容，大眼睛高鼻梁，不算丰润的唇，以及与李照允形成对比的白皙皮肤，他着一袭白色绸缎马褂，马褂的领边上绣了几朵娇柔的木兰。
款款走来，笑意盈盈。
这人正是杨柳茶社的少班主——杨楚风。
外人面前，杨楚风素来以温雅示人，却不知为何，今日出言比往日轻佻了些。李照允有些不解。
白月影一抬头，见是杨楚风，蹭的一下站起身，慌忙跑到李照允身后，抹着眼泪，抽噎着：“楚风哥，你来了。”
两人像是早就相熟，面对杨楚风，白月影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更多的厌恶与嫌弃。
李照允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起开。”他被杨楚风一把推开。
李照允被推了个踉跄，掉过身子，竟然看到，往日里以谦谦君子自居的杨楚风，居然勾着手指刮了白月影的鼻子，笑着说了一句：“妹妹，近来可好？”说着握住白月影的手，语气暧昧极了。
白月影想挣开，可怎么也挣不开。那似笑非笑的轻薄，令白月影觉得恶心至极。
而一边赶来看热闹的师兄们，则很自觉的顺着原路，识趣的返回了后台。
尽管师兄弟们向来看不惯杨楚风仗势欺人、吆五喝六的样子，可这杨楚风毕竟是杨柳茶社未来的主人，没人敢得罪他。
白月影求救似的看向李照允，她的眼神里是乞怜与恳求。
李照允的心怎能不动容？可他也要活着，杨楚风是少班主，得罪了便要回村里过活，天年不好，旱灾泛滥，战事频起，自己七个哥哥已经因此饿死两个。
此刻，即便他再心动又如何？难道不该先考虑活着吗？
他待在原地动也不动，他低着头，眼神空洞一言不发，像个木讷的稻草人。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甚至他也想要向其他师兄一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不允许他离开，即便是光天化日，他依旧害怕杨楚风对白月影做出逾越规矩之事。
最终，两难之下，他决意不走，他想，最起码不能让一个小丫头因为自己的无动于衷，而致凄惨……
见他不走，杨楚风自然赶他，他却像个石柱子一样动也不动站在原地。
杨楚风见赶不动他，便对他一顿拳打脚踢，顾及对方是少班主的缘故，李照允只能护着自己的脑袋，任由杨楚风拳脚相向。
还手？怎么可能……
这个少班主的温雅，向来只给外人，对内，杨先生所有的弟子皆是他的人臣或者奴隶。
他嘴笨，不能为白月影辩驳什么，只要能护着白月影，由着杨楚风拳脚相向便是……
而此时，一边的白月影则对李照允失望透顶，连最起码的还手都不敢，还谈什么婚嫁？
她原本以为李照允能护着杨柳茶社，便能护着自己。如今看来，是自己错了。
一厢情愿而已，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趁着杨楚风打李照允的空挡，匆忙的、兀自的、失落的跑出了杨柳茶社的后院。
之后，坐上了停在的杨柳茶社的汽车上。
上了汽车，白月影觉得小腿上有些疼，撩开裙子打眼一瞧，只见她小腿上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紫青伤，比昨天扩散了一圈，血丝也跟着冒了出来，只是没有破皮罢了……
像这样青紫的伤，布满了她身体看不见的每一个部位。
至于打她的人，她不恨，只是想要远离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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