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宴
一阵风将树叶吹的飒飒作响，风中好像都卷入了香气。
韩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景姣，拱手作礼：“景姣表妹。”
景姣原本是要出门的，也没想到还在这里碰到这对男才女貌，这两人太安静了，她索性拉着竹均站到一边不去打搅。
“韩……表哥。”景姣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对着韩峻微微一颔首算是告别，对着身边的竹均提示道：“走了。”
韩峻的目光随着景姣一路往外，就在景姣快要走到看不到的时候，韩峻忽然喊了一声：“表妹留步。”
景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韩表哥还有事？”
韩峻笑了笑：“姨母允我在府中逛一逛，让芸表妹相伴，可是芸表妹似乎身子有些不适，不知阿姣能否代劳。”
景姣面不改色：“不太巧，我有事出门。”
韩峻甚少为难人，闻言也只是笑笑：“既然如此……”
不料景姣又道：“不过，在府里也是逛，府外也是逛，要是韩表哥实在闲的没事儿，咱们就在府外逛一逛吧。”
韩峻失笑，他闲着没事儿？！窦凡也对景姣的无礼而蹙眉，但瞧着自家公子并未显怒色，也就没有说什么。
“不了，其实今日事务甚多，我还是先行告辞，回去处理百味宴的事情。”
景姣也不勉强，爽快的点点头：“辛苦韩表哥了，那，景姣先走一步。”
“表妹出行多加小心。”
景姣笑笑，转身走人。
这一次，等到看不见人了，窦凡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您觉得那本故事，真的会是这位景姑娘所写的吗？”他看到公子这些日子拿着那本书翻来覆去的，也知道韩峻是对这件事情上了心，难免要提醒两句。
韩峻回过神来，看了窦凡一眼，那眼神并不凌厉，可是有时候窦凡觉得，越是这样温和的眼神，越是叫人不寒而栗。
“与那无关。”韩峻淡淡的回了一句，负手离开。
……
竹均练习味觉的勤奋程度远远的超出了景姣的想象，以至于东西都用的特别的快，今天出来，是想要看看有没有顺手的材料来做厨具。
逛到一家叫做万年刃的铺子时，景姣的步子停了下来。
“姑娘真是好眼光，我们铺子里的刀都是最精贵的玄铁打磨而成的，锋利无比，保证祖传三代还能用！”
景姣盯着一把颇为锋利的刀看了不到片刻，店里的小二就一脸堆笑的过来了。搓着手推荐起来。景姣并没有任何动静，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在小二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的时候，忽然问道：“你们店里的东西，只有这些吗？”
小二愣了一下，“姑娘……你……”
景姣又道：“店里有玄铁原料吗，怎么卖？”
玄、玄铁原料？！小二有点呆。
那边的掌柜的听到了，心里一惊，但是也很快迎上来了。直接购买原料是行里人才会这样做的，通常都是有资历的大师傅，懒得去花时间找原料，但是又要打造最适合自己的厨具，就会直接让人购买原材料。
这位姑娘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放着首饰珠宝不买也就算了，上门来买厨具，开口就是一副行内人的样子，如何不让掌柜的在意？
“这位姑娘……您……”
“掌柜的，我方才听到你这里可以买玄铁原料，可是真的？”另一个女声插了进来，这声音爽快豪迈，惹得景姣过过头去，只见一个衣着打扮都十分普通的女子也跟着进门。
粗布麻衣，虽然不破不漏，但是洗的发白的颜色依旧显出了她的穷酸，长发直接编成一根辫子垂下，背上背着包袱，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小布包，这出场的阵仗，要是再邋遢几分，真的点丐帮九袋长老的味道了。
她也注意到了景姣的目光，望了过来。
景姣微微颔首：“姑娘也是要买玄铁？”
那女子点头，好像丝毫不在意别人是不是怀疑她到底买不买得起：“是。”
店家看着生意来了，也不敢耽误，赶紧把店里的玄铁原料拿了出来，“有的有的！小店都是最为珍稀的品种，保证祖传三代还能锋利无间！”说着，捧了三个锦缎盒子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全都是泛着寒光的铁块。
“这个可是小人走遍九州，在一个十分有名的隐世铁匠手里买到的，传闻……”
“一两卖不卖。”
“五十文。”
两个女人同时开口，打断了老板的夸夸其谈，接连着，整个店里连带着掌柜的都呆住了——一两是那个粗糙女子喊得，五十文是景姣喊的。
景姣打破沉默，又问了一句：“……卖不卖？”
如果不是景姣衣着精致昂贵，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早就被轰出去了，老板摸不准景姣的来历不好发作，但也板起了个脸：“一两？！你连个盒子都买不走！两位姑娘，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可不带你们这样胡闹的！不买就走，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景姣和身边的女人莫名默契的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那女人似乎并不想浪费时间，买卖不成，爽快的走了。景姣勾唇一笑，也跟着离开。
“刚才的原料不好吗？”竹均问道。
景姣“啊”了一声，“也就骗骗外行人。”她像是来了兴致，跟竹均讲起故事来：“玄铁这个东西，本就是稀缺之物，想要遇到一块好的，更是可遇不可求，传说玄铁之所以这么珍贵，是因为开采出来之后不能直接使用，而要经过锻造，最古老的锻造就是浇铸法，火炼成熔浆，再浇灌成小块小块，最后由打铁师父打成利刃。很多年前，有一位颇有名望的铸剑师偶然得到了一份玄铁，可是为了打造一把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剑，苦思冥想，一直没有想到结果……”
竹均听得入了神，景姣停下来，他顺着问道：“然后呢？”
景姣笑看他一眼：“然后……有一天他想到了，以、身、祭、剑。以血肉之身练剑，终于铸成了名震天下的宝剑。”
竹均的步子一顿。景姣发现他停了下来，转身回到他面前，“干嘛，吓得走不动路了？”
竹均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所以，好的玄铁是呈黑色，隐隐泛红光吧？”
这一次轮到景姣惊讶了，她哼笑两声，双手环胸：“不错嘛。”
竹均的神色很平静，刚才说那话的时候也只是简单的陈述，发现景姣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时候，旋即道：“刚、刚才你只是看了一眼原料就断定那不是好材料，我只是有点好奇。”
景姣不说话了，垂着眼眸盯着他看。她只是随口讲个故事，他就能抽丝剥茧的想出这么多，连她怎么看出那块黑乎乎泛着暗淡白光的东西是假的也知道了。
这个孩子，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明细致。
发现景姣一直沉默看着他，竹均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可是阿澜，五十文钱……价格也太低了，难怪老板会把你赶出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就觉得暖的不得了，景姣忽然就喜欢上他这样笑了，转过身慢步道：“五十文钱还少么，放在五十年前，十文钱就能买一把那种货色的刀，用上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五十文，我已经很抬举他了。”
五十年前……竹均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看着景姣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又是五十年前。
“还不走？”景姣在前面喊了一声，竹均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走出去没多久，刚才在店里出现过的女人咬着一颗梨子转悠了出来，看着景姣离开的方向，嘀咕道：“五十年前的事情你也知道，真的假的……”
乔绮灵盯着景姣的背影一直看到她们走远，她兴致阑珊的走到一座石桥边坐下，从包袱里翻出自己的菜刀。
“妈的，这群混蛋，输不起就跟姑奶奶玩阴的！”她低低的骂了一句，把已经磨损的刀放了回去。原本等人等的无聊了，就去边上的店里逛一逛，哪晓得都是些欺负外行人的混蛋！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用了。
一个小乞丐捧着馒头跑了过来：“乔老大！乔老大！”他兴奋道：“打听到了！”
乔绮灵眼睛一亮：“怎么样？”
小乞丐咽了咽口水，“乔老大，这个万食节的确是在这里办，可是听说不是谁想参加就能参加的，当天万道美食中选一道，很难的。”
乔绮灵的注意力只在前一句：“参加还有条件限制？”
小乞丐倏地一笑，捏起拳头：“乔老大你听我说完呀，这只是其一，万食节是有条件限制的，可是我们又听说，最近城中一个叫万福楼的地方，要在万食节之前开办百味宴，他们好像遇到了点麻烦，现在说是只要百味宴上被他们选中的，他们会代为献菜！”
乔绮灵转而露出一个笑来，掏出一块碎银子抛给他：“谢了，赏你的。”
小乞丐双手接住，握着拳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乔绮灵：“乔老大，你一定可以的！”
百味宴在韩峻的操持下，顺顺利利的在万食节开始前五天摆出来了。
一大清早，景姣就被竹均闹腾的没有办法，最后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光是眼神就能砍死竹均！
竹均面无表情的任由她仇视，热水毛巾漱口水一样一样都准备的十分齐全。低声道：“昨天老爷说今天一早就要去万福楼，阿澜你也要过去。”
今天这样的盛事，自然是都要出席的，更何况韩峻广发邀请帖，自然会有很多行内的人来参加，将噱头弄上去了，才有利于让景家在万食节的时候独占鳌头。
景姣坐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掀被下床。竹均打开衣柜帮她选衣裳，挑了一件混色轻纱裙，景姣看了一眼，道：“换那件深一点的水蓝色。”
竹均“哦”了一声，换了颜色深的水蓝裙。
阳城有一个蹴鞠场，往年也会在这里举行蹴鞠比赛。韩峻将这个地方当做了百味宴的主场，上方的看台摆了宴席，下方的空地上则是整齐摆放的长桌，每一排都有固定的位置放置菜肴，后面的名牌则是放置菜肴的提供方，东南方位置还有临时搭建的灶台以及各类食材。蹴鞠场前布置的红火大气，这架势几乎要赶上小半个万食节。韩峻一身华服，举手投足间既有韩家三少的气质涵养，也有一个商人的老沉干练，往往来客与他交谈几句，无不是目露赞赏，而韩峻应对自如，一边招待贵入座，一边掐算着时辰。
这个主意是陈氏想出来的，今天的她也是格外的容光焕发，再加上韩峻是她的侄子，以至于她今天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景芸的打扮也花了心思，依旧是清新可爱的风格，粉嫩纱裙也增添了灵气。
竹均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对正在喝茶的景姣低声道：“杨氏和杨家兄弟都还没来。”
景姣喝茶的动作一滞，“还没来？”
竹均点头：“景慧也没来。”刚才出门上马车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们。
景姣长长的“哦”了一声，笑了：“会来的……”她抬手喝茶，一双眸子闪过厉色：“该来的，都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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