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至于程松溪什么时候阴沟里翻船,宋余昭也说不准。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方战乱,不少人逃难来到了北方,政府下令限制外来人员,每天都会有警察挨家挨户搜查,看是否有人家私藏可疑人员。
城门外的人,进来难,城门里的人,出去也难。
宋余昭给院子里添置了不少衣物家具,最终选择在北平定居一段时间,看看风向,等处境稍微有点好转了,再做决定。
这段时间他学聪明了,没出去摆地摊,只在天桥上支起个棚棚,卖豆花饭。没等他这边赚多少钱,程松溪那货打听到消息又转悠到他这边来。
宋余昭有时候忍不住想,程松溪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他俩大半辈子都在作对,属于大马路边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看见对方一眼都嫌烦,怎么老了就转性成这个样儿?他打了一碗豆花,一碟酸萝卜,一碗米饭送过去,全然不见程松溪一副冤大头的模样,表情异常难看。
说实话,程松溪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好觉了,每每一抬头瞥见身旁的多宝格,那梅瓶反射着的灯光能闪瞎他的眼。
一时不爽,他就肯定要让罪魁祸首宋余昭不爽,于是天天大早上出门,来天桥吃豆花饭。
程松溪本想盯着那人,要是有什么大动作,比如联系卖家倒卖赝品什么的,他好从中搞破坏。结果哪想这段时间宋余昭安分得很,早餐摊摊不光卖豆花饭,还多了包子、葱油饼、豆浆。
宋余昭看见他也烦得不得了,总感觉这人在憋着什么坏。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一天,两个忍耐许久老头子终于爆发了。这事件的导火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程松溪出门忘记带钱夹,但他偏偏装阔,点了一笼包子,两个葱油饼,一碗豆浆,结果吃完了要迟迟不付账。
宋余昭在忙活的时候,忽然间看见程松溪把浑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一遍,半毛钱都没摸出来,他冷笑着提醒:“本店不允许赖账。”
程松溪像是被谁踩住了小辫子,大声呵斥道:“你怎么一张口就凭空污人清白?赖账,谁说我要赖账?”
“哦,我就是顺口一提醒,你带了钱更好。”这人天天来他眼前转悠,宋余昭已经烦他烦好几天了,“只是希望你能体谅一下,咱虽然做的是小本买卖,挣的钱不多,怕的就是遇到吃白食的一类人。”
程松溪脸色一变,筷子一撂,站起身来:“说谁呢?”嘴里的饼还没吃完,嚼巴嚼巴,有些心虚,但好在胜在气足,“什么吃白食,一天天含沙射影谁呢?”
宋余昭冲他笑,语气可没那么友好:“哎哎,我又没说老爷您,关您什么事?难不成,老爷您身上没钱啊?”
一口一个“老爷您”,无论怎么听都阴阳怪气。程松溪没办法打肿脸,充胖子,只好弱弱地“嗯”了一声:“我我我,那什么,我出门走得急,忘了。”
这是承认今早儿这顿要赖账了。
宋余昭立马拿着长长的铁勺子走过来,道:“那这可不行啊。”他瞧着程松溪站起来又坐下去了,目光还一个劲儿闪躲,“那老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程松溪活大半辈子,还没怎么当街出丑,“我我我我……我回去一趟,反正你放心,这顿饭钱我还是给得起。”
“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出去跑了怎么办?我上哪儿找人去?”
“我还能往哪儿跑?”
“那我怎么知道你往哪儿跑?”
两人说话就没一句好话,全靠阴阳怪气,有时候阴阳怪气还不够,话里有话还要使劲暗讽。
程松溪虽说嘴贱,可脸皮薄,像宋余昭这样不忌惮他程家程老佛爷的身份,也不需要讨好他,自然说话也不会向其他人会顾忌什么。
“老爷您看,这一笼包子是您吃的吧?”
“……啊,是。”
“这两个葱油饼也是您吃的吧?”
“吃了。”
“豆浆您也喝了吧?”
“是,喝了。”
“一共十六文钱。”宋余昭直截了当,说话算账丝毫不给人留情面。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是程松溪敢说不给钱,他就在大街上跟这人干一架。反正程松溪的脸皮比他的脸皮值钱的多得多。
程松溪听出那意思了,难为他嘛,那他干脆破罐破摔:“那怎么办嘛,我就是忘带钱了,怎么着?”他还真不信宋余昭能跟他一路去程家拿钱,“你跟我回程家一趟?”
“大可不必。”宋余昭是不会踏入程家大门的。可程松溪越是这吊儿郎当的态度,他越讨厌,活像地痞流氓混账耍无聊,思来想去,他按下了蠢蠢欲动的长铁勺。
“那这样吧,我这人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虽然你没带钱,我能够理解,但我们家确实是小本生意,这钱不多但真心不能让你吃白食。这样,你就在我摊上,洗一天碗抵账吧。”
程松溪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叫我,洗碗?”
程松溪活了快六十几年,这一双手摸的是温润良玉、高阶瓷器、名人书画,这会儿让他的手泡在洗碗槽的污水里还不如让他去死来得直接,宋余昭没理,把一破烂围裙丢在他身上,指着那一桶的脏碗,叫他快点去洗,别想着偷懒。
何况,他忙活一天,才值十六文钱?
简直要笑掉大牙!
还不等他磨蹭,宋余昭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那熟悉的感觉,那熟悉的疼痛,打得把程松溪三魂七魄乱出窍,陡然间记忆回到多年前,宋余昭提着行李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到了程家,迫于各大长辈的压力,他叫了这人一声叔,叫完之后当着这人的面吐了下舌头,后面等程家老辈走了之后,这人立马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宋余昭是断掌,打人真的特别痛。
宋余昭不解风情道:“愣着干嘛,傻了?快去。”
这回程松溪不出声了,把破烂围裙拾掇拾掇,捏着鼻子穿起,随便在路边边找了个矮板凳坐好,开始清洗碗筷。
冤大头他也当了,现在还要沦落到街头成为洗碗工,程松溪气不过摔碎了好几个碗,后面被宋余昭赶走了。回到他那阔气的四合院,程松溪就抱着瓶子撒癔症,垂眉伤神半晌,等差不多了,又拿着钱袋子风风火火出门去了。这时宋余昭已经收工,去菜市场买菜,赚了小钱全都给外孙买好吃的。
这时候的程松溪再也不是今儿早上那个程松溪,要叫他阔佬。
两个老头子在菜市场见面,瞪眼数秒,宋余昭皮笑肉不笑:“老爷您大晚上遛弯溜到这儿来了?”
程松溪凑来:“这儿菜不错,新鲜,我来瞅瞅。”
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宋余昭只好走到一边,哪想他称好菜要付钱的时候程松溪就开狮子大开口,说那称好的他要了,跟个冤大头似的翻了几倍的价格,原本几毛钱,非要给老板一块大洋,老板不赚他的赚谁的?
宋余昭都不拦,站到一边看好戏,他看着程松溪掏钱的样子,活像看到一个好大的智障。可他这哪儿,那智障偏偏跟他作对似的跟着走哪儿,搞半天了,他什么菜都没买到。
去了鱼市场,就剩下最后一条活鲫鱼,不肥不瘦,煲汤最好。
宋余昭价钱都谈好了,程松溪临门插一脚,说:“老板,这鱼我要了,我出两倍的价钱”
忍耐许久的宋余昭又爆发了,心想这人跟鬼似的阴魂不散。抱着你让我不好过,那么大家都不好过的想法,双方展开竞价。
程松溪是拍卖行的常客,竞价的策略他熟,每次宋余昭拋一个数,他都以两倍的价格抛出。
“等等。”宋余昭忍不住发飙了,冲着程松溪就是大喊大叫,“程松溪,这只是一条鱼。”
程松溪:“五十块大洋。”
宋余昭抓住这人掏钱的手:“你是不是疯了?”
程松溪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付了五十块大洋拿着鲫鱼就走人。这下子心情终于舒服了,面子也挣回来了,他还是那个有钱豪横的阔老爷。
他是痛快了。宋余昭两手空空地回到城南的院子里,不爽极了,在树下呆坐了好半天,他又看见□□然把宋懿涵送进门了。
“爷爷……”他喊道。
宋余昭抬头看他,招手让他坐在身旁。从兜里面掏出来一颗山楂糖,糖有些化了,沾了不少脏东西,宋余昭顿了顿又只好丢在一边。
宋懿涵黏着他,傻乎乎地说:“爷爷,你这一天都去哪里了哦?”
宋余昭说:“去挣钱啦。懿涵怎么不叫你也不叫叔公带你过来看我,这一天都去哪儿玩了?”
宋懿涵说:“叔公说他没有空,明天我不去叔公哪儿,跟着你出去好不好?”他推推宋余昭,“你不在家我好无聊哦,都没有人陪我,我想跟你一起,爷爷。”
宋余昭哄他:“那明天跟我一起出去要不要得?”
宋懿涵立即点头,扶着宋余昭朝房间走去,走到了屋子里就看见桌子上摆放着学画的工具,都是崭新的。再抬头,宋余昭就揉着他的脑袋,说:“以后懿涵要好好跟着爷爷学画,以后咱们家都要靠懿涵啦。”
“好……”他点点头。
次日天还没有亮,院里便传来鸟叫声,然后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落下地。宋懿涵起床漱完牙往树下一蹲,是一枚小小的鸟蛋摔碎了。把蛋壳尸体埋进土,顺手放上一朵小黄花,默哀。
宋余昭出门就看见他这副样儿,无端好笑:“……怎么了?”
他走过去,宋懿涵把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他,觉得小鸟真可怜,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就离开了。于是宋余昭就安慰他:“没事儿的,过几天爷爷修个好点的鸟窝,这样以后就不会有小鸟摔下来啦。”
宋懿涵揉揉眼,吸了吸鼻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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