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不是很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轻快，像是充满了期待。“收养两个女孩，你就有真的妹妹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真的。”笑声低低传来：“我可以安排人照顾她们，你到佛罗伦萨上学，我会在附近准备好住处，你可以和她们住在一起，也能分开住，就在旁边也让人放心。”
你想，你喜欢乔鲁诺的一点，是他对待所有事，都能寻找到新的出路。无论多么悲惨的未来，在他口中，或许都能被描述成芬芳的模样。
“是啊，”你说，“带她们出去，说不定还会被认成我的小孩。”
“这样的话，我和你之间，是不是有一个要染发？”
你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话，脸颊顿时染上绯红颜色：“你在说什么啦！”
你联系乔鲁诺，不是为了说这件事。两个女孩已经肯定不会离开夏油杰，夏油杰似乎也想尊重她们的意思。
“因为我有些难过，你没有最先找过。”乔鲁诺好似发出一声叹，又接着说道；“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不在你身边。只是，安妮小姐，以后能把我当成第一个知道你需要帮助的人吗？”
交往半年，他对你的称呼经常改变。常用的还是安、安妮和亲爱的，还有在意大利更常见的玛丽安娜和玛丽。除此之外，是各种你一听就脸红的昵称，以各种动物为主，在意大利很普遍。
可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被叫“miolupin（我的小兔）”，还是超过了你的阈值。
有时，他称呼你为安妮小姐，是为表明郑重。
“我知道了，乔巴拿先生。”你就这样一步步地掉入他为你编织出的生活中。
乔鲁诺发出满意的轻笑，转回正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横滨？”
“……我还不知道。”
你还没决定要不要去，不，既然父亲能帮到夏油杰，你肯定要去一趟。但你不清楚，最后会付出什么代价，是不是会让夏油杰和你都卷入更复杂的事情中去。
所以你才问乔鲁诺，如果你拜托他帮同一件事，他会向你要求什么。
“当然要看和我的关系，平日里的往来很重要。他被通缉，而且不是一般的被通缉者，所以不会那么容易。”乔鲁诺逐一分析：“就算三个人都还是未成年……你要知道，mafia不是慈善家。”
你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如此。
“但是，”乔鲁诺又说，“森先生是你的父亲。安，无论你拜托他什么，他都会答应。”
不可能，你没有即刻否认，但认定绝不可能。
这半年，你也没有回过家，打过两通电话，听到父亲的声音，你还是会想到过去。
他好像是你没法跨过的一道坎。
想到他独自在横滨，支撑着一切，你就觉得难过，但又想到爱丽丝就陪在他的身旁，还有那么多部下，也不少你一个。
在收到知绘春的信后，他完全可以不出现，但他来了，以父亲的身份。
但他当年和保镖先生的争斗中，说与谢野比你更重要，依旧让你难过。
你想那是一切的开始。
尔后当你陷于困顿中，试图获得他的关注时，他也没有给予你，你想要听到的答案。
既然是责任而不是爱，如今难道他会答应你，根本不属于父亲对女儿责任的请求？
“安，你相信我吗？”乔鲁诺问。
“嗯，但是……”你带着些哽咽。
“那你就去试试。你也很久没回横滨了吧，难道不想念？”
电话那头的声音，给了你自信。
你纠结了一天，在东京的雨快要停的周末，坐上了前往横滨的列车。
“没法对他人说出的事，永远都没法过去。”乔鲁诺说：“首先，试着告诉我吧。”
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你断断续续地对他讲起过去的事。那日你大哭了一场，隔日就好多了，之后在一次闲谈时，你对尼诺说你和家人的古怪关系，然后就是家入硝子，也听过。
起初很难，说几句你就不想再谈，是乔鲁诺一直鼓励你，如今你已能在闲谈时说出“我的父亲认为我离开保镖就没法活”之类的话。
在玩笑后，是你曾认为自己被困住的人生。
“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在出发前，夏油杰依旧想阻止你，他也多少了解了你家的情况了：“没有必要为了我这样背叛了自己父母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安吾说，他们只找到了血痕和你留下的痕迹。”你望着夏油杰，微笑道：“可能，我也想给自己一次机会。”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东京是，横滨同样。
久别的故乡，一直沉重地压在你的心头，而当你真正回到这有着海港的城市，望着头顶天空，心情意外没有太多波动。
不想哭，也不想笑，只是来了，仅此而已。
一辆车停在车站外，穿着黑衣的人站在门前，你同那人对上视线，是曾经做过你保镖的人之一。
你没有提前告诉过父亲，你会回来。
因为在踏进家门前的那刻，你都不能肯定你会不会逃走。
此刻你坐上车，却没有任何抗拒。
“首领说他们也一起。”保镖说：“请，夏油先生。”
本来夏油杰和女孩们是要直接去酒店，等你的消息。
你看了看保镖，不清楚父亲是不是有其他安排，这时车内响起一个声音。
“小安妮。”女声动听，“上车。”
尾崎红叶与你并肩坐着，夏油杰与两个女孩的车跟在后面。
许久没见，尾崎红叶依旧裹在一身华丽和服中。她用扇柄挑起你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笑意盈盈地说：“瘦了啊。”
“……你没变，红叶姐姐。”
“哈哈，小安妮，你还是这样听话。”尾崎红叶微笑着，用手指揉过你落在脸侧的头发：“很意外是我？我想送你走的是我，接你的也要是我，才叫做有始有终。”
“谢谢。”你垂下眼眸：“但是，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听话。”
你从小就认识红叶姐姐，她也一路见证了你混乱的青春，见到了解你的故人，你好像又要缩在一起了。
“乖巧也未必是坏事。”尾崎红叶笑着说：“而且你这回，难道没有做闹上一场的打算？”
她像是很乐意看到即将发生的事。
望着尾崎红叶，你觉得自己好像没怎么长大，所以依旧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怎么能完全做到并不要从你这儿追求答案。
你靠着车窗，窗外熟悉风景，于你眼前闪过，勇气又在塌缩，手机响了。
是一封邮件，来自乔鲁诺。
邮件里，是整理好的佛罗伦萨房源。
之前你打算住校，乔鲁诺说他在学校附近有房子，到时将钥匙给你，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去。这回他发来的是适合两个女孩住的房子，距离他的房子不远，连同附近接受国际生的学校，都一齐列好了。
他竟是认真的？你不禁笑了出来，呼吸忽然又顺畅了。
你被带到父亲工作的地方。
你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上一次去到顶楼，是对他说你报考了东京的学校，决定离开横滨。
电梯缓缓上升，夏油杰和两个女孩停在下方的楼层，便无人再陪伴你，你的手攥得紧紧的，握着口袋里的手机。空旷的电梯里，只有你反复调整呼吸的声音，径直穿过柔软的深红地毯，走在上面的感觉，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站在侧旁的黑衣人朝你鞠躬问候，你朝他们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他们，他们也认识你，负责开门的那位用极小的声音对你说：“首领一直在等您。”
等你，父亲在等你。
你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你想哭，也流不下眼泪。
一直在等的不应该是你吗？等他牵住你的手，等他回家，等他终于看向你，对你说出你想听到的话。
你什么都没等到，所以才走了，带着痛苦与失望。
无论你是否拥有那些记忆，父亲对你的冷淡态度，始终如一。
安妮，门缓缓打开，你理了理衣领，心想，让一切结束吧。
男人坐在桌前，半年不见，他的头发依旧打理整齐，衣着熨烫平整，不过眼中疲惫多了些疲惫，起身朝你走来的脚步平缓而轻柔。
“安妮，”森鸥外面带微笑，“坐吧。”
他已泡好了茶，倒了一杯，推至你面前。
“听说你申请去佛罗伦萨的音乐学校，和乔巴拿君相处得还不错？”他双手交叠，坐在你对面：“他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从什么时候起，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在你听来都难以入耳。
你以为他会说些关心的话，可他刚见面，就在试图证明他是正确的。
“多谢关心。”你抿了口茶：“也确实要感谢父亲您。”
森鸥外似是愣了。
“不管怎么说，您照顾过我。我人生中一些重要的时刻，都有您的存在。”你将茶杯放在膝头，缓慢而悠长地呼吸，控制住你情绪的起伏：“当然，我也怪过您。我是您的女儿，您却将其他人看得比我重要，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森鸥外好似嘟囔般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扣紧彼此。
“哪怕我们的关系已经没法修复，永远都不可能和一般的父女一样。”你又深吸了口气，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你眼前的人，“有些人，有些时候，没法将家人排在第一位，我已经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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