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还是这样。
她一眼就在昏暗的角落里找到了他。
空荡冷清的屋子里,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堆零散的药和半杯没喝完的水。
“赵平澜。”
朱理理在他身边蹲下,伸手撩开他额前被冷汗打湿的头发。她的手很凉,在他脸上很舒服。他吃了药,已经缓过去最难受的那阵疼。
“你这样子真是……”
朱理理捧着他的脸,指尖抚过他的眉眼,一寸一寸。她注视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睛,语气轻的听不清,似极淡的喟叹。
“没我你可怎么活啊。”
他沉默着,看她的目光深深沉沉,望不穿眼底。朱理理单膝跪地,更近地靠近他,手绕到他颈后。
眼前的光线都被挡住,她的气息将他侵袭包裹。赵平澜额头抵在她肩上,慢慢地低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将沉重的力量都落在她身上。
过了很久,他开口,沉闷的声音钝钝地传过来。
“朱理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几乎让她模糊了那个离家出走的雪夜,在小小的工作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听见过的,像月亮一样的声音。
“我从来没想过你。”
他低声说,“从来没有。”
“嗯。我知道。”她轻声回应,“你一点也不想我。”
赵平澜没再说话。他闭着眼睛,灼热的呼吸隔着厚厚的衣服布料尽数渗透蔓延,触碰到她的身体,一起发烫。
–
不久,寒冬至。
短短两个月里,《de》在爆火的席卷之势下突然被宣告停服调查。与此同时,cyt正式起诉h&e。
今年的初雪迟迟未下,压着郁结的冷意。
城郊的墓园远离城市喧嚣,从市中心开车需要一个小时。再过去几乎快到了邻近的小镇。
这一片有很多待开发区,没有高楼,放眼可以望到很远。
日落时分,遍地金色。
赵平澜来的路上买了一束花。
路的尽头,在他到之前,已经有人在了。
季星言半蹲在地上,用手帕在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
赵平澜停下脚步,弯腰把花束放下。
被擦拭干净的照片里,笑容青涩的少年目光清澈,拍照的时候像是来不及整理,头发有点乱,左边还有一撮短发不听话地翘起来。
赵平澜低头看着照片,不自觉地轻扯了个笑。
“这照片好傻。”
季星言收回帕子,听见他的话也露出一抹笑,“是,以前都没发现。”
“我本来以为我快忘记阿铭长什么样了。”季星言站起身,“但看见他的一瞬间,才发现什么也没忘。”
他转头看赵平澜,“你说要是现在阿铭还在,会是什么样子。他一直嫌自己没你长得帅,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变帅点。”
赵平澜迎着风点起火,他抽着烟,微眯起眼看着照片说,“再帅也超不过我。”
季星言笑了声,抽出一支烟朝他示意。赵平澜看他一眼,把打火机扔给他。
烟雾随风飘散,转眼无影无踪。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季星言低声道,“你也知道我在这,对吗。”
赵平澜没回答他。
“你看看你,赵平澜。你总是这样。”季星言笑着,“心太满了。上帝真残忍,总是让浪漫理想的现实主义,身处残酷的世界里又相信童话。一个人冷漠不够冷漠,绝情又不够绝情的时候,是很痛苦的。”
赵平澜淡淡勾着眼尾,“你也是。”
季星言看向他。
赵平澜站在他身侧,声音随风传递,“否则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
“我知道你打算干什么。”季星言道,“但那些和我都没有关系。”
“《de》是为什么被查来着?”季星言思索着,“哦,收集数据,严重侵犯玩家隐私。你真厉害,赵平澜,我早就说过。”
“是贺锐太在意了。”赵平澜淡声道,“不管是cyt的宣传,起诉,还是草莓烟。一举一动,都让你们忽视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人太在意什么,不是好事。”
“邱峰是你的人吗。”季星言问。
赵平澜望着烟雾消散的方向,西方霞光昳丽,“邱峰那样的,受到影响一般会成为两种人。一种是知恩忠诚,能给你卖命。另一种是骨子里自私自利,除了他自己谁都能背叛。很显然他是后者。”
季星言笑了笑,“有点意思。”
赵平澜侧目看向他,“现在h&e出了事,贺锐麻烦也不小。你要怎么办。”
“和我有关系吗。”
“我想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很快会一无所有。”
季星言轻嗤,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声音平添了几分冷意,“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
“你以为我又在乎什么。我对h&e从不在意,也从没把贺锐放在眼里。我弄不倒贺氏,你们也弄不倒我。这些事都没有意义。”
赵平澜看着他,随口道,“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连自己写过的歌也不记得。草莓烟最新屠榜的新歌我知道你一定听过,对吗。”
季星言神色微凝,目光冷冽地凝视着他,“什么。”
赵平澜唇边带着似笑非笑的讽刺意味,用他的语气告诉他,“你看看你,季星言。你现在连一点灵气也没有了,天赋耗尽,商人不如。”
“配不上楚妍,配不上痛吻。”
“你别跟我提楚妍!”季星言神色骤冷,“痛吻你更没资格提。”
“赵平澜,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约定,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在遵守!痛吻是因为我才存在着!阿铭走了以后明明你才是最先违背约定的那一个,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依旧相信你。顾远,江见林,段屿成。甚至楚妍也一样。”
“哪怕我才是那个和她一起支撑着痛吻,一起走过最低谷的人。她的心从来只在你那里。他们都只在你身边,只听你说!”
“你总是自以为是。你轻易放弃了痛吻,却从来没有放弃草莓烟。为什么。”季星言扯了扯领带,伸手指着身侧的墓碑,“你今天当着阿铭的面告诉我,为什么。”
“你敢说我做错了吗,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就是从没后悔过。”
赵平澜盯着他,一字一句。
“痛吻怎么样,草莓烟又怎么样。乐队对我来说,从来不是璀璨辉煌。草莓烟会到今天,我就是做给你看的。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给你看,只要我想,我就能创造出像痛吻一样的乐队。只要我想,它就能登顶。”
“你也一样。”赵平澜走近一步,目光紧锁着他,“就像我能拯救你,就能毁掉你。”
他眼尾的笑意刺目冰冷,“你看你现在,什么也不是。jz,你还记得江见林的这个名字是什么?”
季星言的j,赵平澜的z。
“你配不上。”
季星言用力拽住他的衣领,是愤怒又或是怨憎,他的眼底染着薄红的暗色,早就和他的心一样,纷乱复杂。
“到现在为止,到底是你想看我后悔,还是你自己在后悔。”赵平澜冷着眉眼,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牢牢扣住他的手腕,“你不知道吗,我只往前走。往前哪怕是死路,也绝不回头。”
“你执念越深,我就越不后悔。”
“在我心里,痛吻和阿铭是一起死的。我会老,会死。可他们永远十七岁。”
“我告诉你季星言,只要我在,你抬头就永远看不到云上。”
风中的白菊安静地躺着,柔弱的花瓣轻轻摇晃。
天空似一幕巨大的画布,黄昏将颜色不慎倾倒,无边无际,将云层也染红。
记忆也曾是这个颜色。
老旧的天台总能迎着晚风,接住满怀的落日晚霞。
汽水味的少年抱着贝斯弹个没完,音调乱七八糟。
顾远趴在矮围墙上,咬着笔盖奋笔疾书地抄作业,眉头拧地松不开,“阿铭你能不能别玩季星言的贝斯了,耳朵疼。”
“不好听吗。这是季星言教我弹的啊。”
“都说了让你别说是我教你的。”季星言低头抱着顾远的吉他,拨了拨弦嫌弃地说。
“赵平澜你死了?”阿铭走过来踹了脚赵平澜坐的椅子,他盖在脸上的书掉到地上,不耐烦地啧了声,捡起来朝始作俑者扔过去。
阿铭接住书本,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你想什么呢。”
赵平澜懒洋洋地开口,“想那个朱丽叶——”
顾远抄着作业,听到一半就拿起书朝他扔过去。
“你大爷,乱想什么?谁允许你想她了。”
赵平澜侧身躲过袭击,轻嗤了声继续道,“我在想那个朱丽叶给顾远下什么迷魂药了,要不要攒点钱改天找道士给他作个法。”
除了顾远,大家都乐的很大声。
“你们懂个屁。”顾远捡回书本继续奋笔疾书,头也不抬,“我对她是什么,你们懂什么。”
“春天到咯。”
季星言敲了敲吉他,阿铭配合地哼了首调调,名字叫《油菜花》,调戏顾远。
赵平澜喝进去的饮料喷出来,打湿了他图书馆借的书。
好在阿铭拯救及时,不然要赔钱了。
“你这书都借好久了,怎么还没还。”阿铭拿着书,随手就翻开了一页。这一页因为翻了很多次,都压出痕迹了。随便一翻就是这页。
阿铭看着上面的插画和字,“梅里雪山。怎么了,你想去这里?”
“也不是。”赵平澜想了想,随口说,“就是觉得这张照片挺好看。”
日照金山,也许是太美了,他不知不觉总是会看入神。
“你们说,雪山顶上有神吗。”
“雪山顶上。”阿铭坐在地上,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天,“那不就是云上吗。”
“云上就还是云。”顾远漫不经心地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季星言接话道。
“万一呢。”赵平澜懒懒地靠在椅子里,望着高高的黄昏天色。
“那我们以后去看看啊。”阿铭轻松地说。
“去雪山吗?”季星言问。
阿铭点头,“嗯。对着雪山许个愿什么的,比如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你还能再俗一点吗。”
“那你想许什么愿。”
“我?”季星言思考了一下,“当然是痛吻。”
“痛吻怎么了?登顶吗,像皇后,披头士?”
“干嘛像啊。”顾远写完了作业,走回来装进书包,“痛吻就要做痛吻。登什么顶,反正是许愿,梦再做大一点。”
“也是,登什么顶啊,直接上云霄好了。”
赵平澜跟着笑了声,“你们能不能对神敬畏点,索取可不是敬神,是贪婪。”
“你又装什么哲学家。”阿铭踢了脚他的椅子。
“不过也是啊。”顾远笑,“要是这样的求神,还去什么雪山,反正神在云上,我们抬头就能看见云啊。”
“可是神在云上,还是雪山离云上更近。”
“那我们以后一起去看看。”顾远伸腿撞了下赵平澜,“等大学都毕业了,一起去看雪山。”
赵平澜靠在那没动,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他望着渐渐变暗变蓝的天,缥缈的云层又轻又淡。
不知过了多久,季星言的声音传来,“我觉得顾远说的对,我们抬头就能看见云上。”
“那我们是不是能对着云许愿。”阿铭若有所思。
话落,少年彼此对望几眼,默契地一起仰头。
只有云上的神才知道,彼时那些单纯的心里都藏着什么愿望。
赵平澜没有许愿。
但他相信。
从此以后,他们永远抬头见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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